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谷的人见状全部围了上来,忙道:“几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要不咱们坐下慢慢聊,说不定几位之间有什么误会?”
乌惊朔没解开禁制,目光在仙玄宗的人身上打量着。
他在评估这些人的反应,以此来决定是否可以将这两个猪头还给他们。
仙玄宗对新苗子路途遇险的事情很是重视,木系天灵根可塑性强,能觉醒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拥有木系天灵根的特性,算是修真界里比较炽热抢手的万金油好苗。
剥夺灵根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件影响恶劣的事情,因而在接到了乌惊朔的灵讯之后,仙玄宗副宗主临椽亲自带队前来处理。
副宗主的服饰有些许不同,仙玄宗弟子服饰以蓝白颜色为基础,而他衣面上添了一些金线绣制的仙鹤,整个人仙风道骨,只是气质冰冷,抱着剑一言不发地站在队首,看着就不好相处。
乌惊朔探寻打量的目光不加掩饰,姿态又如此漫不经心,像是什么仗着修为高强就肆无忌惮欺负别人的无名散修,看得仙玄宗弟子们暗暗捏紧了拳头,对上乌惊朔视线时手痒得想给他一拳。
事实上乌惊朔确实打算仗着修为高而为所欲为。
他把黏在身边的小孩轻轻推到仙玄宗弟子们的面前,指着陆辞雪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懒洋洋道:“事情经过信中早已言明,害人未遂的证据也站在你们面前,令宗打算如何处理啊?”
临椽语调平淡:“按照宗规严查事情真相,若罪情属实便押入地牢论罪处理,若不属实则还何苏二位长老一个清白,两位之间的仇怨自己负责。”
这么说,在此之前,这两个猪头还是能够拥有人身自由,万一人家趁这机会跑了,亦或是销毁证据了怎么办?
乌惊朔笑眯眯道:“不行啊——我不满意呢。”
“……”
临椽的神色沉了下来:“那你想如何?”
陆辞雪扯扯乌惊朔的衣袖,低声道:“大人,光凭我们一面之词无法定罪,何况他们二人敢做这种事,定然谨慎再三,不会留下证据。飞舟已毁,被放了迷药的饭菜肯定被破坏了。您不必为了我如此辛苦强求。”
和徒子徒孙满天下的修真大宗公开叫板,想也知道不是一件好事。
一个人的力量如何能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抗衡?陆辞雪不想大人因为他陷入无尽的麻烦之中。
乌惊朔毫不客气地揉了一把小孩的脑袋,哼道:“未成年小孩好好待着,不要参与战局。”
陆辞雪被乌惊朔不轻不重的力道按得低了低去,虽然没有听懂什么叫未成年,但还是茫然地捂着被揉乱的脑袋黏回他身边。
“我知道你们宗门不愿意冤枉人,对吧?我从来只想为我家这小孩讨一个公道,只要你们最终能论罪处置不包庇,”乌惊朔好整以暇地说道:“我就依你们的方案走,先给这两位仁兄松松绑,我们坐下谈,诸位觉得如何?”
临椽看了一眼脸部肿胀如猪头的两位同僚,虽对乌惊朔先斩后奏把仙玄宗两位长老揍成这样感到些许不悦,但还是答应了:“可。”
医药谷里如临大敌的医修们终于在心里悄悄如释重负,连忙点头哈腰地把人请了进来,顺便对他们没有在自己地盘上打起来感到由衷感谢。
秉白宗宗主把临行前特地带的锋利家伙悄悄塞回了储物袋里面,清了清嗓子,带着自家徒弟们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在乌惊朔和陆辞雪旁边坐着。
乌惊朔撤了禁制,让仙玄宗的人把两位长老解绑请了进来,迎着苏长老和何长老快要杀人的目光,笑吟吟道:“哎,这一路真是辛苦两位长老对辞雪的招待了,在下斗胆为两位准备了相当的回礼,看来两位喜欢得紧。快过来坐着吧,在那杵着做什么呢?”
