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了技能卡之后,再入睡做梦就不像以前那种朦朦胧胧,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的感觉。
如果要江沅来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在玩VR游戏时的感受。
既知道这不是真的,却又处处都能感觉到真实。
江沅入的是晏闻歌的梦,与他在梦中产生……嗯,连接?
梦中的场景果然在魔宫内,只是这里比起先前她住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变化,花园自不用说,有些殿宇都被烧毁了,看得江沅十分心虚。
她绕了一圈,没找着人,心绪一转,大概猜到了他会在哪里,径直跑去藏宝阁寻他。
还好还好,藏宝阁没被波及到。
她爬到最高那层,果不其然在那座衣冠冢前‘抓’到了晏闻歌,不过她有些好奇,怎么在梦中,他也要来这个地方?
先前问他关于他娘亲的事情,他对此表现的很漠然,尽管后来说了句什么以为是被恨着的,就没有下文了。
且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多是茫然,不像是有什么深刻回忆的样子。
因为是入梦,所以江沅没什么忌惮,直接走上前,拍了拍晏闻歌的肩膀:“喂。”
晏闻歌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目光有些奇异:“——我居然会梦到你?”
哦,竟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下一句,晏闻歌又道:“大概是日思夜想如何杀你,这才会梦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冷淡,眉宇间凝着寒霜,容貌风采依旧,却让江沅不大敢与他对视。
江沅:“……你能不能别老想着杀我啊?好歹我们也算是…算是……”
她想了想,竟不知用什么关系来定义他们之间的情况,卡壳了一会儿才道:“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可以随便要了对方性命的陌生人。”
晏闻歌嗤笑道:“怪不得别人都说,能在背后捅刀子的都是熟人。”
江沅的嘴角抽了抽:“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生气,所以我这不是来向你赔罪了嘛。”
晏闻歌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入梦,甚至入的还是我的梦。”
江沅听罢微微得意:“若是寻常人自然办不到,但是你忘了?我可是会变魔术的!所以入你的梦也是轻轻松松。”
话音刚落,晏闻歌忽然拔剑朝江沅面上劈来,送了江沅一个不猝不及防,她的身形也随即消散。
下一刻,江沅就出现了另一侧,她摊手无奈道:“你不是很清楚这样对我根本没有用吗?杀不死我就算了,对我的元神也没有损害哇。”
说罢,晏闻歌又朝她刺来一剑。
江沅心道:嘿,还挺有童心,搁这刺她玩儿呢?
他一声不吭,只顾着提剑‘杀人’,江沅想了想,偏不让他如意,连连躲了好几回,一边乐呵呵道:“陪玩也要加钱的哈。”
见晏闻歌无动于衷,江沅又道:“再来一刻钟,你给我的那枚玉戒可就抵掉了,我就不用教你魔术咯。”
晏闻歌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剑。
他淡淡道:“魔域不好吗?”
江沅刚想跟系统笑他不肯吃亏,闻言一愣:“怎么问这个?”
她又不是魔族,怎么知道这儿好不好。
晏闻歌道:“那你这几日,在这里过的如何?”
江沅想了想:“蛮好的呀,有吃有喝,还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不用去习课。”
晏闻歌:“那你为何要走?”
江沅解释道:“你那天也看见了呀,如果我不走的话,我的师姐是不可能离开的。”
“她不离开,我那个师兄便也不会离开。他们二人若是留在此处,逍遥宗一定会派人来救的,你也不想你这里不消停吧?”
晏闻歌:“他们如何,与你何干?若情义真如此深重,在荒山的时候,那名少年又为何弃你而去?”
其实要多情深义重……倒也不见得。
只是男女主角严格意义上也算在自己的任务里,江沅没办法袖手旁观。
她挠了挠眉心:“并非只是为了让他们离开,我不也说了,逍遥宗若派人过来,你就没清净了。”
晏闻歌垂眸看着她,看上去不像是被她说服了样子,淡色的唇微微抿着,神色仍旧不大高兴。
江沅试探问道:“你是在气我的猫把你的东西偷走了吗?”
她见晏闻歌依旧不接话,还以为自己猜中了,安抚道:“我这不是马不停蹄地赶紧想办法来还东西了嘛,你放心,我没想着占为己有的。”
晏闻歌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那座白玉墓碑上。
其实他对于双亲的记忆,实在是少之又少。
零星的混乱碎片中,曾经有晏闻歌对于母亲曾经选择了父亲的不忿。
因为那个男人是个凡人男子,而母亲在魔族中天赋极高,若不是被那个男人耽误,或许在他之前,母亲就能先一步一统魔域。
母亲当时抚摸着他的脸轻轻叹道:“但是这种事情就是没有办法的呀,就像是……”
“在看见他、或者碰到他的时候,会感觉到心脏处酥酥麻麻的,”她微笑着这么形容着:“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
“娘亲那个时候就知道,事情糟糕了。”
晏闻歌不忿,就算她说的再天花乱坠,父亲丢下他们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体会过母亲所说的那种感觉,不免怀疑她当时是不是被那个男人下了什么咒术,或是中了什么毒,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然而在见到江沅的第一面,那个在幽冥谷中平平无奇的午后,他头一次感受到了,母亲所说的,喘不上气、且浑身酥麻的感觉。
如果江沅知道的话,肯定会为他科普:这是个毛的酥麻,也跟心动没有任何关系,你单纯是被我电了。
这要是再高级点的修真世界观,你渡劫遭雷劈什么的,一样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但晏闻歌并不觉得自己对江沅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若是让他现在把这个人杀了,他也绝不会手软。
不过这个人跟他从前见过的那些玄门弟子不大一样……还蛮有趣的。
她甚至还会变魔术。
江沅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不说话?”东西不想要啦?
