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岁离开了人界,毫不知情的陆言卿还留在人界等候着她的归来。
等来等去,却等到了化云宗的消息。
在拆开信封之前,他的脸上还洋溢着希望的笑容,天真地以为叶寒岁有下落了,可没想到收到的却是她被文暮舟挟持的消息。
在那一刻,他的大脑陷入空白,只能听到令人窒息的心跳声,随后,他仿佛感受到心脏被刺穿的滋味。
一向游刃有余的冷面公子此刻竟显得那般慌乱。
他双手颤抖地捏着信纸,极致的担忧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声音战栗不已:“怎么会……怎么会被文暮舟挟持了,文暮舟……文暮舟,怎么会是文暮舟?”
其他的弟子对陆言卿这般神情甚是意外,一个弟子说道:“信中只提到叶寒岁出现在文暮舟身边,没说她受伤,说明她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
“安全?文暮舟是什么样的人,戾气之主!他有多危险你们不知道吗?寒岁在他身旁怎么可能是安全的?信中提到他将云成空打成那种模样还废他双目,我怎么能放心寒岁待在他这种人身边?”
其他人没想到陆言卿会有此般暴躁的一面,他们木讷地站着不语。
陆言卿几乎要发疯,他早已无法抑制心绪,这几日积攒的担忧与思念在此刻彻底爆发。
他开始总以为叶寒岁只是难过了,一定会回来的,可没想到一走就是许多天,音讯全无,唯一收到的讯息,竟是这般危情。
其他几个弟子被吼得沉默了下来,不过一会儿便开始叽叽喳喳感慨了起来:
“这云成空也真是惨,印象中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呀,怎么就招惹上文暮舟了呢?”
“我也奇怪呢,叶寒岁都没出什么事,怎么云成空反而成那副模样了?”
“就是呀,不过我听说云宗主曾经和文暮舟交过手,说不定呀,还掺杂着父辈恩怨呢。”
“我还听说……”
陆言卿冷眼看着宗门的这些人,一个个仿佛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真心关心叶寒岁的安危。
他转身夺门而出,直奔宗主殿,看到宗主便跪倒在地,双手抱拳,开门见山道:“叶寒岁有危险,弟子要前去寻她。”
宗主已收到了化云宗的来信,正头疼该如何回复,此刻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陆言卿,他对这个宝贝弟子的想法与做法很是不理解,他恨铁不成钢地劝道:
“叶寒岁她自己跑出去的,你还管什么?文暮舟是什么人物?连神女都不一定能降服的了他,你又何必搭上自己呢?”
“化云宗主是想为儿子报仇,才报以叶寒岁的事情,目的就是要拉上我们,可我留清宗百年名门,何况作为一除妖门派,实在没必要插手与戾气有关的事情,那该神界之人操劳。到时候我就派几个弟子前往锦言城,走个过场便算了,也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
虽是劝导,但宗主语气中始终带着上位着的冷漠与无情。
陆言卿听懂了宗主的意思,他也明白他的私心,他沉思片刻,进一步说道:“宗主,那弟子更该去了,当年化云宗宗主围剿文暮舟之事至今仍为美谈,留清宗若出现类似之举,无论是输是赢,想必也会让天下人敬仰,让留清盛名不朽。”
听陆言卿这样说,宗主迟疑了,这话确实说动他了。
犹豫片刻,宗主道:“好,既如此,你便去吧,凡事以自身安全为主,找不到便回来。”
陆言卿目光炯炯,对他来说不存在找不到就回来,他既要找,不管找遍天涯海角,也势必要找到叶寒岁。
此刻在无常之地,叶寒岁正扯着文暮舟的袖口,走得蹑手蹑脚,眼睛时时刻刻都在警戒。
“怎么了?已经害怕了?”
文暮舟问道。
“没有呀。”
叶寒岁不愿承认,可自从进了无常,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保持了一天。
她鼓足勇气,松开了文暮舟的衣角,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起来。
文暮舟看着叶寒岁这模样,心中忽然有了个坏点子,他绕到叶寒岁身后,对着她的耳朵后面大声“啊”了一声。
叶寒岁吓得一激灵,也叫了出来,她腿一软就跌到了地上去,手下意识地抓到了文暮舟的手臂。
文暮舟毫无防备,于是随叶寒岁一起倒了下去。
叶寒岁捂着自己的眼睛大叫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是文暮舟的声音。
躺在地上,她咬着牙睁开眼睛,一睁眼便是文暮舟那张脸,她气不打一处来,便一头撞向了文暮舟的额头。
文暮舟以一个几乎是压在她身上的姿势,用手臂撑着地面,看着身下被他包围着的少女,也没觉得额头被撞得有多疼,但还是不自觉“嘶”了一声,眼尾还有着一丝玩味之意。
文暮舟明知故问道:“怎么了?撞我头做什么?”