何苏二人看脸色似乎气得快要升天,当即一拍桌子就要怒喷,却被临椽制止住了:“闭嘴。”
临椽冷冷道:“两个地阶大乘期境界的修士,不仅被人捆成这样,还闹出夺人灵根的丑闻,你们不嫌丢人,本尊还嫌。此事若真,本尊第一个送你们上路。”
“……”
效果立竿见影,起码脸色难看的猪头不说话了。
乌惊朔轻轻把陆辞雪推到众人面前,道:“你来说。”
陆辞雪抿了抿唇,朝临椽微微欠身,说了自己的遭遇。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声音稚气未脱,却清晰直白,没有半分添油加醋。
期间何苏两位猪头长老三番两次神色极为激动,甚至数次站起来想要开口打断,被临椽抬手丢了一道封口令拦了下来。
听见那两人说只要陆辞雪答应将灵根交出,他们就将灵根卖得的收益分出十分之一交给秉白宗时,秉白宗主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把桌子拍得四分五裂,气得胡子乱颤。
后面的师兄师姐们已经抄起了家伙,个个红着眼睛:“仙玄宗若连这样的渣滓都要包庇,别怪我们做鬼都不放过你们。”
陆辞雪一说完,在场人看向何长老和苏长老的目光都微妙地变了。
方才给陆辞雪治伤的老医修摸出一片镜片架在鼻梁上,目光没有带上任何感**彩,如同刀锋一般,危险又隐晦地在他们的脸上滑过。
医药谷不会掺和病患和其他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但医药谷几年前同样有送去其他宗门进修的小弟子出发五日不到便魂灯碎裂,寻不到尸体和踪迹。
也许不一定是一伙人,但只要让医药谷碰上了灵根贩子,他们绝不会手软。
临椽对这样未发生的指控不为所动,只是眼神明显暗了下来,挥手撤掉两位长老的封口令,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两方都有陈述的权利。
何长老冷冷道:“你这就是仗着空口污蔑!”
“我们奉宗门之令前去仪城接应新弟子入门,担心陆小友尚未踏入仙途,不适应飞舟行驶导致体内灵力动荡,特地让在给陆小友的饭菜中添了一点安神的草药,途中想去附近城池稍作休整,可是不等我们停下飞舟,此人便忽然出现开始攻击飞舟。”
“为了不影响到下方城池,我们只能将飞舟迫降到荒原,还未安全抵达,此人就当场摧毁了飞舟,迸溅的碎片划伤了陆小友。除此之外,此人不仅污蔑我们夺人灵根,还仗着自己修为高强,用这种无关灵力的办法纯泄愤揍人,这不是故意羞辱是什么!”
苏长冷笑道:“仁者见仁,说不定要夺人灵根的,是他才对吧。”
乌惊朔忙着捂住陆辞雪两边耳朵,随便听了几声,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面。
陆辞雪也知道自己听了可能会忍不住生气,于是乖乖缩在乌惊朔怀里任由他动作。那双手从陆辞雪身后穿出来按住耳朵,隔绝了听力,动作却像是从两边轻轻捧着他的脸。
陆辞雪没有忍住,蹭了一下乌惊朔的手心。
那只手的主人顿了顿,随后轻声笑了一下,捏住陆辞雪的脸颊拽了拽。
何长老:“此人身份不明,修为高强,却毫无势力挂靠,修真界中从未见过此人容颜,从一年前便以匿名身份救助陆小友,与陆小友非亲非故,却愿意花重金救治,老夫极度怀疑他早就对陆小友的天赋异禀有所窥见,所以用这种方式提前诱骗心思单纯的稚童奉上所有,包括他的灵根。”
老医修听见这话,动作停了一下。
陆辞雪那番话历历在目:“……他不需要胁迫,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的。”
包括灵根。
陆辞雪听不见,但乌惊朔不让他听,他就不听。反正看这两个猪头的表情,应当也不是什么好话。
大抵都是一些洗白、栽赃和污蔑的垃圾话。
于是陆辞雪说了一句:“都是些颠倒是非的腌臜话,不听。”
乌惊朔:“……”
在座各位:“……”
乌惊朔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笑完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乌惊朔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拍拍小孩脑袋,道:“还有外人在场呢,文明一点。”
陆辞雪小声:“好的大人。”
大人的意思是,没有外人的时候就能尽情骂了。
大人在外人面前也要点面子和素质,他知道的。
陆辞雪的事情传播很广,临椽知道个大概,倒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已经消失大半年的匿名好心人,居然一直跟在陆辞雪身边。
他将一大一小的互动尽收眼底,没有说话。
乌惊朔的动机存疑,这点何苏二人说得不错。
心智正常的成年人都会知道要警惕毫无缘由的好,毕竟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见临椽没有发话,何长老掷地有声地说道:“贼人,你自认无愧于心,为何捂住陆小友的耳朵不让他听?老夫可以当场立誓,如若老夫对已发生事实的陈述有半句虚假,我与何长老二人对当场天打雷劈魂飞魄散!你敢立誓证明自己对陆小友半点所图都没有吗!”
