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尧忙完后, 直接带叶翎去了初云峰最深处的祠堂。mengyuanshucheng
琼楼玉宇,层台累榭,这处隐匿在金碧辉煌后的祠堂鲜少人来。伴着一缕悠悠梅香,司尧领着叶翎前后脚跨入了木屋。
看着摆列整齐的词牌, 叶翎几乎是一眼便在最高位的右下角找到了玄青宗前任宗主, 也就是他师尊的牌位。
心中升腾一股淡淡的酸涩,同司尧一样, 叶翎在老宗主的牌位前认认真真磕了三下头。
“师尊说你三十而立时将遇大难, 现在也算是安然度过, ”两人来到祠堂后的小树林散步,只听司尧无限感慨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看到你如今过得好, 心里还是十分欣慰。”
这番话说的叶翎心中隐隐不安,以为司尧是不舍自己远行, 连忙宽慰道,“大哥不必担心,魔域庆典过后我便回来。”
“小翎与我不同,不必将自己永远困在玄青宗, ”司尧笑着温柔地摸摸他的头,眼中流露一丝羡慕,“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前宗主的四个徒儿中,叶翎白轩一个醉心修炼,一个四海为家, 还剩另一个宁棱难当大任,成熟稳重的司尧几乎是老宗门唯一不二的选择。
在外人眼中,司尧年纪轻轻却稳稳坐上玄青宗一把手的位置, 却没人想过,那个知书达礼、为人谦和的人也曾梦想过闯荡江湖,潇洒肆意的行侠仗义。
最该潇洒挥霍的年华却被高位束缚,看着身边人一个个对自己恭敬疏离,最后默默离开。
这些时日司尧总是感叹,这些年总有个粘着他的小徒弟不离不弃,让他不至于太过孤独。
两人回到司尧住处,见云锡和景曦早早在门外等候,四人便一同进了司尧书房。
男人从书桌最角落处的柜子中拿出两个盒子,递给叶翎其中一个,“师尊仙逝前留给我们的,白轩宁棱已经领过了,我一直等着你来拿。”
盒子内静静躺着一封信。
将信小心拆开,叶翎看着信纸上苍劲有力的几行大字,读着读着便渐渐湿了眼眶。
分明不曾亲眼见过这位疼惜却对他严厉的老人,阅读完字里行间后,叶翎却能在脑海中逐渐勾勒出老人的模样。
此时听云锡在司尧身边轻轻“咦”了一声,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盒子里的东西。
司尧将盒子中的玉镯拿出来,脸上难得一见出现了一丝羞赧,说话间便想将镯子收起来,“师尊说要留给我娶妻的,如今也没甚么用处了。”
“不会没用啊,”青年朝司尧暖暖一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那个镯子,“我喜欢那个镯子,师尊能送给我吗?”
司尧与叶翎皆是一愣,只听司尧轻咳一声,不甚严厉地轻呵道,“云锡,别闹。”
“我没闹啊,”云锡讨好笑着,伸手从司尧手中拿过玉镯,二话不说便直接带在手腕上,“师尊你看,尺寸都是正好的。”
“送给我吧师尊,云锡真的喜欢。”
司尧欲言又止,温声劝了几次,云锡却总能巧妙的岔开话题,到最后又只能不了了之。
无奈之下,司尧只得再次妥协,转头看着叶翎,问他余怜一事究竟是怎样状况。
自城门一别后,不说余怜,整个妖族仿佛凭空消失一般,数百座城池不见任何活物踪影,可所有前去一探究竟的人都有去无回。
“自你昏迷后,余怜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说起余怜,司尧也止不住地皱眉,“以往最是温和的性子,没想到一返妖族便大开杀戒,不过许久便将零散百年的妖族治理的服服帖帖。”
“那些手段,狠辣果断的根本不像二十余岁的青年能做得出来的,更何况是余怜。”
说起这些,叶翎也心升疑虑,余怜在玄青宗所学的,都是侧重防御的功法,可自苏醒后,他每每见到的都是青年杀伤力极大的招式。
“九尾妖狐本就是攻击性极强的稀有种族,”云锡在司尧身后开口,低头认真打量着手镯,“况且余怜每次在文溯阁借阅的书籍,除了医学典籍,便是些高阶攻击性功法。”
玄青宗并不限制弟子修炼,只要修为到达一定境界,弟子可以自行修炼任何高阶功法。
叶翎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自来便不喜欢他这个人,”云锡满不在乎地轻耸肩膀,“有次好奇他整日独来独往地出入文溯阁究竟是做什么,便去要了他的借阅记录。”
始终一言不发的景曦突然开口,沉声问道,“他借阅的医学典籍,都是关于什么的。”
“各种各样,不过大多都是关于药草和强身健体的方法,”云锡见人一脸凝重,严肃了些,“具体我不太懂,文溯阁应当还有记录。”
话音未落,便见景曦早已推门离去消失不见,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
魔域庆典为期不远,奏折源源不断地呈递上来,景曦与叶翎在玄青宗闲适两日后再不能拖沓,第二日中午用过饭后便打算告辞。
景曦还在书房处理政务,叶翎不忍打扰,便先去往初云峰与司尧告别。
烈日高照,叶翎一路走过空无一人的长廊,发现书房没人时,最终来到司尧卧房前。
不等他抬手叩门,屋内的云锡已将木门轻轻打开,走出屋外朝叶翎规规矩矩行了礼,“仙尊可是要离开玄青宗了?”
