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这声“青楼”说得坦坦荡荡,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让夏知桃一个踉跄, 诧异道:“什…什么?”
“去青楼中寻她啊,”张狂稍有不自在地撇开头, 细白五指拢着墨发,“延陵红玦性子古怪,就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出入。mengyuanshucheng”
她这么一说,夏知桃倒是想起几个许久之前听过的趣闻。
话说这红玦姑娘自小生得艳丽无双, 倾国倾城,自打及笄那年开始, 便一直霸占着美人排行榜榜首, 近来几年才被其他美人压了一两位。
民间闲言碎语老觉得貌美姑娘都有些脾气,夏知桃对这点不敢苟同,但这延陵红玦的脾气,着实是有些不一般的。
她自小千娇百宠长大, 毒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却十分喜欢往青楼跑, 热衷与其他女子抢花魁。
而她抢了花魁之后又从不接客, 挂个牌子炫耀几天,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让各位老鸨们很是头疼。
夏知桃想通缘由后,瞥了张狂一眼,斩钉截铁道:“不去。”
张狂愣了,道:“为何?红玦名气大得很, 随意在街上打听下,估计就能寻……”
“不是寻红玦的问题,”夏知桃好气又好笑,“我不想你去青楼。”
她也不在意他人目光,身子稍稍倾下些许,指尖点了点张狂眉心,淡声道:“你生这么好看,青楼里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的那么多,将你拐跑了怎么办?”
管家刚切了水果端过来,便见那黑衣姑娘歪着头,指尖点着张狂眉心还不够,顺带戳了戳面颊。
那动作要多轻佻有多轻佻,管家年纪大了,手吓得一颤,差点把果盘给撒了。
开玩笑,那可是魔教教主张狂,就算不敌漠无声之手被困崖山,这也不好端端地逃出来了么?
管事连退三步,正准备在张狂发怒拆屋梁前掉头跑路时,没想到对方乖乖地坐着,一点儿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张狂脑回路果然清奇,不能与寻常人作比较。她听了夏知桃的解释之后,愣了好几秒,忽然将面颊凑了过来。
乌墨眼瞳定定看着她,其中似落入了星子般,映着些微的光:“知桃,你这算是…吃醋了么?”
夏知桃心道你终于听出来了哦,面上淡笑了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张狂见她不说话,又巴巴地凑过来一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面颊,是个但凡转过头,便能亲到的距离。
夏知桃挑眉看向张狂,只见对方傻笑了下,半倚着扶手,信誓旦旦道:“知桃你放心,只要穿黑衣就行了。”
夏知桃:“?”
这是哪门子的回应,夏知桃正郁闷着,张狂竟然还解释开来了,口中有理有据的,也不知哪来的“经验”。
“只要穿黑衣,她们便都怕我怕的要命,避之而不及,”张狂振振有词,“哪还会贴过来?”
说着,她站起身来,细白五指轻轻搭在兽牙吊坠上,漆墨长袍凭空出现,似黑影般悄然罩下,搭在她肩膀上。
张狂微微低着头,下颌陷落在项边的绒毛之中,更显得肌肤冷白似玉。
她抬起一丝眼皮,随意瞥向了不远处的管事,便将人家吓得身子僵硬,噗通地跪了下来。
接着,张狂转过头来,冲夏知桃笑了下,颇有点傻里傻气的:“你看。”
夏知桃好气又好笑,心中叹口气,起身挽住张狂胳膊,道:“那走吧,去青楼会一会那红玦姑娘。”
红玦打小便爱在外闲逛,管事也不知她究竟在哪。好在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太响,夏知桃在街上打听了下,便轻松地寻到她所在之处。
“……锦衾阁?还真是个典雅的名字,”夏知桃瞧着牌匾,评价道,“不似歌舞平生之地,倒像个府邸名。”
张狂也跟着瞧了几眼,没看出什么名头来,摸出另一身黑袍来,道:“我还有好几身,知桃你要不要?”
夏知桃笑着摆摆手,道:“我可是火灵根,身子本就发热,再套一身还得了。”
张狂若有所思,她将黑袍收了起来,与夏知桃一同走进了那热闹非凡、熙熙融融的锦衾阁之中。
老鸨见有人来了,正欲迎上前接待,却在望见张狂的一瞬间僵住。
不止是老鸨,阁内的姑娘们也跟着傻子,身子发着抖,窃窃私语着站在一旁,为两人让出路来。
张狂敛了几分面上笑意,目光寒冷无比,四望一圈便注意到了柜台后的老鸨。
她一挥黑袍,大步行了过去,细白五指覆着桌面,高居临下地望着对方,道:“红玦在哪?”
