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缈缈将印章反复查看了多遍,印章是玉雕的,玉石的纹路与后天的细刻浑然一体,堪称精巧绝伦,却又与一般方正的印章不同。
这个印章底部只刻了一字,个头也小了许多,不像是用于正规文书,倒像是给小孩子纪念把玩的。
可哪个门派能这般财大气粗,拿这等品质的玉石刻章给小辈把玩?
宋缈缈蘸了红泥,在纸上印出一个隶书的“暖”字。
脑中似是飞快掠过些什么,宋缈缈还来不及捕捉便又消隐无踪。
“小姐,喝茶。”
馆砚不肯同萝鸢一般与宋缈缈以师兄妹相称,只唤她小姐,宋缈缈也没勉强,只要不张口一声楼主,便随他唤什么。
茶杯里浮了两朵小甘菊,宋缈缈微微一愣。
她这两日一直想着系统的话,夜里辗转难眠有些上火,不想馆砚竟注意到了,还换了茶汤。
宋缈缈有些理解原身之前为何最宠馆砚了,有这样一个体贴入微之人随身伺候,时日一长,宋缈缈怕是也会养成习惯,轻易离不得他。
马车宽敞,宋缈缈坐在主位,左侧坐了林脩竹,右侧则是馆砚。
林脩竹本在看地域志,此时卷了书册,轻咳几声。
“怎么了,受凉了吗?”
宋缈缈立时望了过去,伸手贴上林脩竹前额,还好,没发热。
“你看了半日的书了,要不要躺下来歇歇?”
“不必。”林脩竹轻轻抬眼,与对面之人一个短暂对视,又很快收回目光,只是唇边的弧度略深了些。
这般一打岔,宋缈缈便没再盯着茶杯出神,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马车行在山道之上,两侧草木郁郁葱葱,平稳地往后退去。
萝鸢打听过,绝世好剑凌云的确即将面世,千秋山庄广邀天下英豪齐聚太白城,欲为凌云觅得良主。
因此宋缈缈等人改了道,直接去太白城,按这脚程,不出两日便能抵达。
宋缈缈放下车帘阖目浅憩,蓦然双马长嘶,马车急停。午后无一丝风声的山道间骤然窜出几声箭鸣,其中一支穿过车帘,被宋缈缈握在掌中。
“什么人,滚出来!”
萝鸢抽出腰间弯刀击落飞来的箭羽,一个飞身跃上车顶。
马蹄声由远及近,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四面包抄而来,听着人还不少。
“你们待在车里。”
宋缈缈跳下马车看向来人,为首的男子肤色黝黑虬髯浓密,身骑高头大马,孔武有力。站在他身边的男子膘肥体圆,眼下一道刀疤,正是那日在陋巷之中买卖奴隶的李爷。
见到宋缈缈,他眼神一厉,指着她道:“就是她!砸了兄弟们的场子不说,还敢对大哥不敬!”
“她身上有不少金叶子,大哥,我们人多,拿下她,银子就都是我们的了!”
为首的男人眯着眼打量了宋缈缈一番,从齿缝间挤出一丝笑来:“模样还行,身段倒是上乘。”
他举刀吼道:“兄弟们,把人给老子扛回去!”
“放肆!”
萝鸢一声怒斥,弯刀迎上冲来的人群。宋缈缈没有动,待人冲到马车边上才一掌拍出清出条路来,足下几踏往跨坐马上的男子飞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他身边的李爷已然领教过宋缈缈的武功,见她过来下意识往后一缩,却被马上的男子一脚踢了出去。
宋缈缈这次没再留手,夺了他的蛇鞭往脖子上一绕,飞过树梢将人吊了起来。
似李爷这般体型之人,一般人连推动他都难。然宋缈缈拉着蛇鞭的另一头,一脚踩在树上,轻轻松松将人吊起。
马上的男子眯了眯眼,知道这是碰到硬骨头了,顿时不再轻敌,一手撑在马背跃下,大刀横挥虎虎生风。
宋缈缈松开蛇鞭,任由半死不活的李爷砸在地上。布条包裹的杀月几个翻转架住横刀,宋缈缈随即一掌拍在男子心口,震得他连退几步,呕出口血来。
男子面上一白,眼中狠戾之色尽现。本以为这丫头只是拳脚功夫好些,不想竟是有这等浑厚内力。别说是他,即便是大当家来了,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男子萌生退意,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吹出鸣哨令众人撤退。
宋缈缈没有追穷寇的打算,然男子上马之后,连发两支连环箭,箭羽呼啸仿若力拔千钧,不是冲着宋缈缈,却是冲着马车中人而去!
宋缈缈目色顿沉,手中杀月飞出将两箭击得粉碎,同时身形一展踏枝追去。
男子策马奔驰,身后的风声却越来越近。他额角沁汗,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了心脏,只要手的主人一个用力,随时都能让他一命呜呼。
下一秒,颈间的剧痛让他呼吸顿滞。宋缈缈夺了他的弓箭,长弓一勾,绷紧的弓弦便嵌入他颈间皮肉。男子抓住弓弦的两端,被宋缈缈硬生生拖拽下马。
“我……我是牧云十三寨的人,杀了我……大当家绝不会放过你!”
“是么?”宋缈缈冷道,“他放不放过我我不清楚,但你的命,我要定了!”
宋缈缈手下用力,弓弦绷断,男子喷出一口血沫,已然气绝。
不远传来一阵马嘶,是马车所在的方向。
方才的打斗惊了马匹,萝鸢脱不开身,眼睁睁看着马发了狂,拖着马车一路飞驰。
馆砚和林脩竹来不及反应,只能勉力抓住车沿稳住身形。林脩竹沉了眸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越奔越快,车轮飞速压过石块,带着整辆马车都侧翻出去。车辕与马匹之间的绳索断裂,飞驰的车厢再不受控制。
“砰”的一声巨响车门砸落,馆砚惯性一扑,半个身子已然飞出车外。
待看清脚下,馆砚忍不住面色一白。
车厢就卡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他半边身子悬空,甚至能感到崖风抚过脚踝的森冷凉意。
这样的高度,掉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林脩竹靠在车厢的另一侧,从车窗爬出去便能脱离危险。然他既没有离开,也没有伸手去拉馆砚,一双清眸揉了深沉色,宛如浓墨晕染。
馆砚看着他,那种熟悉的怪异感再次浮上心头,让他脊背发寒。
“你想杀我。”
林脩竹没有否认,眼里的墨色又深浓了些。
馆砚轻笑:“你果然不是什么温良无害的小绵羊,什么正直清高都是装出来的,你骨子里,同我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自私凉薄,不择手段。”
林脩竹靠着车厢内壁,缓缓勾唇,眼里却无半点笑意:“我可没你这么弱。”
馆砚加重了呼吸,手臂的酸麻已让他渐渐吃不上力,他一点一点往悬崖边缘滑去,浑身都在战栗颤抖。
林脩竹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事物,馆砚越挣扎,他便越兴奋。
直到他彻底脱力。
馆砚的瞳仁猛地一缩,整个身子都即将直坠而下。千钧一发之际,林脩竹骤然出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别拿你同我比较,也别以为你能看透我。”林脩竹凉凉一笑,“你还差得远。”
听着身后的动静,林脩竹眸中一闪,一把将馆砚拉起扔了出去。
车厢被砸开,馆砚摔到车外滚了几圈,恍惚间只见身边之人如劲风掠过,直直飞向即将坠落的车厢。
“阿脩!”
听到宋缈缈的声音,林脩竹弯了弯唇。
旁人如何能同他相比,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怎样让她心疼。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狗子,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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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