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没能像早间计划的一样,等到晚上。他处理过线索,在午后时机合适的时候摸到了叛徒的藏身之地。
任务轻易完成,他相比平时提早了四个小时来图书室接她。
那里除了古旧书籍,空无一人。
“大哥,她人呢?”
伏特加不知道他家大哥是不是每天放学还有陪小孩捉迷藏的业务,好奇询问。
“你说呢?”琴酒给手里的□□上了膛。
只因为弄伤了她的手腕?
琴酒陡升的怒火几乎点亮了黯淡的眼底,他要是把她追回来,连脚踝都扭断。
·······
林黛玉的心怦怦跳着,她怀抱一本字典从图书室里跑了出来。
楼阁外面是个小院,中间用砖石搭建了一座三层高的楼。院子里连个假山也没有,更别说池塘,树都是拿尺规比着种的,毫无逸趣。
无论如何,现在都是在阵的地界上,她不能多待,找到大门溜了出去。
顺着大路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都渐渐黑了。
每每身后车声响起,她都会感到紧张,更别说是黑色车驾,实在是草木皆兵。
唯一称得上好的事情,就是新鞋居然好用。她从小到大没走过这么多路,倒也还顾不上难受。
她知道乘车所花费的时间比自己少的多。因而不敢走大路,直往小巷子里钻。
“喵呜~”她本该听不懂,但这叫声居然莫名熟悉。
她一低头,一只蓝眼睛的小猫蹲在脚边。就是那天将她引到巷子里的猫。
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猫听懂了一般喵了一声。
她跟上它。尽管只觉故事重演,不应该追。但它生得一派温柔相,挨上她的小腿蹭个不停,任谁也不愿拒绝它。
七扭八拐的荒凉的巷子,越走越灯火通明,更在一个路口,豁然开朗。
林黛玉并未注意,眼里只是小猫柔软的皮毛。她高束着长发,踏一双高帮运动鞋,披着厚厚的黑色羊绒大衣,里面的白衬衫过大,新西裤也是挽短了的。
她已经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心里依旧是茫然惊惧。
世上人有亲有疏,将他和这里任何一人相比,他都是最近的那一个。却……为什么?
“小妹妹,干嘛去啊?”
她一抬头,让头顶绚烂的七色灯火迷了眼睛,两边林立的似乎全是酒家。小街上人人拥挤着,醉骂、调笑、闲谈、吆喝不绝于耳。
一个脑门油亮,缺少头发的中年男人正和她说话。林黛玉感觉自己甚至不需要仰头,最滑稽的,是他敞着短外衣,也穿一件衬衣,西裤挽了裤脚。他掐灭香烟,两手拍拍拂了灰尘,伸手就要摸她的头发。
“哎,你怕什么呀。”
林黛玉厌恶地飞快退开,那人仍掐着蟾蜍似的嗓音问她,又要伸手来揽。
怕你什么?林黛玉嗤笑都不及,然而她还没出口一句,脸色一白。他身后,一高瘦一矮胖两个黑衣黑帽戴墨镜的男人正快步走来。
无暇顾及这个妄想诱拐她的秃人,林黛玉毫不犹豫转身。
猫咪又不见了。
寒风里,她钻进小路回到大路上,直跑到耳尖和鼻尖都要失去知觉。
一回头,那两人居然还阴魂不散缀在身后。
猎人手持长弓,瞄准了猎物却迟迟不下手,反而步步紧逼。她就像那只害怕的兔子,最终会被逼自乱阵脚,摔进他的陷阱。
林黛玉意识到绝不能如此,她在面前两条少有车辆的路和一座桥之间铤而走险选择了桥,桥上人来人往,光天化日,他们总不会那么莽撞。
糟糕的是桥上的风更大,吹得她骨头都要结上冰碴,可身后的人咬得很紧。
她为了站稳扶上围栏——好痛。没痊愈的手腕传来钻心的痛,她疼得放开了手,让风吹得弯下腰。
围栏间隙太大了,她只要倾身就能摔下去。下面水如沉墨,让风卷起恐怖的涟漪。
已经晚了,她感到两人追到了她身后。
“给我站住!”
“不许,不许动!”
急促的叫喊,声音却很陌生,一个尖细一个憨实。
“下海水很深,跳河水很凉。生活还是有希望的,不要因为一时和家里人置气而想不开。”这声音倒像个念戏文唱丑角的。
“是呗,我要不是在你这个年纪想不开,也不至于在这里干这个。”闷闷的嗓音,也只有八分像大块头。
“救自己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不是救人吗?”
