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浩浩荡荡的大军赶到东荒,驻扎漫幽谷,剑宗宗主设下防御结界, 所有人在山谷里休整。jiujiuzuowen
临近傍晚, 漫幽谷被沉沉暮霭笼罩,难见光亮。
玉浮生等非主力军的弟子, 开始进行巡逻任务, 所谓巡逻, 就是绕着结界走一圈, 看是否有可疑的身影。
轮到玉浮生已是深夜,他一手持剑,另手举着灯亮,走在杂草丛生的荒凉地,斜眸一瞥, 发现行踪可疑者, 树影憧憧, 几道身影鬼鬼祟祟,直奔结界。
玉浮生远远大喝一声,发现竟是薛川、陈隐等。
薛川握着玉佩的手一抖,正回头告饶, 发现是玉浮生,顿时气得不轻,身后的跟班上前, 捂住玉浮生的嘴,对准他脑袋狠抽了下:“找死啊,给我安静些!”
玉浮生猝不及防挨了打,耳中轰轰作响, 被打得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又被薛川踹了脚:“吓死人了,大晚上鬼叫什么,把人引来,毁我扬名立万的计划,我定绕不了你!”
薛川偷了他爹的玉佩,带领一众跟班打算出结界猎捕妖兽。
陈隐是被强拽来的,他瞧不惯对方怯懦模样,觉得身为少宗主有必要整顿宗风,帮陈隐练胆量。
临近结界,冷不丁被玉浮生喝声吓到,薛川气得不轻。
他是筑基后期,在气头上,一脚没收力,落在初到筑基期的玉浮生身上,将人猛踹翻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薛川仗着宗主独子,平日在剑宗嚣张惯了,谁都要让他三分。玉浮生吃了亏,只能往肚子里咽,待对方气消才爬起来。
“少宗主,别与这废物计较,莫忘了正事。”薛川身旁跟班道。
薛川想起狩猎妖兽之事,警告道:“我外出狩猎的消息你若敢传出去,后果自负。”
玉浮生没想到薛川胆大包天,几人不过筑基期的修为,遇见大妖,只有死路一条,不过......与他无关。
玉浮生默默瞧着这幕,薛川将灵力输入玉佩,按上结界,顷刻,一片人高的结界化作虚无。
山谷外的夜风,从开辟的结界口吹入,掀起层层凉意。
“成功了,”薛川弯起嘴角,拍拍腰间储物袋,有高阶法器在身,运气好的话猎得几个大妖,他爹与另两位宗主定对他刮目相看。
“都跟着我......陈隐,往哪跑!”
谷外尽是荒凉景象,枯树上乌鸦成群结队,睁着红眼,在漆黑夜里发出嘶哑叫声,陈隐看得心惊肉跳,哆嗦着往回退。
薛川将人抓回,恨铁不成钢道:“不许逃,我有高阶法器在手,有何畏惧,剑宗竟然有你这样的怂子!”
碍于薛川身份,陈隐敢怒不敢言,这几人中他修为最弱,毫无疑问,遇到妖兽,他首当其冲被撕得粉碎,没有挣扎余地。
陈隐急得如热锅蚂蚁,思来想去,眼珠转了转:“少宗主,这地方广阔,寻妖兽踪迹浪费时间,不如找个诱饵招来妖兽。”
薛川一听,有几分道理:“诱饵用什么?”
陈隐勾唇,指向玉浮生。
玉浮生修为比他还低,若遇危险,将其抛出去断后,能争取一些时间。
玉浮生遭到无妄之灾,心头咯噔了下,当机立断逃离此处,但脚下袭来的灵绳绊倒。
薛川运转灵力,那灵绳转而绕上玉浮生手腕,将两只手束缚起来,一股蛮横的灵力将他拽走。
“陈隐说的不错,确实缺个诱饵,”薛川微扬下巴,“就由你来。”
一旁跟班连连点头,玉浮生在宗门最不起,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大麻烦:“给少宗主当诱饵是你的福分,待少宗主用他的高阶法器降服大妖,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玉浮生不愿送死,用力挣扎起来,但完全不是薛川的对手,掉落在地的佩剑受主人感应,剑光一闪,朝薛川等人袭去。
“御剑术倒是用的不错,可惜,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薛川拨开剑鞘,一缕寒光乍现,身为高阶法器的宝剑将玉浮生的佩剑斩成两半。
碎裂的灵剑,光芒暗下,哐当落在乱草中。
玉浮生愣住,与剑修而言,一把追随已久的佩剑就与伙伴一样,这柄灵剑,是陪他最久的东西。
他心中涌起怒意,手被束缚,也不管不顾冲上前,一头撞在薛川身上,将人撞得连退数步:“把剑还给我!”
