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立于寒风之中,神色淡漠, 微抿着唇, 望着黑蟒的眼神颇为不悦, 一副要把它做成椒盐烤蛇的模样。xinghuozuowen
……黑衣,黑发,兽牙项链。
夏知桃怎么看, 都觉得与那位在水镜湖中救了自己,还守了许久的女子有几分相似之处。她睁大眼睛,心中欣喜。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一直惦记着的救命恩人, 居然就在眼前。
但夏知桃刚开心了没两秒, 转念一想,不对劲啊。陆果师姐说了,能正好全部对应这几个特征的, 怎么想只有一个人——
魔教教主,张狂?!
夏知桃一时傻住了, 脑子有点乱, 身旁的锦漓趴在地上,望着面前景象,居然还有点兴奋:“哇塞,我有生之年居然可以看到教主真人?!值了!!”
小红鱼一如既往地飘在她身后,晃着火焰般的鱼鳍,“咕噜”吐着泡泡。
锦漓揉了揉小红鱼的头, 感慨道,“要咱俩能活下来,之后请你吃炸鸡。”
望烟来崖山时日不多,一时间还没认出来人,只当是援手来了。方才的绝望情绪一扫而空,她拎着长剑冲了过去,冲对方兴奋喊道:“我来帮你!”
黑衣女子冷淡道:“让开。”
她径直掠过望烟,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乌发顺着肩头垂落,抚过黑袍边缘银丝绲制的垂鳞纹路。
望烟还想追上去帮忙,被自己哥哥望泽猛地拉住胳膊,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轻声耳语了句什么,望烟便怔在了原地,连手中的长剑都没拿稳,“哐当”落在地上。
她颤声道:“张、张狂?”
张狂默不作声,倒也算是承认了自己身份。
面前巨蟒不住地嘶吼着,龇着一口森森白牙,一张一合,咔咔直咬,依靠身躯的摆动,竟然生生绷断了几根藤蔓。
众人心中一阵紧张,暗道不好。
张狂的光藤虽然看起来很多,但实际上很是纤细,怕不是轻轻松松就被黑蟒挣脱了。
而这黑蟒刚才追着她们足足咬了半条街,精神很是锲而不舍,万一魔教教主没打过,自己跑了,她们一小队怕是要彻底完蛋。
张狂风轻云淡,慢悠悠道:“不过是五阶妖兽,也敢如此嚣张。”
她踏着四溢雾气,每往前走一步,便有更多光藤拔地而起,凶狠扑上,将黑蟒结结实实地囚困在原地。
那黑蟒被无数藤蔓束缚着,挣扎更加剧烈,对着张狂裂开血盆大口,嘶吼声震耳欲聋。
“……不自量力。”
张狂伸手一划,自指尖放出一道灵刃。
庞大灵刃呼啸而去,连带着周围树木也一并斩断、碾碎,“轰”一声巨响,猛地劈在了黑蟒身上。
不过一击,那厚重鳞片便被灵力击得粉碎,噼里啪啦地砸落地面,
而黑蟒身上被砍出一道纵深豁口,狰狞无比、深可见骨,威力可见一斑。
一旁围观的众人:“!!!”
之前她们四人拼了老命。各种招式齐齐扔出去,感情都是给那黑蟒挠痒痒,连鳞片都没穿透,全打空气上了。
看看人家这光,这风,这力道,这暴击度——什么叫大佬,这就叫大佬!
众人都呆了,锦漓最先反应过来,她蹭的站起,使劲挥了挥手臂:“教主加油,我相信你!!”
众人:“???”
你可是崖山的仙灵啊,对着头号公敌魔教教主喊啥加油呢,叛变的这么快的吗?!
夏知桃不知道是不是被锦漓“传染”了,神鬼差使般,也跟着喊了句:“加油!”
张狂显然听到了两人一前一后的“加油”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教主就是教主,很快便稳住身形,她凝神望着那巨蟒,指尖攒着一片澄澈花瓣来。
黑蟒因剧烈疼痛而嘶吼着,周身妖气四溢,“咔嚓”几声,竟然瞬间便将所有藤蔓尽数挣断。
巨大身躯得到解放,那黑蟒红瞳怒睁,身子几乎盖住了整块天际,喉中嘶吼着,向着众人直直冲了过来!