“她不就是人吗。”
林黛玉抬眸,两顶乌鸦似的帽子下,是两副墨镜,一个黑发刚刚及肩的瘦男人,还有一个胖男人。
瘦子正敲了胖子脑袋一下,翘起的帽檐露出他蜷曲的暗红短发。
“天呐,你看她的脸。”胖子大手一指她。
瘦子闻声眯起了眼,“怎么长成这样?该死的。”
“我先说好,这个坏主意是我想的。”
“胡扯,我不比你坏多了。快快快,给她套上这个。”
什——
林黛玉还没从完全站起身,麻袋一盖,将她完全蒙住。
·······
木门在身后拍紧。
入目是一间墙壁洁白的屋子,尽管已经学了很多词汇,但林黛玉尚不知晓有办公室这种叫法。偌大的空房间,只有靠近墙壁的一架子书,叫书房也未免过分。
押着她过来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先将她撂在了沙发上。
和家里……不,和她平时坐的鼠灰大软榻不一样。土黄的沙发像一只长歪了的南瓜,靠背处还破了个洞,露出绵绵的鸭羽色内里。
好在虽然糟烂,可屋中一切都一尘不染,连一丝污渍都没有,最脏的可能是套在身上的麻袋。可麻袋上也没有灰土,只有一股衣物洗剂的味道。
胖子脱下帽子,完完全全露出那一头夕霞色头发,瘦子一咳嗽,他又不自主戴回去了,从林黛玉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圆嘟嘟的下巴。
瘦子同样戴墨镜,下颏尖尖,鼻子也尖尖。
胖子对着书案后坐着的黑衣男人说:“大哥,看我们今天的成果。”
书案后,男人跟他们一样打扮,黑衣黑帽黑墨镜,林黛玉猜测他书桌下的靴子也是黑色。他衣领竖起,挡住半张脸,只露一道缝隙。屋子中间鸟笼形的取暖炉亮着橙色柔光,看着就暖和,但他也没有放下领子的意思。
他的手腕苍白到像是生来忘记上颜色,整个人比瘦子还要瘦一圈。
他面前的桌案上,列阵一般排列着水杯笔筒与书册、电脑,他闻言,从抽屉里拿出灰色绒布袋子,用戴着手套的手将刚用过的电脑鼠标套了进去。
又把塞在耳朵里的棉花球拿出来,转向两人,“要你买的晚饭呢?”
林黛玉看得奇怪,但双手双脚让胶带缠着,就连嘴上也贴了半张胶布。只能倚着沙发靠背,根本无法逃走,仍在想办法伺机逃走。
“土豆大家都吃不起了,太贵。”瘦子说。
“他没舍得偷就回来了。”胖子直言。
“他也是啊!我好歹还拿了这个。”瘦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杏子大的小土豆。
“拿去。”那位“大哥”从书桌后站起来,隔着手里的白帕子推开了他递过来的土豆,“你怎么今天少系了一颗扣子?”
在他严厉目光的注视下,瘦子连忙扣上了大衣最上面的一颗纽扣。
“大哥”又走到胖子面前,“你今天身上的香气是为了害我吗?”
“不不。”胖子连忙摆手。
“那是为什么?”大哥更加警惕了。
“我交了个小女友……”
“好吧,希望不是穿长裙的叛逆女学生。”
“就是……嗷!”小胖子像被踩了尾巴,是瘦子弯起后脚摆过去在他膝盖后踢了一下。
“这,这是什么?”沙发背对着他的桌子,他绕过来才发现那个大麻袋。
“人。”胖瘦两人异口同声。
“我的心脏都快不跳了,你们带回来一个人?活的?”他带着手套的手捂住嘴,退远了。
“显然是。”瘦子道。
“活的。”
“哪儿来的?”大哥的音调已经变了。
林黛玉猜测,他可能真的是他们的亲大哥。不然怎么会这么……不像一把手。
“失足少女。差点被隔壁那家秃子诱拐了,正还要跳河,得亏我们拦住了。”瘦子说。
“我问的是她为什么现在在这里?”
“你不是说,要我们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偷点有用的。她长的是真漂亮,不如我们干脆……”瘦子眼神暗示。
“一不做二不休!”胖子也附和道。
“不行,不行。她看上去才十岁!”大哥已经气得迷糊了。
“我们不是有那个么?”瘦子比划了一个小方块。
“什么,哪个?”大哥他攥紧了自己手里的小方帕子。
“就是那张假的保险证!16岁那个。”胖子说。
林黛玉一路听着胖瘦两人在比拼谁更凶恶,只觉得想笑。现在在听懂他们说的话后又笑不出来,再接下来的对话里,她得知他们的店铺已经揭不开锅了。但只要把她卖掉,也许还能还债。
如果还不上债,他们面临的是砍手砍脚砍脖子。而为了还上债,只需要砍她一个人的。
“器官多贵啊,她这个脸,能卖很多钱。”胖子感叹。
瘦子白了他一眼。
林黛玉惊惧,原来……这个时代已经有能换脸的技术了?她已经预见自己被拆成几份,还不如在那个无情人手底下,好歹还能留个全尸。
怎么沦落到要比较这个了,她的眼圈泛红。当初回贾府路上,自己还在自怨自艾,是个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了。
竟是,还能更凄楚。
“如果你们非要这么做,那可千万别被发现了。走正规渠道最好,你去卖?”那个将自己裹的密不透风的‘大哥’问瘦子。
“我不去。”瘦子摇头,“我没那人脉啊,再说……我最厉害的一次打群架缝了三针。”他讲完连忙闭嘴。
“你去?”他又转向胖子。
“我我我不行,大哥,可我迷路怎么办啊?”胖子
“大哥去吧。”
“对对对。”
“再等一等,这也不是一时能脱手的活物,慢慢来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
他们讨论的一致结果居然是押到下面先关起来,林黛玉放下了心。也暗暗觉得不对,未免效率太低了。
呜唔——
她感觉自己在黑暗中走了许久,嘴上的胶带撕下,背后的绳子也解开,人被推进了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