叶寒岁气得大声说道:“你刚刚故意吓我!”
“你害怕了?”
“不是说妖魔鬼怪很多吗?我当然害怕了。”
“放心,有我在呢。”
文暮舟目光缱绻,声音难得的温柔。
他起身拍了拍手,顺势坐在了地上,叶寒岁也爬了起来,抱着腿坐在他身旁。
因为生气,她本想坐远点,可奈何对这个陌生环境还是害怕,只能紧紧挨着文暮舟,这样一想,更气了。
文暮舟斜眼看着旁边还有怒气未消的少女,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他用肩膀碰了一下叶寒岁肩膀,声音软了下来:“好了,以后我不这样吓你了,不要那么害怕妖魔鬼怪,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妖魔鬼怪此刻可坐在你身旁呢。”
“你不算。”
“现在觉得我不算了?第一次见面那么害怕我。”
“你都把我逼得掉进水里了,海一直看着不救我,我那时又难受又害怕,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对不起,我那时不该那样的。”文暮舟突然后悔初遇时对叶寒岁那般不温柔。
“你知道你当时的表情有多吓人吗?我都快被吓死了!还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并且我又听不懂的话,还握住我的手让我感受你的心跳,好奇怪呀,气死我了!”
叶寒岁越想越气,说着还激情澎湃地牵起文暮舟的手,将他的手搭在他的胸口之上情景再现。
文暮舟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装糊涂般说道:“啊?我这么吓人吗?”
“对呀,然后我就后退,结果你还笑,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以为我死定了!”
想起了“死亡之日”,叶寒岁的小嘴便开始叭叭说个不停。
文暮舟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可实在是忍俊不禁。
叶寒岁激情描述之余看到了文暮舟的神情,便狠狠瞪了一眼:“你还在笑!”
“我错了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看你这一路上太紧绷了嘛,无常也没那么可怕,远没有我可怕。”
叶寒岁气鼓鼓地站了起来。
她平复心情,向四周观望,可放眼望过去,荒无人烟,万里长空凝聚着惨淡愁云,偶有异禽从空中飞过,有的甚至是幻化成了人形,看得叶寒岁神情愈发复杂。
无常的风景与人界不同,奇山异水,深渊巨石,以黑色调为主,颇有荒芜之感。
“还得走多久呀?”
把之前的话一股脑都说出来了,现在也该面对现实了。
文暮舟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指着前方说道:“再往前两三公里,大概会出现第一座灵桥。”
“灵桥是什么?”
叶寒岁第一次听说灵桥这个东西,她看向东方,橘红色的阳光洒落在褐色大地上,大地辽阔平静,让人觉得长路漫漫,一片黯淡。
文暮舟耐心解释道:
“自西向东,穿过人界,到达无常,无常之中,有三座灵桥,走过第三座灵桥,就算是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妖界,穿过妖界,便是鬼市,相传鬼市为世间最神秘之所,人妖神混迹于此,而穿过鬼市,就到达了神界,你要找的神女就守在神树下,此便为世人口中的三界,若再向东走,便是禁海了。”
叶寒岁:“禁海?禁海又是什么地方?”
“是世界的尽头,连神明都不敢踏足。”
文暮舟看着懵懂无知的少女,眼神戏谑地说道:“若是哪一天谁活腻了,倒是可以去看看。”
“这么危险吗?”
“三界之外的东西,哪有不危险的?”
听文暮舟这话,叶寒岁也想到了他身上的戾气,同样为三界之外的东西。
她听闻过戾气若是失控了,威力异常恐怖,可此刻的她想不出文暮舟失控的模样。
“别发呆了,继续走吧!”
文暮舟在叶寒岁耳旁打了一个响指。
看他向前走,叶寒岁忙跟了上去。
路上二人没少斗嘴,偶尔争过火了便互相追着跑,跑累了就停下歇会儿,紧赶慢赶,二人总算在日落之前到达了第一座灵桥。
叶寒岁喘着气,指着远方道:“那就是灵桥了?”
夕阳映照下,浅红色的波光粼粼,水面似在极力按压住什么东西,好像有很多双手挣扎着要穿过水面。
水面之上,一座长长的桥上覆着落日撒下的一层金光,桥面上爬满了诡异的蓝灰色藤蔓,略有些渗人。
但远远看去,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长桥,不是红水,而是落日下,灵桥前,那位轻抚琵琶的黑衣女子。
柳双雪抬头看向走来的二人,唇角多了一抹笑,她只当没看见,继续低头弹弄着琵琶。
琵琶声穿过寂静的空气传到文暮舟和叶寒岁的耳中。
仅有的人情味此刻倒显得那般怪异。
“这是什么情况?”
叶寒岁低声悄悄问道。
“走近了便知道了。”
文暮舟双眸凝视着眼前之情形,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