晏闻歌道:“把东西还回来,可以。只是你那日说要教我变魔术,如今你回了逍遥宗,难道要赖账?”
这倒是个好问题。江沅想。
“不然……我多入几次梦,在梦里教你?”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拍自己的赛博大腿:哎呀!不中用!!
晏闻歌:“我要是忘了怎么办?”
江沅茫然:“不是说入梦的话醒来也会记得吗?”
晏闻歌:“或许我精神不济,就忘了。”
江沅嘀咕:“不应该啊……”
好歹你也是魔域之主,本文最大的反派,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各种美强惨的塑造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要是连这都能忘,江沅只用等男女主角成长起来,就没晏闻歌什么事儿了。
不过秉承着要给客户好的售后体验的想法,江沅拍拍胸脯,自信道:“我多教你几次就是了,包教包会的!”
晏闻歌悠悠道:“但我不想每天晚上都梦见你,烦。”
你才烦呢!你当我想天天来应付你啊?
江沅礼貌微笑:“我们可以定个课表啊亲,一三五上课,二四六休息,如何呢?”
晏闻歌:“不怎么样。”
江沅:你别欺人太甚!!
晏闻歌忽然又道:“你当日明明答应了要留下来,却还是走了。”
“……”江沅心道:翻旧账是吧,行,那我也跟你翻一翻
她毫不客气地回嘴道:“你当日还想把我给杀了呢,这又怎么说?”
晏闻歌不为所动:“什么怎么说?”
江沅不可置信:“不是,你不想解释下吗?对于你不礼貌的行为?”
晏闻歌:“没什么好解释的,我的确想杀了你。”
江沅:…………
几息后,江沅愤愤离去,身形消失的一干二净,无论他如何再寻,梦境中都找不到她的灵识。
看来是真的走了。
晏闻歌抬起手,手掌轻轻地搭在那块墓碑上,低声道:“……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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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离开晏闻歌的梦境,系统就按捺不住地拉着江沅要复盘:“你刚刚怎么回事!”
江沅的脸拉的比马脸长:“什么怎么回事?”
系统:“他说魔术的事情,就是想让你当面教啊!你是木头吗?怎么不主动点?”
江沅面无表情:“我只有在每个月的发薪日那天很主动,谢谢。”
系统:“……你可以把晏闻歌发能量想象成发薪。”
江沅:“换来的能量能给我买房吗?”
系统:“让你想象,不是让你异想天开。”
江沅不屑:“那不就得了。你刚刚也听见了,他完全就是块石头嘛,上一秒好像还跟你蛮亲热,问什么你为什么不留在魔域的话,下一秒……”
她不由撇嘴,学着晏闻歌刚刚的表情阴阳怪气:“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想杀了你~”
系统一针见血:“你刚刚偷了他母亲的遗物。”
江沅:“……”
她恼火道:“我又不是不还!”
系统:“你的确也还没还。”
江沅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重重一拍床铺:“你怎么老帮他说话?!”
系统无奈:“我要是向着你说话,这任务更做不成了。你想想,要是真善美的任务对象,还需要你来攻略吗?”
它激将道:“你连你们那个龟毛老板都能搞定,怎么就搞不定一个晏闻歌了?”
江沅不为所动:“老板只想压榨我,但没想要我的命啊。”
“……”系统:“所以任务你还做不做了。”
江沅:“…………做。”
系统微笑:“谢谢配合。”
她真是讨厌死晏闻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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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江沅在吃了早饭后,溜达着又去探望明清迦。
她是昨夜醒来的,醒来时,顾影就趴在床边,眼底一片青黑,面上满是疲倦之意,撑不住在旁边睡着了。
她一醒,顾影立马被惊动,连忙扑上来询问她的情况,明清迦好说歹说,这才劝了人去休息。
所以江沅来的时候,屋内只有明清迦一人,正盘腿坐在榻上调理内息,面色仍旧有些苍白。
那日她和顾影迎上晏闻歌,受了不轻的伤,但往往危急关头最为容易激发出人的潜力,倒也有了些旁的感悟。
在确认过江沅没怎么受伤之后,明清迦告诉她,她打算闭关一段时间。
江沅听了并不意外,明清迦就是责任感太强了,所以才会在脱险之后第一时间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强才会如此。
特别是在和晏闻歌交手之后,得知如今魔族实力愈发可怖,不能再如此坐以待毙,才想着要闭关一段时间。
不过这样也好,待在‘家里’总比出去好,以免再碰上什么剧情。
江沅还蛮喜欢‘时间**’的,男女主角闭关修炼的那几年在书里不过一笔带过,听起来也不甚有趣。
但是对她而言,这就是能够安稳做咸鱼的好日子。
江沅多嘴问了句,顾影是否也一同闭关,不出所料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甚至于顾影对于闭关的想法要比明清迦还要急切,在危急关头救不了心爱之人的无能为力让他对提升修为的渴望格外迫切。
再者,他看晏闻歌估计也很不爽来着。
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之后,明清迦看着江沅,面上略有些犹豫之色。
江沅体贴地问出了口:“怎么啦师姐?”