“一个低级法器而已,毁了便毁了,竟然对我动手,”薛川踉跄着稳住身形,见好似发疯的玉浮生,冷哼了声,一掌劈落将他打晕,“我看你不要命了!”
薛川捂着发疼胸膛,被个废物顶撞,脸色气得发青,没好气地让人拉拽玉浮生,走出结界。
漫幽谷外,周围静谧的可怕。
行了一段路,没有半个妖兽的影子,薛川长叹了声,心烦意乱之际,他仰头看到前方屹立着苍天大树。
薛川计上心来,让人将玉浮生吊起,绑在最顶端的树梢上。
乌云被风送走,没了遮挡,明亮的月光重新洒落大地,夜间,悬挂在高处的身影,即使距离极远,都能一眼看到。
这招确实有效,不一会儿,薛川神识中感应到黑影靠近,在对方现身袭向玉浮生的那刻,剑光划过。
砰——!
一只身形巨大的野狼滚落在地,烟尘四起。
“不亏是少宗主,我都没发现妖兽靠近。”
“高阶法器当真厉害,竟然一招将大妖制服。”
“少见多怪,”薛川不屑哼笑,将宝剑小心翼翼收好,蹲身剖开野狼脑袋,发现没有兽核后,神情微变,掏出丝帕擦起手来,“是个小妖,没劲。”
玉浮生被动静吵醒,睁开眼,看到身处何地,脸上血色全无,单薄的身影悬在树下,拼命挣扎起来。
薛川瞥了眼他,置之不理,很快也没空搭理了,野狼的血腥味儿传了出去,不及片刻,又有妖兽袭来,且接连不断。
除薛川外,其他人也抄出灵剑对敌,但不久就招架不住了,随着血腥气息变浓,越来越多的妖兽出现,且一个比一个凶猛。
有人心生退意:“少宗主,不如今日暂且算了,我们改日再来”
薛川有高阶法器在手,在妖兽围攻中游刃有余,享受着近乎无敌的快感,冷不丁听到撤退,眉头不耐的拧起:“一群废物。”
他将宝剑往空中一抛,法术打在剑身,冷光乍现,所有妖兽被横扫干净。
一滴鲜血从草尖滴落,砸在地上。
薛川喘口气,在周围一众弟子的欢呼惊叹声中,扬扬下巴。
陈隐盯着宝剑,没想到高阶法器这般厉害,脸上紧绷神情放松了些,看一地妖兽尸体,开始寻起兽核,但就在这时,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这片区域。
陈隐僵着脖子,斜眸一撇,脸色苍白如纸。
月色下,一个妖兽身影露了出来。
这妖兽犹如赤豹,头上长着冷铁般的角,五条尾巴犹如神鞭坠在身后,扭过头,黑夜中睁着猩红眼睛。
“狰、狰兽......”
其他人也面色一变,狰兽是东荒一带有名的凶兽,手段狠辣,无数修士被其撕得粉碎。
薛川又惊又喜,惊的是这类大妖散出强大的压迫感,比他想象中厉害,喜的是终于找到一个大妖,若能将其降服,届时整个修真界的人都会传颂薛少宗主斩杀凶兽的事,岂不美哉。
薛川手持宝剑,眨眼掠至狰兽头顶,一剑划向他的头颅,打算一击致命,却不想,身后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砰!
薛川被狰兽长尾抽中,摔滚在地,噗的吐了血。
“少宗主!”