别人还没动作呢,锦漓哀嚎一声,道:“完了,要死了!”
张狂:“…………”
黑雾卷动翻涌,浪潮般涌至身旁,而随着墨黑渐渐淡去,其中褪落而出的,竟是无数层叠的澄澈花瓣。
张狂伸出手,虚虚一握,涌动花瓣便自发地聚拢在她的手心,凝成一把锋然长剑。
……三个呼吸。
她足尖一点,身形蓦然腾空,黑袍之中涌入了风,衣袂翩扬、猎猎作响。
一个呼吸,金丹。
灵气不安分地跃动着,叫嚣着,自四面八方涌来,将树叶卷得沙沙作响。
那以花瓣凝成的白剑被灌入汹涌灵力,张狂紧握着剑柄,对着袭来巨蟒横劈而过。
一个呼吸,洞虚。
血花四溅,鳞片崩散。巨蟒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击,红瞳之间被砍出一条狰狞豁口。
墨黑鳞片破去了许多,它攻击却愈发迅猛,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张狂神色未变,她垂下些眉眼,轻声道:“来。”
似是听到召唤一般,灵力澎湃而至,层层叠叠地涌进身子。
一个呼吸,大成。
周身灵力蓦然暴涨,熟悉的力量涌回身体,张狂拢了拢五指,眉眼微抬。
无数澄澈花瓣裹挟而来,抚过散落长发,掠过玄黑长袍。
张狂似乎心情好了些,她将五指张开,空中浮着的大片花瓣顷刻消散,凝为数道淬然光剑。
“去吧。”张狂淡淡道。
光剑嗡嗡作响,全部瞄准了那黑蟒,离弦之箭般直射而出,呼啸着轰在它身上。
这一击声势浩大,振聋发聩,庞大灵力震得四周树木倒的倒、塌的塌,烟尘四散,颇有一副要将森林夷为平地的仗势。
张狂身子落了下来,黑袍被风涌开,黑靴轻软落地,悄无声息地踏回地面。
待到烟尘散去,那巨蟒已然不动了。
躯壳似山石般堆砌,一枚璀璨的紫色晶石凝聚而出,飘到了张狂身旁。
“我之前怎么说的,嗯?”
张狂停在那与她身形一般高的头颅前,低声道,“——‘待会走着瞧’,对吧?”
她伸手接过那透彻晶石,用指尖点了点:“说到做到,这枚晶石我便收下了。”
锦漓都看呆了,她凑到夏知桃旁边,和她说悄悄话:“你看那光泽,看那成色——我长这么大,都没看见过紫色的妖兽晶石!!真好看!”
夏知桃也悄悄与她说:“我也没有,就连五阶妖兽都是第一次见。”
张狂目光落在说话的两人身上,神色微滞,她将晶石随意地收入怀中,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默默向几人走过来。
黑靴踩过堆积枝叶,发出一阵细弱的“窸窣”响声。
张狂抬起一丝眼皮,声音慵懒:“真是稀奇,往日人影没有一个,今天居然碰上这么多崖山的,运气倒是挺好。”
“不过对你们来说,遇上我,”张狂笑了笑,“怕是倒大霉了罢。”
望烟紧紧握着剑,咬着下唇,声音颤抖:“魔教教主,张狂!”
“哦?”张狂慢悠悠道,“本座名讳也敢直接喊,胆子不小。”
她抬起手臂,细白修长的指间掂着片金色花瓣,在漆黑的眼中映出一点碎芒。
望泽面色苍白,猛地将妹妹望烟往自己身后拽去。
他拦在前面,身子微有颤抖,低声道:“教主,这位弟子尚年幼不懂事,若是有冲撞冒犯之处,还请您饶过她……若您实在气不过,便让我代受吧。”
“还挺护着她,”张狂拢着花瓣,漫不经心道, “不过,真当本座这么好说话?”