老医修本来有所动摇,可是听见这番话,只觉得这两人话术巧妙,过于无赖了。
按照二位长老所言,他们关于事实说明的那部分和陆辞雪所言完全不冲突,唯一不同的点便在于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
例如飞舟炸裂,是因为此人忽然冲出来动手,陆辞雪版本的原因是乌惊朔担心他,两位长老的版本是乌惊朔担心灵根被抢,近似于担心陆小友。
例如安神的草药,陆辞雪版本的原因是他们想要彻底迷晕自己,以免节外生枝。两位长老的版本却是他们不想让陆辞雪因为第一次乘坐飞舟感到不适导致灵力动荡。
这点也许是真的,再往深处去,还能解释为他们担心因为乘坐飞舟不适,影响本体灵力,也许还会影响到他们剖走灵根。
狡诈的是,两位长老起誓保证自己绝无谎言的部分,正是发生过的事实,而非事实的前因后果。
更何况,老医修当初的确在陆辞雪的体内探到了致昏迷的**草,他从医多年,一眼就看出这早已超出了普通安神的剂量。
乌惊朔随便听了两耳朵,没有怎么关注两位猪头是怎么狡辩的,被他突然这么激动而大声地质问,简直摸不着头脑:“我?”
乌惊朔转头问旁边的秉白宗主:“他刚说什么了?”
秉白宗主:“他说,你救辞雪是因为提前窥见了辞雪天赋异禀,想要他的灵根,这才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引导辞雪为您奉上灵根。”
陆辞雪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头一次体会到浑身血液一股脑往上涌的感觉,强烈的恨怎么也无法消解,回过神来已经被乌惊朔一只手按在怀里,怎么都挣不开来。
乌惊朔把气得浑身颤抖的陆辞雪拦在怀里,道:“好了好了。不生气,气坏自己无人替。”
陆辞雪抓住乌惊朔的袖子,嗓音沙哑,又有点难过:“大人,您不是的。”
直觉告诉他,乌惊朔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一个会把别人送的桃花枝收起来养得极好的人,陆辞雪不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何况如果大人真的想要,大抵也是什么身不由己所致,陆辞雪只会想办法替大人瞒住外界,并且亲自给他。
陆辞雪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也许在世俗意义上不是很正常,可陆辞雪控制不了自己,他由衷希望乌惊朔可以从他这里讨一点什么回报过去,好让陆辞雪觉得自己对于乌惊朔而言是有价值的。
乌惊朔盯着陆辞雪有些泛红的眼眸,心道完了,把小孩气哭了。
就该一直坚持不该让陆辞雪听。
乌惊朔沉默半晌,道:“那,你骂回去?我在这,他们揍不了你。”
陆辞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腌臜,渣滓,败类,满口喷……”
两位长老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指着鼻子这么骂,气得怒目圆睁直哆嗦,乌惊朔看也没看,抬手丢了一道隔绝声音的禁制过去,让所有的破防怒吼全都消音。
还没说完,陆辞雪想起乌惊朔方才的话,顿感说出来太不文雅,于是很不情愿地改口:“血口喷人。”
乌惊朔大为满意:“太有文化了。”
所有人:“……”
比他这个上辈子大学四年都靠老师捞的学渣咸鱼好多了。
更别说乌惊朔后半辈子基本都在末世里过的,他从来不和人吵架对骂,因为他大部分时间可以直接一脚踹过去,让人家在地上翻滚。
陆辞雪其实有些不开心,毕竟在那两个恶人眼里,他这般回护乌惊朔,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种变相的印证。
陆辞雪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证明乌惊朔的清白,更加明白大人为什么不让他听这种无赖的垃圾话了,骂也骂够了,于是默不作声地往乌惊朔怀里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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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