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一头撞向那团人形泥浆, 哗啦——
泥浆四溅,人形散开。kanshushen
泥浆落入沼泽中,姜虞凝目望去, 只见一团事物如鱼儿一般,贴在沼泽下头游了过去。
岩洞中暂时恢复了平静,眉山夫人身心一懈, 身子软软摔倒。
姜虞怕她跌入沼泽中,侧着身子飞过去,将眉山夫人驮起,轻轻放到岩壁一处朝外凸起的石台上。
安置好眉山夫人后, 姜虞立刻转头去看江玄,少年以手拄剑,半跪于地, 看样子刚刚那场恶斗亦消耗了他不少体力。
姜虞仰头看见飘飞在洞顶的三点命火,飞身上去,仰头将三点命火吞入腹中——
此地诡异, 她思来想去, 觉得江玄的本元命灯还是藏在她身体里最安全。
毕竟把命火藏在丹田里,她自己想取出来销毁都得花一番功夫,要是另外两个人又被控制了, 想取命火,也得先打败了她才行。
泥浆“帘幕”依旧封着洞口, 姜虞长尾一甩,刮下一块大石掷过去。
石头碰上泥浆, 泥浆便朝内微微凹陷,将石头吞了进去,嘎嘣嘎嘣嚼了个粉碎。
姜虞从未见过这样的事物, 亦不敢以身犯险,正琢磨破解之法,忽觉身边人影一恍,少年跳过来,落在她身侧。
“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江玄皱了皱眉,捏了捏阵痛的额角,目光微沉:“此物身上没有生息,应非妖类,许是这沼泽里生出怪孽,没有灵识,没有生命,只凭本能行事。”
姜虞实在不能理解为何没有“生命”居然会动。
她点燃一道火符丢过去,想试试看这东西怕不怕火,结果火团没入泥浆,“嗞——”的一声,燃起一道青烟。
眉山夫人也走了过来,拔/出手上的峨眉刺,扯下一截衣袖胡乱裹住止血。
她不敢看江玄,只看着姜虞说道:“方才控住我等心神的那股力量,并不像灵识操控。”
控人心神的法术有很多种,比如搜魂、催眠、惑术等等,而这些法术,一般都是用自身强大的灵识压过对方的灵识,从而操纵对方的心神。
可方才那力量,更像是一把邪恶的小钩子。
它并不妄图控制你,只是把你心中本来就存在的那点子阴暗想法钩出来,不断地放大,放大,到了最后,连你自己也信以为真,心甘情愿地为那阴暗的念头所控制。
眉山夫人此言一出,两个孩子又都是玲珑剔透之人,当下便想明白了。
江玄握紧双拳,首先浮入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他真的对眉山夫人多有怨恚,心底甚至隐隐真的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而眉山夫人,也真的想过要他的命。
还有阿虞……
江玄不敢再往深处去想,这一刻,只觉手脚渐渐冰凉,哪怕他知道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二人觉不会生出伤他性命的念头,可依然无法不在意。
姜虞眼角视线中瞥到少年瞬间僵硬的肩膀,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一个是亲生母亲,一个是心爱之人,可这两个人,居然都想杀他,这怎能叫人不伤心?
但是……
姜虞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她想起那个穿书者临死前的咒骂,想起第一世临终前,她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据那个穿书者所言,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系统的实体,她所以为的系统,不过是她脑海里的一个声音罢了。
而第一世的自己,显然也是受一个声音所惑,一步一步地设局拿到江玄的本元命灯,想要摧毁命灯杀了他,可临到最后一步,却又后悔了,不惜以身撞剑。
姜虞想着想着,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脑海中隐约浮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系统费劲千方百计,借穿书者之手陷害江玄;她脑子那个声音谋夺命灯,欲取江玄性命,目的似乎都是殊途同归?
杀了江玄,它能得到什么?
江玄是除了付芳菲之外,唯一一个被“太阴炼形”之术复活的人。
摧毁他的本元命灯,魂魄消散,留下的将是一具没有灵魂,永生不死的行尸走肉。
难道那个隐藏在背后的东西,想要的就是这副不朽的躯壳?!
姜虞想到这里,忽觉阴风刮面,眉山夫人骤然发难,掌上贯注灵力,一掌朝她丹田拍了过来。
姜虞瞳眸微缩,喝道:“小心!”
眉山夫人还没有完全脱离那力量的控制!
