跟着邵晋荣的时候,易诚在想,不论他问自己什么都不要承认。现在的自己,卑微至极、不堪至极,这不是易诚所愿,不想在他跟前挺不直腰杆。
徒步十来分钟到了东师最好的教师公寓楼,邵晋荣偶尔忙起来疲累的时候住公寓,这里环境不错,不吵不闹幽静的正适合休息。
输入密码,门响了一声,邵晋荣拧开大门,在玄关换上拖鞋进了屋。
客厅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即使甚少来住,也保持着极度的整齐干净,就像他这个人,从头到尾一丝不苟整整有条。
易诚抿着唇,站在门外踟蹰,不知该进不该进,他的家太过整洁,空气里弥漫着微弱的清香,自己鞋上都是做完工染上的水泥灰,会脏了地板。
“进来。”邵晋荣唇线紧绷,回头见易诚杵在门口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诚犹豫了两秒,搅紧手指低声道:“我就不进来了,身上脏。还有,先生您可能认错了人,我不是您口中的易诚,也不认识什么易诚,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快开工了……”
言下之意您没事了我还有事儿。
邵晋荣站在客厅里冷冷地看着易诚,没有动作也没开口,眼神冷漠,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先走了。”易诚低着脑袋,磨了下后槽牙,没有看邵晋荣,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邵晋荣走到门口,拽住要走的人一把拉进屋,门发出一声巨响猛地合上,窗户也被震的颤了两下。
“你觉得你骗的了我?”邵晋荣衔着冷笑,大掌卡住易诚脖子强迫他抬起脑袋,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然而易诚根本不看他,倔强的撇开脸视线落在别处。
“你连看都不敢看我,还想骗我?易诚,这么多年怎么没点长进?”说着,收紧了手,易诚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即使被这样对待,还是没有反抗,安静的仿佛在等待邵晋荣的下一步。
邵晋荣心里的怒火叫他一声不吭的态度刺的汹涌翻滚,看着易诚这副死相,不禁松了力道。
易诚猛喘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盯着旁边的鞋柜。
一个装哑巴一个有气没处撒,气氛冷凝。
邵晋荣往后退了两步,凝视着易诚,这个人还在装,以为这样就能撇清?解开白衬衫袖扣卷起衣袖露出洁白有力的手臂,易诚不明所以,无意一瞥,瞳仁微颤,下意识挪开眼。
结实的右手臂弯里有几处不大明显的疤痕,因着皮肤白的缘故,稍显惹眼。
“还记得吗?你用烟头留下的痕迹?”邵晋荣微微勾唇,把疤痕一展无遗的显露在易诚视线范围内,捏住他下巴强逼他看,“你还说这是你最满意的杰作。”
“你能忘,我倒是永生难忘。”
易诚被迫看向那些疤痕,呼吸微窒,瞳仁急剧紧缩,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默然垂下眼帘。
明明脸上都表现出来了还是不肯承认,邵晋荣冷笑,也是,当年做了那么多的龌龊事,现今受害者身份地位居在施害者之上,撇清都来不及更何况是承认。
邵晋荣推开易诚,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拍拍手上的灰,肆意打量着如今大变样的易诚,这个人只比他大两岁,可是这些年饱经了太多风霜。
曾经那样骄傲张扬的少年,转眼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
“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如果你今天愿意跪下来给我磕二十个响头道歉,我就原谅你曾经的所作所为,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牢里的日子应该比你现在的生活好过。”邵晋荣觉得这个提议并不过分,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一个不响就重新开始,直到磕响为止。”
以易诚的脾气性子,他一定不愿意,不过他越是倔着,越能激发邵晋荣的报复欲。
邵晋荣单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衣扣,露出锁骨和小片白皙肌肤,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冷睨着易诚。
笃定了易诚不会这样做,即使他落魄到这副狼狈模样,一个人的性格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跪下的瞬间就是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易诚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认,邵晋荣打定了主意要报复自己。
“先生,您真的认错了人,我不是易诚,我姓王……”
“好,既然你不承认,身份证拿出来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易诚噤声。
“跪还是不跪,选择权在你,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和你耗,如果不想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你最好想清楚。”邵晋荣咧嘴笑的嗜血。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邵晋荣是铁了心不肯放过自己,真的逃不过了吗?从一开始就不该跟着他过来,可是一看到他,心脏又不受控制。
易诚恨这样没出息的自己。
靠着冰凉的铁门,易诚暗暗捏紧了拳头:“我知道你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名誉对你们老师很重要,你就不怕我去校长那儿告你?”