明清迦道:“周砚的事情……”
“哦,你说他啊。”江沅摆摆手:“眼下的确没有什么证据,我也不好找到长老面前去,我明白的。”
明清迦却道:“我已经将这件事情告知了我的师父,诚如你所言,没有证据指认,但在我们闭关期间,若是周砚再想对你做什么,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另外,”明清迦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段时间你要勤于修炼,若进步显著,师父则会应我所求,收你为徒。”
“这样一来,你以后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江沅微微愣了片刻,有些神情恍惚地盯着明清迦,竟不知该说什么。
能为她做到这步,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更别说其实她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江沅还连累了明清迦跑来魔域受累。
换做是旁人,不怨她就不错了,更不要说这样尽心地为她铺路,各方面关照。
就连她的母亲,也不曾为她这样打算过。
江沅沉默了片刻,忽然抓住了明清迦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了。
明清迦疑惑唤道:“阿沅?”
江沅垂着眼,薄薄的一点阴影藏在她的睫毛下:“师姐,你不要对谁都这么好。”
“你要知道,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忘恩负义之辈的。”
明清迦失笑:“为何忽然这么说?”
江沅道:“你从前出门历练,但凡带着些同门师弟师妹,都会第一时间冲在前头,他们习惯了有你庇护,都变得懒散起来。”
“若有一天,你护不了他们了,他们会反过来怨你的。”
这样明白的话,就算是极其亲近的人也不敢随便对当事人说,明清迦明白她的好意,微微叹道:“我知道了。”
“然而,阿沅,”明清迦反握住她的手:“我自幼受教,不过一个问心无愧而已。”
江沅在心中叹道:所以你才是女主啊。
换做是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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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郁郁不乐地回了住处,课也翘了,就想着闷头先睡觉。
遇事不决——先睡觉。
系统跟她聊天她也不理,财财过来蹭她,江沅给喂了吃的,敷衍的撸了两把后也不理了。
想到晚上还要打起精神再去应付晏闻歌,江沅的心情更差,连进入睡梦时脸都是皱着的。
谁曾想这一睡,就梦到了她从前的事情。
穿书这么久,江沅已经很少在梦到现代的事情了。
短短数月,那些埋头在电脑前赶方案,一边吞咽咖啡一边还要忍着心脏狂跳的不适感继续加班的日子就好像已经变成了上辈子的事情。
她梦见自己曾经渡过的,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因为没钱,所以买的是非常便宜的棉服,没什么正经取暖的功能,哆哆嗦嗦裹着赶着最后一趟地铁回家。
老小区的照明差的很,灯光仿佛只有指甲盖儿大小,站在底下都看不清手里的东西。
楼下到处都是挤挤挨挨的电动车,只有一条小路供她走,还得小心别踩在那些盛着污水的坑洼里。
太晚回家时,得格外小心,要时刻注意着附近的动静,要是遇见醉酒的男人,得第一时间逃跑,或是躲起来。
这边没有监控,出了什么事情,连证据都没有。
家里没有暖气,空调还他妈是三级能耗的,就算是用电热毯,江沅也会在入睡前关掉。
冰箱里被合租的室友堆满了东西,她胃里空的厉害,翻出白天同事给的小面包勉强垫了垫,才去洗漱准备睡觉。
临睡前,免不了还要在软件上交报告抄送给领导,不然说不定就要扣工资。
她的每分钱都要精打细算的,真要扣了,当月的计划就被打乱了。
再一看时间,没过几个小时就得起床去上班,寒冬的早晨和晚上都分外难熬,风吹在脸上无异于在顶着刀子走。
她在逐渐散去热气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地想,再熬一段时间,熬到她加薪,熬到老板发提成,熬过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迷迷糊糊间,手机响了一声,江沅挣扎着摸出手机来看,发现是妈妈发来的消息。
她说最近催债紧,让江沅打钱给她,不然就要找上门来了。
江沅顿时睡意全无。
想到自己自以为是的那些憧憬,一厢情愿的幻想,什么好日子、苦尽甘来,都化作微信里的一串数字。
她在被子里闷闷地哭,甚至不敢大声,要是吵醒了隔壁的租客,是要过来踹门骂人的。
江沅觉得自己像是诞生在冬天的流浪猫,刚出生就要迎来死亡。
没有人会把她捡回去,因为这是她的宿命。
她死死咬着手掌,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穿透了她的梦魇。
“你在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