姜虞和眉山夫人硬对了一掌,磅礴的真力涌出,眉山夫人被震得倒飞出去,连退数步,一直退到岩壁上才停下来。
“哇——”
眉山夫人侧首,呕出一大口鲜血。
沼泽中骤生异变。
无数泥浆凝出的细线蹿了出来,朝三人飞驰而来。
那些泥线粗如麻绳,细如蛛丝,像橡皮一样充满诡异的弹力,闪电一样蹿到三人身前,捆住三人手脚,用力下拉,欲将三人拖入沼泽之中。
这泥线刀割不断,剑戳不烂。
危急之际,姜虞急中生智,将整片沼泽冻住,三人摔到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沼泽上,被那泥线拖出几丈,才各自施展手段弄掉泥线,摆脱了控制。
封住洞口的泥浆“啪叽”一声滑落下来,如同一只遮天盖地的黑布口袋,四围合拢,宛如洪流一般,将三人裹挟进来。
那一瞬,姜虞只觉像是坠入一团黏糊糊的胶水里,所有的力道都被胶水的黏糊和柔软卸去。
她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挤压,撕扯;她挥动手足,想要与那力量一决高下,可打出去的力道像是落在棉花上,连个回响都没激起。
她被粘住了,纵有一身千钧力,奈何无处施展。
姜虞的视线也被黑糊糊的泥浆糊住,根本看不到江玄和眉山夫人的情况。
她感觉有细细的泥线正沿着她的耳朵、鼻孔往里头钻。
姜虞顿觉毛骨悚然,抬手想将那些泥线揪出来,可手却被泥浆牢牢黏着,像是被挂上了千斤重铁,每一寸都动得甚是艰难。
更可怕的是,姜虞感到有一只“手”贴在她的小腹上,缓缓朝她丹田摸了过去。
那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肚子,似乎想试探能否直接剥开她的肚皮,从丹田里取出想要的东西。
姜虞气结,心念一动,皮肤上便覆了一层坚硬的龙鳞。
那“手”似乎觉察到姜虞身体的变化,发现无法破开龙鳞,才失望地移开了。
姜虞终于将手伸到面前,拔出钻入鼻腔和耳道里的泥线,一颗心砰砰直跳。
这泥巴怪太恶心了,任何功法修为到了它面前,全无施展之力,简直像黑洞一样!
正是无计可施之时,忽觉黏在她身上的泥浆像是抽搐了一下,接着剧烈地扭曲、蜷缩起来。
下一刻,眼前骤然一亮,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黑色的泥浆如潮水般退去,呼啸着朝另一个方向扑了过去。
姜虞抬头,只见九叔公稳稳跨立,手里提着一只乾坤袋。
乾坤袋袋口敞开,袋中刮出一阵龙卷风。
泥浆飞到九叔公身前,就被那股风力卷裹着,吸入乾坤袋中。
那场景宛如长鲸吸水,泥浆眨眼间就被吸个干净。
九叔公将袋口一收,迅速用禁制封住,把乾坤袋扔给了江玄。
江玄纵身跃起,默契地接过乾坤袋。
泥浆在乾坤袋中左突右撞,乾坤袋被拗成无数奇怪的形状。
九叔公从广袖间摸出一道木匣,长剑刺向冰冻的沼泽地,接着——猛地拔了出来!
姜虞看到剑尖上插着一团泥鳅样的事物,黑乎乎,黏糊糊的,兀自挣扎不休。
九叔公打开木匣,迅速将它放入匣中,封了起来。
木匣被九叔公端在手中,匣子里发出“砰砰砰”的顶撞声,不断颤动着。
一阵阵无形的音波从匣中迸射而出,冲向四面八方。
姜虞等人方才被那神秘力量所控,自相残杀,先兆便是看见了这音波。
此刻三人早有经验,那音波一出现,三人立刻动手封了听觉。
音波撞向岩壁,岩层崩裂,岩洞摇晃,连被冻起来的沼泽都四分五裂。
九叔公大声喝道:“这岩洞要塌了,出去!”
众人御起轻身功法,从洞中飞出。
才飞出不远,便听到身后轰隆巨响,那小山丘般的岩洞像被烧化的蜡烛一样,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众人一路飞到半里外,才停下脚步。
姜虞问道:“九叔公,你怎么知道我们被困在何处?玉善表姐和叶师兄呢?”
九叔公却不说话,黑浚浚的眼珠子僵滞地转了一圈,脖子一卡一卡地扭过去,看向江玄,将手里的木匣子捧到他面前。
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与往常不一样了,充满了一种机械质感。
“太阴炼形,秽土重生,这便是秽土。”
江玄不接那匣子,寒光一闪,拔/出长剑抵在九叔公颈间,寒声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九叔公呢?”
九叔公只机械地重复道:“太阴炼形,秽土重生。秽土,秽土,秽土……”
简直像是卡壳的唱片一样,说话的语气音调,无不充满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眉山夫人凝眸细看了一阵,忽然“呀”了一声。
姜虞忙问:“湄婶婶,怎么了?”
眉山夫人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半晌,还是告诉了姜虞。
“当年小楼帮沈危对付付家,攻入天督城后,从付东流的密室中带回一物,便是用这木匣收放着的秽土。”
“这木匣一直被我收藏在眉山禁地,如何会落到他手中?”
二人对视一眼,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九叔公。
眉山夫人正欲开口相问,忽见一颗眼珠从九叔公眼眶脱落,骨碌碌掉到地上。
三人均是大惊失色。
然而他们还来不及细思,忽然又听到一声震天彻地的闷响,像有什么东西被引爆,紧接着,西南方向忽然涌出一阵火红的熔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