一行人吓得脸色惨白,没有谁料到拥有高阶法器,在大妖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
对凶兽的恐惧,在这刻达到极致。
陈隐浑身哆嗦,急忙往漫幽谷跑,忽地想起薛川身上的玉佩,没有玉佩,进不了结界。
他停住脚步,一道法术将困住玉浮生的灵绳割断,趁狰兽被其吸引目光,拎起薛川朝结界逃去。
玉浮生从高树摔落,后脑撞上一块石头,视线发黑。
好在凭鼻尖涌来的气息,感受到了妖兽的靠近,他闪身躲过,跃上树枝,头也不回地追赶薛川等人。
狰兽对几个犹如蝼蚁一般的人,杀意稀薄,不急不慢地迈着步子追去。
因此,给了众人逃生机会。
薛川缓过神,脸上流露出惊慌之色,跑在最前方,抵达结界后赶忙用玉佩打开,率先进去,其余人紧随,争先恐后迈入其中。
待人都进来了,薛川收回玉佩,刚气喘吁吁跌坐在地,就听见叫喊声。
他仰头一看,是玉浮生。
薛川下意识扬起玉佩,惊魂未定的陈隐见状,一把拉住他:“你疯了!狰兽就在玉浮生身后,若是打开结界,将凶兽放进来怎么办!”
薛川愣了下,看向眨眼奔到结界前的玉浮生,又望向不远处,不紧不慢靠近的庞然大物,反应过来,以狰兽的速度,只怕打开结界的瞬间,就能闯入漫幽谷。
他立即收了玉佩:“妖兽好计谋,差点上当了。”
玉浮生不过筑基初期,一路逃命费劲全部灵力,总算看到一缕生机,欣喜地敲着结界:“薛川,快!快打开结界!还来得及!”
但下瞬,喜色从他脸上退去。
玉浮生看着薛川收回玉佩,目眦尽裂,染了血的手,用力敲打结界:“你们做什么?我还在外面,妖兽还没来,快打开结界!”
这时,哐当声响从他身后传来,地面震了震,阴影笼罩而来。
玉浮生浑身战栗,额头汗如雨下,不敢回头,只用尽全身力气撞结界,一遍又一遍,可结界坚不可摧,他撞得额头都是血,红着双眼,死死盯着里面几人。
薛川被盯得发憷,攥紧手中玉佩,看到玉浮生被狰兽尾巴卷起的那刻,心中还隐隐松口气。
砰——!
玉浮生被妖尾卷起,又重重摔在地上,摔得五脏六腑俱疼,嘴里不断涌出鲜血。
一个小筑基期弟子,不能激起狰兽任何兴趣,于是他玩耍般,笑声森冷地将玉浮生卷起,在地面使劲砸起来,反反复复。
结界内几人见状,吓得脸上血色全无,无比庆幸在外面的不是自己。
有些凶兽就喜欢如此,把人折磨够再杀。
狰兽心满意足品尝到玉浮生的绝望,见他没了动弹,不知是死是活了,于是卷起人的尾高高扬起,准备将人彻底送进黄泉路。
这时,一支墨笛打在高扬尾巴上。
狰兽立即发出惨叫,尾巴断了一截。
被缠住的少年坠落,一道身影从空中闪过,将他接住,转眼掠至十丈之外。
玉浮生意识混沌,额头滑落的鲜血压在眼皮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迷迷糊糊间,一缕青丝拂过脸颊,鼻尖除了血腥味外,多了抹清香气息。
近在咫尺,沁人心脾。
玉浮生被喂了颗丹药,清醒了几分,侧过头,看到一张冷淡精致的脸。
玉浮生微睁大眼,瞳孔映出一抹鲜艳的朱砂。
方钟卿将愣住的人放在树下,发现他身体像冰一样冷,稍作思忖,从储物袋拿出暖袍,披在对方身上。
“你就在此处。”方钟卿开口,转身面对变了神色的狰兽。
夜风中,少年手持墨笛,衣摆轻荡。
狰兽有元婴境大圆满的实力,以方钟卿的修为,无异于以卵击石,玉浮生反应过来,立即要拦住他。
但转瞬间,墨笛化作流光,方钟卿已出现在狰兽身前。
他迅速极快,狰兽本体力道虽强,但灵敏度不足,方钟卿利用这点,虽不能给狰兽致命一击,却能拖住对方,这边动静不小,要不了多久,宗主等人就回赶来。
狰兽也意识到这点,嘶吼一声,与方钟卿厮杀起来。
方钟卿纵使天赋惊人,也十三而已,与活了上百年的凶兽对战,难免处于下风,尤其是对方心生杀意后。
不过少年脸色淡然,只是眉间朱砂红的吓人。
玉浮生倚坐树下,全身疼的动弹不得,只能看到狰兽扬起寒刃般的利爪,朝方钟卿袭去,心头骤然一紧。
这时,天空一道惊雷响起。
方钟卿周身忽然散出刺目光芒,玉浮生眼睛忍不住闭上。
再睁开时,只见狰兽巨大的身躯四分五裂,“砰”的血花四溅,在空中下起一场淋漓血雨。
鲜血如雨点,落在方钟卿白衣上,绽出红梅般的印记。
结界内,薛川等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面露骇然,但从血雨中走出的方钟卿,神情淡然依旧,只是澄澈眸中,多了一抹冰霜之色。
他走到树下,问:“还好吗?”