“哥哥!”望烟忽然站起,推开了挡着自己的望泽。
她双手紧握着长剑,厉声喊道:“张狂!即使你灭了修罗道,算我兄妹二人半个恩人,但如今我们身为崖山弟子,却是万万不可能放过你的!”
张狂:“……”
夏知桃:“……”
望烟,你对面这位可是魔教教主啊。且不说你打不打的过对方,你哥望泽遮着掩着不说,你却直接把两人兄妹身份给暴露了,岂不是给人家一个把柄吗。
看这单纯直率的性子,就知道这孩子绝对没什么心计。虽然自己和望烟不熟,但对方好歹是小师妹室友,夏知桃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作死。
夏知桃站起身,挡在两人面前,将望烟对着人家的长剑按下,道:
“先别冲动,让我说几句。”
望烟依旧紧紧握着剑,而夏知桃为了将她挡在身后,猝不及防,与魔教教主撞了个照面。
张狂一身漆墨黑衣,肩上随意披着件银边黑袍,面颊陷落在颈边绒毛中,更显得肌肤冷白似玉。
她乖乖地看着夏知桃,等她说话。
柔顺长发被松松束着,如乌云般垂落肩头,倾落在被黑袍遮着、若隐若现的细白脖颈处。
面对着本书第一大BOSS,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教教主,夏知桃莫名地有些紧张,大脑一片空白,准备好的一大堆褒赞说辞全部被忘得干干净净。
“呃,这个,教主……”
夏知桃磕磕碰碰了半天,才拼凑出一句话来,“教主大人,我是他们的师姐,此番进入妖兽森林,也是由我负责领队,然后……”
——她卡壳了。
以往嘴皮子可流利,把监察方堵到说不出口的自己哪去了?夏知桃绝望地想撞墙,自己怎么看到张狂后,就莫名其妙地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了。
张狂安静望着她,细密长睫低垂着,似乎在踌躇着什么,过了会才轻缓开口:“别紧张。”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言辞:“我只是…路过,没有伤你们的意思。”
诶,这么好说话?
夏知桃没料到对方如此回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恰好望见了对方的神情。
张狂移开目光,望着空无一人的深林远处,无奈地笑了下。
那笑容很浅,只是轻抿了下唇,极为克制,黑瞳也是淡淡的没有光泽。
夏知桃愣住了。
她清楚的知道这人是书中反派大BOSS,自己该避之不及,躲得远远的才是。
可对方不过是笑了一下,夏知桃的心便成了像是柔软的棉花糖般,轻轻一碰便塌陷的不成模样,还有种上前摸摸头,安慰一下对方的冲动。
不过,张狂很快便敛了笑意,她冷着脸,伸手打了个响指。
“啪”一声轻响,空中散落的花瓣汇连成线,轻轻掠过几人,绕着她们围成了一个圆形。
望烟警惕地望着周围,喊道:“你这是干什么?!”
“既然来了,便留一会吧。”张狂淡淡道,“还想多活一会的话,我劝你最好不要碰禁制。”
“你竟敢囚困我们!!”
望烟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拎着剑就要冲上去打人,被夏知桃望泽两个人手疾眼快,“啪”一声给按了回去,捂住嘴巴。
夏知桃按着望烟胳膊,真想苦口婆心地劝一句:孩子,打不过就别打了,冲动是魔鬼。
望泽拦着妹妹,沉声道:“我们暂且先别动作,先静观其变,师尊他们肯定马上会到。”
“最好是这样,”张狂听着几人对话,瞥她们一眼,“我可没什么耐心。”
说完,她便扔下还有些茫然的小队,自己走去了禁制另一边,靠着棵树坐了下来。
几人被就这样软禁在圆圈之中,望家兄妹一直精神紧绷,夏知桃在想事情,锦漓倒是最淡定的一个。
锦漓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块地毯,铺在地上,招呼几人:“来呀,知桃、望泽、还有望烟妹妹,紧张什么,坐着休息会呀。”
她甚至还对远处坐着的张狂,挥手喊了一句:“啊对了,教主你来不?”