叶翎点头,余光看见屋内正在榻上沉睡的司尧,不由得有些忧心,轻叹一声,“宗主这段时日,很是辛苦吧。”
青年回首望去,眼中满是无尽柔软,“仙督选拔一事都是师尊亲自操劳,这些时日休息时间确实不够;我来送送仙尊吧,不要吵醒师尊了。”
拒绝云锡好意,叶翎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想给司尧留两行字,原路返回却看见青年早已回了屋中。
木门并未关严,隔着一丝缝隙,叶翎看见青年正微微俯下身子,在男人嘴角轻轻落下一吻。
无尽温柔。
-
“景曦,你说云锡是不是也......”
回想起离去时所见一幕,叶翎依旧无法释怀,皱眉看着车内低头翻阅奏折的景曦,终究是没忍住地问出口。
“师尊这个‘也’字,可谓是用到了精髓,”青年放下奏折,低低一笑,转头与叶翎咬耳朵,“师尊是察觉什么了么。”
简单两句讲事情解释清楚,见景曦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叶翎反倒微微诧异,景曦同云锡也将近三年不曾联系,若景曦对此事早已知晓,不就是说云锡三年前便对司尧有了非分之想.....
“云锡和我是一类人,”景曦伸手替叶翎将鬓角发丝拢好,“在我们的世界里,永远只能装下一个人。”
叶翎一愣。
“我曾扪心自问太多次,对师尊究竟是师徒情谊还是.....另有所图,”景曦笑了笑,眼神无比认真,“后来发现,我自己也分不清。”
“自那晚与师尊有了肌肤之亲后,徒儿却发现这些纠结并无太大意义。因为无论如何——”
“师尊都是我唯一想融于血肉,来好好守护和疼爱的人。”
叶翎看着青年亮晶晶的双眼,这些时日久久不散的矜持与犹疑突然消失,他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吻在青年光洁的额头。
算作无声的回应。
是啊,既然青年已向他迈了九十九步,那余下的最后一步,便由他来。
-
两人返回魔族已经落日黄昏,草草用过饭后,景曦甚至来不及多与叶翎温存太久,在右护法的护送下一路去了议事厅。
不知为何,自玄青宗与云锡谈起余怜借书一事后,景曦便突然将注意力放在妖族身上,方才吃饭时便同右护法反复核对信息。
“太巧了,”青年抬手替叶翎夹了口菜,面对他的不解,耐心解释道,“为何偏偏是师尊沉睡的第二日,文溯阁的记录便遭人偷窃,这点我如何也想不清楚。”
“确如云锡所言,九尾妖狐本就是攻击性最强的妖族之一,”叶翎却不认同,“余怜平日低调些,私下修习些功法也并不奇怪。”
青年闻言依旧眉头紧蹙,看着手中仅剩的几条翻阅记录,沉吟不语。
夜色深重,一身疲惫的叶翎本打算早早歇下,可看着远处依旧华灯高挂的主殿,还是叹息一声没了睡意,披上衣服去了议事厅的偏殿书房。
耳边不时隐隐传来众人商讨事宜的声音,叶翎在屋中寻了一处坐下,看着桌案上略有些凌乱的奏折和书籍堆积,走上前去帮忙整理。
层层叠叠的书卷小山似的堆起,叶翎将奏折分成三摞依次摆好,正打算将书放回书架时,手突然顿了顿。
有一张纸从书中掉了出来,落在叶翎脚边。
叶翎不甚在意地弯腰将字条捡了起来。
终于结束议事的景曦正从正殿大步赶来,半柱香前右护法遍急匆匆地告诉他,叶翎此刻正特意在书房等他;他心中一喜,暗中加快进程,提早结束了会谈。
夜寒雾中,清瘦男人披着厚厚的羊毛披风站在他的书柜旁,手里拿着一张纸正细细打量着,见自己进来,男人的眼中倒没有过多喜悦,只是面色平静、很轻地问了他一句: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直带着手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