邵晋荣嗤笑:“你觉得校长会相信你?”
正在两人僵凝之时,邵晋荣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狠厉神情刹那变得温柔,当着易诚的面接起电话。
“喂,宋老师?”说话的语调柔和如春风拂过,唇角笑意肆然又温柔。
“有空,还是老地方见面?”
不知道那头是他的什么人,易诚被那抹笑扎的眼疼,想趁着他接电话时离开,却被接电话的人发现了意图,他眼疾手快的拽住易诚手腕不让其趁机溜走。
“我已经解释过,我不是您说的那个人,请您放手。”
邵晋荣把手机拿开了一点,还是被宋邑听到了,他在那头问:“你那儿有人?”
“嗯,遇到一个熟人,那晚上见。”邵晋荣狠厉瞪着易诚,与刚才的温柔判若两人。
“晚上见。”
简短的对话结束。
邵晋荣收了手机,温柔昙花一现般逝去,面对易诚又变得冷漠带狠,握住易诚的手腕,他的手腕细瘦,没几两肉,骨头突兀的硌手。
“考虑好了吗?”邵晋荣问。
果然是不打算放过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邵晋荣都已经认出了他……易诚咬紧唇,心一狠猛地跪在地上朝坚硬的地板磕了下去,磕的狠,寂静的房里全是头磕在地板发出的声音,直到磕完,脑袋略微昏沉,起身时眼前发黑,若不是扶住了墙壁,差点摔在地上。
“可以了吗?”他直直地看着地板,不等回答拉开门努力挺直了背。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邵晋荣还没回过神,门已经在眼前合上。
原来,时间真的能把一个性子傲烈的人彻头彻尾的改变。
邵晋荣突然笑了,易诚跪过的位置落了点灰尘,他看了两秒,眼底涌出更强烈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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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郁,车水马龙的街道正热闹,回家的路上,易诚在常去的生鲜超市捡了点减价的便宜蔬菜和猪肉,回到家炒完菜,吃了两口就失去了胃口,一手筷一手碗木愣愣地看着滴油的肉片。
院里清冷孤寂,易诚穿着清凉,露出精瘦的肩膀和小腿,坐在桂花树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东师的活儿不能再做,邵晋荣不仅是东师的老师还认出了他,万一再次遇到,就麻烦了。
可是舍弃了东师的活儿,又要重新去找,自己走了无所谓,阿明那个孩子怎么办?大伯还需要钱怎么办?
要不,先把这里的活儿做完?
抽完最后一支烟,易诚看着椅背阖上眼,尚且陌生的容颜浮现眼前,不同于十几岁时的稚嫩,成年的邵晋荣,轮廓更加分明硬朗,身材恰到好处,白衬衫下的臂膀及前胸后背绷出并不夸张的肌肉和力量感。
长开之后,脸定了型,连身材变化也比想象中更大吃一惊。
考虑过后,易诚决定把东师的活儿做完,东师那么大,只要自己不乱跑也不一定会遇到邵晋荣,即使遇到了,他不是说磕了头就放过自己吗?
翌日清晨,易诚早早起床骑着自行车赶到工地,给阿明带了两个肉包,自己就着送的咸菜吃了俩小馒头,这两天不知道是累到了还是身体不舒服,胃口不大好。
接到大伯的电话是在中午吃过饭准备休息那会儿,好坏消息各一条,好消息是找到了和堂妹匹配的骨髓,坏消息是手术费包括术后的疗养和住院费还差二十三万。
亲戚那边能借的都借了,还是差这么多。
易大伯焦急的在电话那头一直摇头叹气,眼眶红了又红还是没能忍住哽咽。
易诚垂眸看着地面,二十三万啊……该上哪儿凑?
阿明捧了把别人洗好的葡萄问易诚吃不吃,易诚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否定了内心的想法,粗粝的手指摩挲几下:“妹妹的手术费什么时候交?”
易大伯抹了把泪,说:“23号,唉,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和你婶子已经想好了……”
后面的话没说易诚也能猜到他的想法,易大伯前五十多年不容易,老来得女,女儿却患有白血病,别人都叫他们把孩子送走再生一个,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如何下得了狠心又怎么舍得。
为了女儿,易大伯夫妻俩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是真不容易。
想到这里,易诚不禁捂住眼眶,哽着喉头低声道:“22号,我尽量把钱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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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