张狂:“……”
望烟惊慌失措:“锦漓师姐,你喊那魔头作甚!!”
就连望泽也皱着眉,谴责道:“锦师姐,三思而后行。”
锦漓面不改色,乐呵呵道:“诶呀,这妖兽森林危机四伏,有魔教教主罩我们,这不挺好的吗。”
张狂:“…………”
夏知桃捂着脸,不想说话了。
自己的八个队友中,一个冲动的说话不经脑子,一个心大到能在魔教教主面前野餐,还有四个名字都没出现过就不见了。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望泽靠谱那么一点,真是前途未卜、希望渺茫。
崖山老是说魔教教主性格阴晴不定,所到之处必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无人生还。
“无人生还”这点夏知桃不敢苟同,毕竟自己还好好地活着,但“性格阴晴不定”好像还是有些道理的。
几刀砍废了黑蟒,用灵力布下禁制,一幅凶巴巴的模样威胁了众人几句——
结果雷声大雨点小,还真只是单纯地困住几人而已,自己反倒远远跑到了一边。
她在想什么?
夏知桃小心地瞄了张狂两眼,见对方似乎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便小步挪到小师妹身旁。
小师妹倒在原来位置,一副“=o=”的表情,身体冰冷,眼睛微微阖着。
夏知桃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轻柔地包裹住小师妹的身体。
张斓闭着眼睛,倚靠在她的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只,很轻很轻,仿佛根本没有重量。
……等、一、下!!
夏知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她看看自己怀里昏迷不醒的张斓,再看看倚靠在树旁闭目养神的张狂——
果然,这两个绝对是一个人吧!
虽然咋一听很吓人,但夏知桃感觉自己的‘狂妄’猜测,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一个晕一个醒,名字也差不多,还有教主大人的拙劣演技,无形之中好像暴露了什么。
虽然小说中并没有说明原因,但张狂在成为魔教教主之前,她的名字确实是“张斓”,而后来因为某个不知名原因,改名为“张狂”。
现在想来,女人的第六感准的可怕。
在师祖领小师妹进山的第一天,夏知桃在听到“张斓”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有些生疑了。
奈何小师妹太过乖巧、又整天喜欢黏着自己,夏知桃也只当她是同名同姓之人,没有往魔教那边去想。
虽说自己被骗了这么久,夏知桃却没什么恼羞成怒的感觉,好气又好笑,对这小朋友感到有些无奈。
仔细想想,小师妹好像也不算“骗”了自己?
毕竟对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身份,夏知桃也没有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魔教教主”之类的问题。
不过,还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自己与张狂非亲非故,从未见面,对方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第二,张狂明明实力斐然,在岐陵山魔教里逍遥自在,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潜入崖山?
夏知桃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个问题,决定暂时对师妹真实身份持保留态度,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她转过头去看张狂,见对方倚靠树旁,指尖捻着一缕长发,正望着远处,好像是在发呆。
夏知桃身子前倾一点,试探般道:“张狂?”
张狂睁开眼睛,向着自己转过头,道:“嗯,我在。”
那声音很轻,带着点绵软的尾调,温柔的不像话,就像那个永远乖乖巧巧,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师妹一样。
见夏知桃没说话,张狂便转过身子来,认真地望着她,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夏知桃心猛地停跳了一拍,张狂的声音太过犯规,干干净净,丢弃了所有防备与忌惮,收敛了所有攻击性。
认真地、专心地,只和她一个人说话。
夏知桃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种“自以为是”的错觉……她莫名觉得,无论自己问什么问题,对方都会好好回答。
做什么白日梦呢!
夏知桃稳了稳悸动心神,小声问道:“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其实,我之前便有点猜测,”张狂似乎有些困倦,抬手摩擦着眉间,“但没想到成了真。”
她心不在焉地捻着手中花瓣,与夏知桃解释道:“这林子里气氛不对劲,刚才我一探,周围居然整整有十头高阶妖兽的气息,怎么想都——”
话说了一半,张狂停了下来。
“怎么了?”夏知桃正听到兴头上,结果对方忽然不说了。她歪着头,奇怪道,“不继续说么?”