老鸨持着个金丝翡翠团扇,战战兢兢地挡在下颌处,掐着个纤细的嗓,道:“魔、魔君大驾,自然是怠慢不得…但这红玦姑娘虽为花魁,却不是阁中的姑娘呀……”
她大气也不敢出,冲旁边使了几个眼色,便有几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凑了过来,将张狂团团围住。
“魔君看看这几位?”老鸨讪笑道,“这可都是阁上顶尖的头牌,您若是看上了,几个一起玩都行。”
张狂蹙了蹙眉,正欲说话,身旁四位姑娘十分有职业道德,已经伸手欲拽上她衣袖,还有个轻抚着额,几欲晕眩倒入怀中。
夏知桃霎时便恼了,无名火从心底一直窜上眉梢,烧得她整个人都有些糊里糊涂,脑子一热便冲了上去。
暮月铮然出鞘,剑光凌冽无比,呼啸着划过长空,将四个姑娘吓得小脸苍白,连连后退。
“干什么,没见别人不愿意吗?”夏知桃厉声将张狂挡在身后,剑锋划了一圈,狠狠没入木桌之上。
她气得七窍生烟,五指“碰”一声重重拍下,冲老鸨厉声呵斥道:“红玦呢,我要见她!!”
张狂方才那是不露声色,而换了这位黑衣姑娘,便是毫不掩饰的气势汹汹。老鸨吓得五指一颤,团扇都差点拿不稳,连忙不住道歉。
夏知桃一边听着,一边回头瞪向张狂,道:“你傻子么,都不知道躲一下?”
张狂有点心虚,抬手点着面颊,弱弱道:“我灵气不稳,这不是担心把整栋楼直接拆了么。”
“拆楼就拆楼,”夏知桃气得有些糊涂了,愤愤道,“你还真准备傻傻站在那,任由几人占便宜?”
张狂有点不知所措,她自然是不会让那几人碰到自己的,但这种明明确确人保护着,被人在意着的感觉……
有点儿新奇,又满是欣喜。
夏知桃还在生着闷气,肩膀处忽然覆上一双修长苍白的手。她回过头,便张狂从背后凑了过来,鼻尖抵着她面颊,小猫似的蹭了蹭,软声道:“不生气了。”
她声音极轻,温温热热地涌入耳廓,晃得夏知桃一阵心神不宁,什么脾气都烟消云散。
夏知桃挣开她,五指覆着自己泛红耳际,呼吸有点不稳,控诉道:“不声不响就凑过来,太吓人了。”
张狂还在那傻开心,两人顶上的长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银铃般脆生生地落下:“难得一见,这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儿么?”
夏知桃一顿,两人顺着声音向上望去,便见着个拢着红纱的姑娘,正晃腿坐在栏杆上,向她们嫣然一笑。
几乎是一瞬间,夏知桃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道:“红玦小姐?”
来玄幻世界这么久了,夏知桃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但能有张狂那程度的却屈指可数,而面前的延陵红玦便是其中一个。
红玦微微偏头笑了下,从高楼一跃而下,小巧足尖轻软点地,红纱纷纷扬扬地卷起,好似晚霞弥散。
夏知桃还没开口,张狂倒是先哼了声,嘀咕道:“算你识相,也知道知桃是天下第一美人。”
红玦:“……”
她撩起一丝遮面红纱,疑惑地盯了张狂两眼,道:“教主,我喊得是您呀。”
她见张狂不悦地蹙眉,默默提醒道:“上届不知阁美人排行,您不是卫冕榜首么。”
“啊?”张狂反手就凝出把长剑来,冷笑道,“你还敢狡辩?!”
