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慢吞吞在她身旁蹲下, 抬手将长发挽至耳后,长睫染着些水汽, 眼瞳湿润,轻声唤道:“知桃。maixi9”
她一连唤了两声, 唤的夏知桃心神不宁。她稍有点不自在,撇开目光讪笑道:“药浴准备好了。”
“其实不必非得与老爷说的那样,用无垢蕊修复灵脉,”张狂小声道, “肯定还有其他路子,譬如进入灵脉…之类的。”
见她一副犹犹豫豫, 想要临阵脱逃的模样, 夏知桃也不好意思推脱了,转身面向她。
浴室白雾蒸腾,模糊了面容边缘,唯有那一双乌黑眼瞳格外明亮, 细细地将白雾裁开。
“蓦然重新进入灵脉的话, 未免也太过危险了, ”夏知桃解释道, “有无垢蕊这么个现成的法子,为什么不试一试?”
张狂侧头望向她,五指轻轻点着下颌,严肃道:“好。”
说是这样说,她还是坐在浴池便没动作,五指紧紧攒着白色浴袍, 目光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卷宗上只有寥寥几句“引渡之人”,其实也没有明说,到底是要双修,还是单纯的输送灵力就行了。
夏知桃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干什么,只能见机行事了。在她再三催促下,张狂终于动了。
她拽着自己身上白袍,慢吞吞地走下台阶,直至大半个身子都浸入水中。
花瓣与各类药材漂浮于水面,挡住了其下情形。
她坐在石阶上,乌发长长披落,被清水尽数打湿,贴在细白肩膀处,于水面蔓开细密纹路。
夏知桃头发没她这么长,忍不住用手撩起一缕,在指节间绕了绕。
水面波纹荡漾,似纱布般簌簌轻响着。张狂在岸边趴下,小声抱怨道:“锦漓都放了什么,药味太重了。”
夏知桃“扑哧”笑了,解释道:“药材都是按照卷宗比例配的,我检查过好几遍,锦漓就负责往里扔罢了。”
张狂嘀咕道:“我觉得那卷宗就是乱写的,书写之人肯定自己都没试过。”
夏知桃哭笑不得,道:“你认真泡一会,待会才能用无垢蕊。”
她盘腿坐在浴池旁,身侧的篮子里装着些剩余的花瓣与草药。她低头拨弄着草药,身旁水声簇簇,原来是那小孩不安分地动着,企图引起自己注意。
夏知桃弯了弯眉,忽然勾出个笑来,她将五指虚虚没入水中,趁着张狂不注意,鞠起一小捧清水来,很是孩子气地向她泼去。
张狂措不及防,只来得及闭上眼睛,温热水滴便落到面上,打湿了细密长睫,顺着眉梢鼻尖,滴滴答答地落入池中。
“知桃……”
张狂抬手擦了擦面颊,眼瞳间晕着层水意,一眨不眨地望向夏知桃,“这不公平。”
她声音带着点软糯尾调,身子懒洋洋地趴在岸边,振振有词道:“你瞧,我在池中呆着,你在岸上清清爽爽的,明显是你占据了优势。”
夏知桃知道她意思,浅浅笑了下,戏谑道:“怎么,当然是我有优势,你还想反抗不成?”
她用指尖拨弄着水面,点出阵阵涟漪,不紧不慢道:“加油,还有半个时辰,你身子还得往下些,让水面没过脖颈。”
张狂眨眨眼睛,点了下头。
药材浸泡在热水之中,互相之间催发着功效,如同有无数绵软的针,一丝丝划破血肉,扎入肌骨之中。
刺痛逐渐消褪,化作一阵阵焦灼的痒意,似虫豸在啃咬着身子般,与脊骨之间肆意流窜,又疼又麻,难受得紧。
张狂紧抿着唇,眉睫不适地蹙起,嗓音沙哑:“太难受了,我想出来。”
“乖,暂时忍一下。”夏知桃安慰道,“要是有什么情况便与我说,万一还是难受就算了,不必太过勉强。”
张狂软声应了句,她飘离了岸边石阶,足尖踩着白玉石砖,晃晃悠悠地向池中走去。
温吞清波似涨潮的海,一寸寸地向上、向上,没过肩膀、脖颈、将她温柔地包裹其中。
“半个时辰,万不能偷闲,”夏知桃嘱咐着,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袂,“我去拿些药材。”
张狂在池中心晃悠,就探出了半个头来,听见夏知桃喊她,远远地“哦”了声。
夏知桃不放心地瞥了眼,见那小孩还泡在水池中间,这才踱步行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按照卷宗所说,半个时辰之后,得往水池中添加两倍的药材,才能催发无垢蕊的功效。
夏知桃出了大殿后,点了柱香记录时间,忙活好一阵过后,见焚香已经接近燃尽,估摸着半个时辰过去了,便推着一大堆药材走进殿中。
大殿之中极冷极静,水池温度降去了些许,白雾也袅袅弥散。
夏知桃望着空无一人的池面,心中猛地揪起,几乎要捧不稳满怀药材。
“小狂?张狂?”夏知桃失声喊道,水池中却寂然依旧,殿中只余了她自己的回音。
她顾不得更换药材,沿着水池寻找着,没有见到张狂身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沿殿外看了一圈,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夏知桃彻底慌了,她焦急地找遍了大殿,甚至一路御剑冲至主殿中,结果锦漓与姜九黎都摇头说没见到。
暮月擦拭着长剑,蹙了蹙眉:“池中寻过了没?”。
夏知桃猛地愣住了,霎时恍然大悟,她自己方才真是彻底慌了神,竟然连这个最明显的地方都没有想到。
她心急火燎,一路御剑又冲了回去,“碰”地推开大殿,颤声喊道:“小狂,你别吓我!”