“你这小、小姑娘。”
张狂“哼”了声,重新坐回原来位置,扭头不看夏知桃,声音拔高了几分:“挺有胆子呵,敢套本座的话?!”
夏知桃:“……”
还虚张声势呢,你刚才的结巴太明显,我可听到了。她悻悻撇嘴,小声抗议:“你还没说自己为什么过来呢。”
张狂顿了顿,道:“……我、本座闲来无事,四处逛逛,没想到碰到几个崖山小朋友,当真是十分有趣。”
夏知桃托着下颌,好心提醒道:“教主,我应当是比你大的。”
张狂愣了:“没有吧?”
夏知桃这可是实打实的真话,根据原文,张狂年龄还真不大,和崖山传的什么千年万年天差地别。
而自己在现代早已大学毕业,工作多年,穿来玄幻世界后又生活了这么久,怎么算年龄都该大上一圈。
张狂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她站起身走了一圈,结果很没骨气的,又默默绕回了刚才坐着的树边。
她转着手中花瓣,努力维持形象:“总之,崖山与我不共戴天,好不容易遇上几个,没让本座开心一下,可不能轻易放了!”
夏知桃淡淡地“哦”了声,心想:‘你继续说,我已经看透你了。’
虽然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夏知桃感觉那个天天粘着自己的小师妹,肯定与魔教教主脱不了干系。
她细细打量两人,发现若是仔细看的话,张狂和小师妹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两人眉眼轮廓大致相同,只不过小师妹面颊软乎乎的,像只小包子一样,捏着手感十分好。
而张狂面颊瘦削,棱角分明,下颌线条流畅,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锋利感。
……虽然面颊看起来都挺软的,但夏知桃目前还没胆子去捏人家教主的脸。
而且比起小师妹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来跟朵向日葵似的性子,张狂要冷淡许多。
分明是极好看的眉眼,却不爱说话,也不常笑,总是困倦地蹙着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夏知桃托着下颌,认真地盯着张狂研究,对方被她看得坐立不安,不自在地转开头,站起身子来。
望家兄妹就跟雷达似的,张狂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立马检测到了。
望烟被哥哥摁着,满脸警惕地瞪着张狂,握紧手中长剑。望泽也是神色凝重,虽然刚才一直沉默着没说话,但精神一直紧绷着,密切关注着张狂。
两人紧张兮兮的,夏知桃可不怕。
她瞧着张狂在原地转了几圈,准备向外走,好奇开口道:“教主大人,你去哪?”
张狂身子僵住了,背对着夏知桃,闷闷道:“我去看下情——本座出去看看,一会回来。”
夏知桃道:“要去很久么?”
“放心,”张狂道,“我不走远。”
她回复的太顺口,没意识到自己又不幸中招,“魔教教主”那高冷的牌子正在一点点被夏知桃给拆掉。
张狂离开禁制,她拢了拢身后黑袍,踏着残败枝叶缓缓走着。
有风自天际而来,凛冽地掠过树林之中,“沙沙”作响,如若困兽呜咽,尖锐而刺耳。
不远处,应当还有一头妖兽。
之前因为灵力并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她只是粗略地探查了一下,林中十头妖兽虽然都是高阶,但等级不一。
自己杀死这头是五阶的噬轮黑蟒,而如果没有感知错误的话,应当还有一头比它等级更高的妖兽。
众人无所事事地呆在禁制之中,望家兄妹低声说着话,锦漓铺完地毯后,已经拿出烧鸡开始津津有味地在啃,俨然一副郊游架势。
她甚至还撕了一条,试图喂给身旁飘着的小红鱼。
小红鱼满脸拒绝,死都不吃,锦漓只好收回手,遗憾道:“这手撕鸡可好吃了。”
人家是鱼啊,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喂烧鸡!夏知桃看着不靠谱的队友,心中长叹一声,帮小师妹紧了紧衣服,抬头向外望去。
张狂在禁制外面已经有好一会了,虽然能看到身形,但一直没有进来。
就在这时,一阵惊雷般的巨大轰鸣,乍然撕开了静谧空气。
远远望去,一座庞大的“山体”阵阵摇晃着,无数鸟兽尖啸而起,如同被什么骇人生物追赶着一般,四处逃逸。
“——待在禁制中别动!”