她来势汹汹、杀气四溢,一副要把红玦割喉的模样,仗势比夏知桃方才的晃晃剑,要恐怖上十倍。
不过几个动作,便引得老鸨、宾客、与众美人惊慌失措,躲的躲藏的藏,瞬间便没影了。
夏知桃哭笑不得,一把拽住张狂手腕,好说歹说才将她安抚下来,而红玦全程在旁边围观,笑得意味深长。
“教主大人您别急,这不是我看走眼了么,”她斜斜一靠,柔若无骨般歪在栏上,摇了摇指尖一串银铃。
她柔柔道:“您眼光定不会错的,您说谁是天下第一美人,谁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这么大个头衔扣下来,夏知桃真是当之有愧,而张狂居然还挺得意,道:“那是自然。”
红玦浅浅笑了下,柔声与老鸨说了句,便带着两人去了她的专属地盘。
青楼不过是个小小插曲,夏知桃寻她自然是有正事要谈的。她盘腿坐下,认真与红玦解释了来意,并且表明想要与延陵联手的意愿。
红玦一开始有些懒慢,但夏知桃说到正事后,神色严肃了许多,两人你来我往,倒是交换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联盟之事,延陵自然是千般欣喜,万分愿意,”红玦轻挡着面颊,柔声道,“但事关重大,可能得等府主回来才好做决定。”
夏知桃心中松了口气,对方态度比自己想的要诚恳许多,一时半会能谈成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
红玦已经传书信离开了,估摸着延陵半夏与她母亲鸩酒不日就能回来,便邀请二人在府中小住片刻,夏知桃也没推辞,与张狂应了下来。
不过,正当几人准备离开之时,张狂忽然有些犹豫地顿住了脚步,她心虚地撇开目光,吞吞吐吐道:“知桃……”
夏知桃偏头看她,不知这小孩又在打什么小算盘了,询问道:“怎么了?”
“这个,我有些事,”张狂支吾道,“想与红玦独自说。”
夏知桃神色并无过多变化,点点头,犹自走出了几步路,头也不回道:“行,你们慢慢聊。”
她道:“我便不打扰了。”
见张狂转身去寻红玦了,夏知桃停在门口处,极力忍耐着想要偷听的冲动,心中烦躁又不安,可谓是度日如年。
不过没过多久,门便被人“碰”一声狠狠踹开,张狂神色阴冷,大步行了出来。
红玦站在后边位置,还在喊道:“唉,教主你东西不要啦……”
“滚!!!”张狂拼命喊了声,眼角都气得微微泛红,一把牵起夏知桃的手,委屈道,“知桃我们走,不理她!”
这是谈崩了,还是谈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夏知桃回瞥了眼,便见红玦抱着个包裹,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晃了晃指尖,悠悠道:“这上好的东西呢,怎么就生气了?”
张狂一声不吭,紧张兮兮地护着夏知桃,还不忘打小报告:“知桃,这人很可怕,你不要理她。”
夏知桃面上虽点了点头,心中却越发好奇,纳闷不知红玦究竟说了什么,让张狂这小孩能气成这样。
是夜,天朗无云,月牙高悬。
红玦特意吩咐下来,让延陵毒府给两人安排了个单间,还提供了不少药物玉器,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只可惜张狂一向睡得早,天刚刚黑下点便躺床上去了,乖乖巧巧地窝在角落动也不动。
夏知桃只能自己翻了翻看那堆工具,不禁感叹古人还真是厉害,想象力十分丰富,兼顾美学设计与实际应用。
她本就睡得晚些,今日也没什么困意,便起身出门走走,顺着小厮指点来到了庭院间。
好巧不巧,遇上了红玦。
红玦裹着个白狐裘,在月下捣鼓着她的草药,见夏知桃来了,便笑盈盈地挥挥手,与她打个招呼。
夏知桃得到应允后,便在红玦对面坐下,两人闲聊了几句,红玦忽然“扑哧”轻笑,道:“您是不是好奇,教主与我说了什么?”
见对方如此直接,夏知桃也没掩饰,淡然笑了笑,道:“自然是在意的。”
“不过在意归在意,我更尊重她的意愿,”夏知桃认真道,“若她有不想告诉我的事情,我也不会去过多追问。”
红玦眉眼弯弯,笑得妩媚又轻佻,懒声道:“诶哟,又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
“教主来寻我,是为了一个问题,”红玦眼角微弯,柔声道,“她来请教我,怎么接吻。”
夏知桃愣了下,道:“那您是怎么回答的?”
红玦转着指尖银铃,笑盈盈道:“我给了她一沓巫山**的绝妙册子,几捆纤细麻绳,五柱红心蜡烛。”
“唔,还有些无色无味,烫骨焚身的小药瓶,”红玦掰着似玉指尖,慢悠悠点着数,“和几个小巧可爱的缅铃呢。”
夏知桃:“…………”
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学会走路就要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张狂:我没收!我真的没收!
夏知桃:人家一片好心,你为什么不收?
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