池水毫无动静,夏知桃心一横,将锦白外袍除下,身上只余了件薄衫,猛地潜入了水池之中。
不知为何,半时辰前的热水,如今已经彻底凉透,带着点刺骨寒意,缓缓地没入身子之中。
夏知桃屏着呼吸,在水中睁开眼睛。
光线打在池上,被杂乱药材拦去大半,落下疏疏落落的光束来,勉强望得清池中情形。
灵气贴合着身子,让夏知桃能无碍地在水中行走。她四处望着,最后在池中最深处,寻见了昏迷的张狂。
她悬于寂然池水之中,长发柔顺地散于身侧,疏光落在眉眼间,细密长睫安静垂着,好似一副凝固了时间的画。
夏知桃伸手去碰她,指尖下冰冷一片,吓得她心都在颤,急忙拥住张狂腰际,带着对方向岸上探去。
“哗啦——”
两人浮出水面,身侧荡开阵阵涟漪。夏知桃伸手扶住岸边,将对方也一起带上来。
好不容易回到岸边,张狂安静地倒在地上,没有任何气息,肌肤上像是覆着层霜雪,一触便是极冷极深的刺骨寒意。
夏知桃身子湿透了,她费力地将对方拖到岸上,她将面上水珠拭去,低头去搂着对方,颤声道:“张狂?”
张狂躺在她怀中,肌肤失了血色般苍白,掌心触到的肌肤冰凉一片,甚至探不到她的脉搏。
夏知桃慌乱又无措,已经带上了隐约哭腔:“你,你别吓我……”
她咬着下唇,喉腔中蔓开股铁锈味,一边搂着张狂,一边在药材堆中翻找,企图寻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指尖触到了一个木制小盒,夏知桃将其打开来,透明花朵映入眼帘,染着点点淡金,好似熠熠星芒。
——天地至宝,无垢蕊。
夏知桃将盒子拿起,奈何她五指颤抖得太厉害,忽然间一个脱力不稳,木盒便“哐当”砸落在地。
剔透花朵轻轻落下,簇簇缀于张狂心间,原本合拢着的花瓣,忽然便像是活了一般,层层叠叠地绽开。
一瓣接着一瓣,盛放到极致之后,那细小枯片便簇簇剥离,坠在细白肌骨之上,温吞地融了进去。
夏知桃轻柔地搂着对方,她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愧疚又自责,将自己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清水顺着发梢滴落,模糊了视线,夏知桃微微闭了闭眼睛,伸手想要去擦水珠,手腕却蓦然被人握住。
夏知桃愣住了,她只来得及屏住呼吸,一阵天旋地转后,“扑通”水花四溅,她身子猛然撞入池中,被推着向下沉去。
她的手腕被人圈在五指中,一双苍白修长的手覆上腰际,将夏知桃整个人揽起。
张狂睁着眼睛,乌墨瞳孔中却茫然无神,一举一动皆是下意识的行为。她轻轻吻了上来,沿唇畔细细描摹而过,将对方漏出的细小气泡尽数掠取。
对方动作太过霸道,甚至有些蛮不讲理,夏知桃被吻得昏昏沉沉,等她蓦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便已经为时太晚。
寒气一缕缕蔓入肌骨,细密地缠成了网,将体内的灵气缓缓剥离,凶狠地拉扯出身体。
夏知桃身子僵硬,控制不住地觉得冷,唇畔是冷的,五指是冷的,池水也是冷的,她如坠冰窖,连五指都覆上了霜。
她再也没有力气了,眼角落下泪来,却又融在了水中,唇畔一张一合,想要说话,声音却又被池水吞没。
就在夏知桃即将失去意识时,覆着腰际的五指蓦然一紧,身中寒气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涌入的暖流。
她迷迷糊糊的,耳畔水声阵阵,退潮般迅速远去,空气再次涌入肺腔,让身子重新回到掌控。
“咳、咳咳。”夏知桃面色苍白,躺在对方怀中,不止地咳着。
两人依偎着抱在岸边,张狂已经清醒了,她小心翼翼地搂着对方,轻柔地拢起夏知桃五指,缓缓将灵力渡过去。
“知桃……”
张狂声音止不住地颤,面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几分,乌墨瞳孔满是无措,“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她咬着下唇,眼角红的厉害,声音都是抖的,“你怎么不推开我。”
当时在水下时,夏知桃其实也想过推开张狂,但一看到她那可怜兮兮的小脸,心坎时就软了,根本就下不了手。
夏知桃又咳了几声,她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开口道:“你啊。”
“吻技太差了,”她躺在对方怀中,声音轻细,“得多加练习。”
作者有话要说:夏知桃:年轻人,不要玩这么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