张狂声音蓦然响起,她厉声喊道,“出来了,我可护不住你!”
话音刚落,一声可怖的啼叫席卷而来,巨大声波层层荡开,仿若凝成了实体一般,猛然向着张狂袭来。
张狂抬手微微挡着,无数花瓣一涌而上,“嘭”地撞上声波,以自己身体为媒介,竟然吞噬了那巨大冲力。
众人望着这一切,目瞪口呆。
比起刚才黑蟒的攻击,这声啼叫更为可怕,似要吞噬山河般,磅礴而来,硬生生地将十人环抱的苍天大树给拦腰折断。
更可怕的是,在如此攻击之下,张狂圈下的禁制中竟然风平浪静。
众人连声波的一丝威力也感受不到,只能看见禁制之外树木纷纷倾倒,顷刻便清出了一大块空地。
张狂微蹙起眉,望着倒塌树木冷声道:“谁在那?”
烟尘之中,出现了一个瘦小身影。
那人身形不稳,跌跌撞撞地从树林之中冲了出来。她衣衫凌乱不堪,身上全是一道道的狰狞伤痕,冲到张狂面前,却忽然停住了。
禁制中的几人探头探脑,夏知桃瞧了两眼,心道怎么又是个熟人。
她与望家兄妹道:“这人不是你们这届的第一名么?”
望烟使劲点了点头,惊讶道:“师姐,这人叫穆思,她明明跟惊堂峰的师兄一队,怎会这样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望泽沉声道:“看方才那妖兽的轰击,他们怕是分散了,而且师兄他们……不好说。”
穆思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身后明明有妖兽在追赶,却倔强地不愿载前进一步。
她咬着牙,喉咙中咳出几分血气:“你是——”
“魔教教主,张狂。”张狂接过她话,冷声道,“现在滚去后面,我没空理你!”
穆思重重喘着气,她伤势很重,而自己的小队早已分崩离析,身后又有妖兽追赶,早已是穷途末路。
饶是如此,她却依然执拗地站在原地,再也不愿前进一步。
张狂懒得理她,拎着光剑,长腿一迈,直接掠过了穆思。
她凝神望着前方,感受着越来越近的动静,厉声道:“出来!!”
连绵呼啸应声而至,一阵地动山摇,庞大的黑影延伸而出,斩去了大片光线,仿佛将天地间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望烟年龄还小,忍不住拽住了锦漓的衣袖,愣愣道:“穆思怎么招惹了这么个东西……”
那妖兽背后生着一双巨大无比的羽翼,身似犀,头似鹰,喙骨纤长似刃,利爪深深没入石地之中。
它张开鸟喙,发出一声刺耳啼叫,那声音无比凄凌,钝刀一般刮过鼓膜,刺得人周身发冷。
穆思紧紧蹙着眉头,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面之上。
正对着那庞大妖兽,张狂神色凝重了几分:“尖喙犀鹰,八阶。”
“还真是手段狠绝,”她叹了口气,“不管是谁,引魔兽那人怕是想要斩草除根,不留任何一人。”
——八阶?
五阶的噬轮黑蟒也就算了,八阶的妖兽怎么会出现在森林的第一层里?
妖兽八阶极为稀有,此等修为实力,怕是要比崖山的末尾几位峰主还要高上一等。
夏知桃心中忽然有种没来由的不安,像是悬崖一脚踏空,空落落的没有归处。她看着身旁禁制,不自觉地伸出了手。
花瓣没有将她挡开,轻柔抚过五指,留下些微凉意。
从一开始,那人就没想伤害她们。
夏知桃望着挡在禁制前的身影,忍不住拢紧了五指。
不过是八阶妖兽而已,对张狂来说,是很简单…的吧?
夏知桃知道张狂很强,而小说中也反复强调了她的实力,但从来没说过她不会受伤,不会疲倦。
她有些惴惴不安,轻声道:“张狂……”
张狂偏头回望,似是注意到了夏知桃面上的担忧,淡淡笑了下:“没事,区区八阶妖兽,还奈何不了我。”
犀鹰速度极快,一边尖啸着,一边挥舞着宽阔羽翼,一路飞沙走石,卷起阵阵狂风。
张狂不以为然,居然淡定转身,往回走去,任由犀鹰在身后迅速接近,根本不把对方当回事。
她拽起躺倒在地的穆思,拎着对方领子,一把将其扔到禁制中:“看着她。”
就在这几步路的时间,犀鹰已然逼至面前,离张狂只剩下几尺。
腥风瑟瑟而过,羽翼遮盖了天际,黑影铺天盖地般笼罩而下,啼叫声振彻林木。
“你若是来早那么一会,还有些胜算,”张狂漫不经心道,“但现在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磅礴灵力猛然炸开,似浪潮般汹涌而至。茂密树林好似沸腾了一般,枝叶被可怖灵力压得摇摇欲坠,几欲弯折。
犀鹰尖啸一声,那尽数张开的漆黑羽翼像是被无形五指拧住,一点点弯曲、挤压,直至最后被死死掼在地上。
方才还头颅高昂的尖喙犀鹰,此刻竟就这么被生生压制住,身躯紧绷似弦。
它不甘心地挣扎着,撕扯的羽翼四落。它叫声尖锐刺耳,一层层波荡开来,就连圈着禁制的花瓣也一阵剧烈晃动。
张狂呼吸急促了几分,伸出的五指蓦然绷紧,隐隐有青痕显露。
她低声道:“……再来。”
张狂将手向下一压,威压陡然叠了几层,将几欲起身的犀鹰猛地压回地面。
这次威压波荡太大,就连圆圈里面的众人也隐隐感受到了什么。
禁制形成的半圆将众人笼罩其中,而此刻的穹顶像是被无形重物压制,不止地颤动,几欲崩塌。
别说望烟这种新弟子了,夏知桃也没见过此等仗势,只有锦漓看得津津有味。
锦漓嚼着炸鸡,感叹道:“此等交锋可是百年难遇,赶快抓紧时间多看几眼。”
她顺手戳了戳抱着自己胳膊,整个身子缩成一团的望烟:“怕什么啊,别捂着眼睛,不看太可惜了!”
望烟紧紧合着眼睛,半个头都埋到了锦漓肩膀中,声音抖得跟筛子一样:“不,我不。”
锦漓道:“不怕,大胆地睁眼!看到就是赚到!”
犀鹰并没有支撑多久,在浩然威压下,它身躯逐渐垮落,最后轰然倒地,溅起一阵沙尘。
与此同时,张狂面上少了几分血色,她身形微有些不稳,向后踉跄几步,才重新站定。
一枚金色晶石自妖兽上方凝聚而出,似收敛了日轮光曜般,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眼。
灿金晶石犹自垂落,落在张狂面前。
张狂随意一收,然后便急忙赶回禁制之中。
她神色匆忙,没理其他几人的神色,径直走到夏知桃身旁,声音急切,满是歉意:“都是我不好,刚才一时不稳,没控制住力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受伤?”
夏知桃愣了下:“……”
为什么要问我,我被护在灵力屏障之中,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倒是你一边对上八阶妖兽,一边还要分神护住我们,真的没事么?
夏知桃有些不安地攒着衣角,抬头静静望着张狂,极轻地摇了下头。
张狂松了口气。她伸手想去碰对方肩膀,却在半空停滞了片刻,慢慢地收回身侧,五指攒入掌心中。
“近来…情况特殊,我灵力不太稳定,”张狂小声道,“要是平日,那妖兽动都别想动一下。”
面不改色地连打两个高阶妖兽,维持禁制这么久,就这还不是巅峰状态——不愧是本书钦定第一大反派BOSS!
就在夏知桃心中感叹的时候,张狂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怎么回事?”
夏知桃回过神来,茫然道:“什么?”
“血,怎么回事?”
张狂蹙着眉头,紧紧盯着夏知桃白衣上的红色,声音微有不稳,“哪里伤到了?”
“什么血……”夏知桃低头望了望,只见自己身上血迹斑驳,将白衣染成大块大块错乱的红色,望着十分吓人。
但这并不是她自己的血,而是方才抱着小师妹身体时染上的。
夏知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意识地低头望向躺在自己怀中,一脸“=o=”表情的张斓。
张狂跟着看了眼,心下了然。
她叹口气,道:“回来找她干什么,之前那可是五阶黑蟒,相当于人修的元婴境界,你们再怎样也打不过的。”
夏知桃摇摇头,道:“我是她师姐,再怎么样也是要回来的。”
她身为师姐和长辈,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去照顾好所有小队成员,保护好每一个人。
而如今事态如此,师妹受伤,众人被困,很大一部分都是她的失职。
“扔那就好,我…她没事,反正死不了,待会就醒了。”张狂颇为嫌弃地望了一眼,道,“总之,别让自己受伤。”
……可是,我做不到。
说实话,那要是其他队的陌生人,夏知桃早就带着自己小队逃之夭夭了,哪还顾得上救人。
她分得很清,这不是法律保护之下的现代,而是一个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玄幻世界。
在这里,能否活下去才是关键。
但要让自己扔下那个喜欢黏着自己,乖乖巧巧喊自己“师姐”的小师妹,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夏知桃看着毫无生气,躺在自己怀中的小师妹,往日盛着光的眼睛像是熄灭了,心中一阵难受。
她低着头,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哽咽:“可是……”
张狂一见她这样,整个人都慌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小心翼翼道:“别难过,都是我不好。”
她不安极了,双手停在空中,修长的五指微微张开,又复而合拢。
掌心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抓到。
“别怕,我在这,不会有事的。”张狂望着夏知桃,声音有些紧张,“她…她也不会有事,你稍微休息一下吧。”
夏知桃低声道:“嗯。”
张狂看着夏知桃单薄的象牙白衣,伸手搭上自己黑袍衣扣,似是想要解开,却又顿住了。
她踌躇半天,最后一挥手,背对着夏知桃,烦躁地走去了一旁。
张狂倚靠着树站着,手中翻来覆去,捻着一片澄澈的花瓣,望着禁制外出神。
她长发本就束得不稳,刚才一阵打斗更是又松垮了几分,水墨般倾散在肩上,柔柔地垂落下来。
就在这时,一声泠悦的琴音自林中响起,飘渺虚旷,遥遥而来。
张狂似是早已预料到来人,冷淡地抬头瞥了眼,继续抱着手臂,倚靠在古树旁闭目养神。
一名身着竹叶青衣,清雅出尘的男子踏着架古琴,顷刻便飞至众人上空,厉声喊道:“魔教教主!!”
一听这称呼,就知道是崖山的人来了。
锦漓懒洋洋地抬头瞧了两眼,口中嚼着炸鸡,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师尊。”
来人正是崖山十三位峰主之一,锦漓所在玉弯峰的师尊,正罗衣。
他望着禁制中被“困”着的一众崖山弟子,不禁勃然大怒,青锋长剑锋然出鞘。
正罗衣握着剑,直直指着张狂门面,声音气得发抖:“卑鄙小人,竟敢使出此等下三滥手段,囚禁我崖山弟子!”
张狂先是被骂了几声,后面又被剑锋这样指着,居然没什么反应。
她手中长剑散为花瓣,长叹道:“太慢了,怎么现在才来。”
正罗衣神色僵了僵:“……你这是何意,快放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夏知桃日记1:
教主大人太瘦了,捏起来肯定不舒服,还是小师妹肉肉的小脸蛋好。
夏知桃日记50:
我发现有些事还是得亲手试一下才知道,张狂不仅面颊软,其他地方也很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