玉浮生愣愣的张嘴,正要说话,面前仿佛无事的少年突然倒下。
玉浮生快一步伸手,将人接住,他没什么力气,只能抱着人一起摔在地上,给方钟卿当肉垫:“你没事吧。”
无人应答。
缠绕在玉浮生鼻尖的,不是方才清香气息,而是刺鼻的血腥味。
玉浮生心中骤紧。
是了。
与大妖对战,哪会这般轻松地,方钟卿受伤了。
玉浮生覆在白衣少年腰间的手微紧,想将人抱起,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之前的伤疼得仿佛皮肉裂开了。
他嘴唇发颤,眼眶泛红,在冷飕飕的寒夜里,除了抱紧方钟卿外,什么都做不了。
空中灵气一凝,清凌宗主赶到,看到方钟卿模样,吓了跳,脸色阴沉地拨开玉浮生的手,将人带走。
玉浮生也撑到极限,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再醒来时,仍身处漫幽谷,他睁眼看到师尊,轻咳一声,发现身上的伤好了些,撑着底下木板坐起。
“师尊,方钟卿......”
啪——!
一个厚重的巴掌,结结实实打在玉浮生脸上。
打得他耳朵轰隆作响,脑袋偏向一旁,半晌没反应过来:“师尊......”
伍长老打完人,手负身后,冷声喝道:“竟然敢偷宗主玉佩,擅自破开结界外出,召来大妖,让清凌弟子身受重伤,玉浮生,你好大的胆量,可知该当何罪!”
玉浮生半边脸红得像染了血,闻言解释道:“不是的,师尊,是薛......”
“够了!”
伍长老厉声打断:“不许再狡辩!”
此事非同小口,谁都知道清凌宗将方钟卿当命根子似的,如今人差点没了,剑宗必须给个交代。
但薛川身份尊贵,眼下又大战在即,哪能让盟友清凌宗认为剑宗少宗主是这幅德行,何况丑事传出,会有损剑宗声誉,几个长老一番思忖,决定让玉浮生将事情担下。
伍长老虽心有不忍,但别无他法。
“师尊不信吗?”玉浮生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扬起发颤嗓音,解释道,“是薛川......”
“住口!”
伍长老怒喝:“你若是再敢狡辩,就给我滚出剑宗,我就当没你这个徒弟!”
玉浮生脸色瞬白,跪在地上,颤着身躯唤了声师尊,再不敢开口。
伍长老攥紧手,对这个天资不高但很是勤勉的徒弟,他心里也是疼爱的,但此事关系重大,玉浮生若不当替罪羊,以后在剑宗的日子绝不好过,迟早也会被逐出剑宗。
他手背青筋暴突,好半晌,扔下一个药瓶,拂袖离去。
“在这跪一夜反省......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玉浮生怔愣,盯着在地面滚了一圈的药瓶,忽然间,明白了意思。
乌云密布,豆大雨点落了下来。
大雨倾盆而下,玉浮生一言不发跪在原地。
他衣袍被打湿,雨水透着冰凉气息,顺脸颊不断滑落,四面八方扑来的冷风,不留情面地打在身上。
漫幽谷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但此时,玉浮生发现这片地域尤为安静,只有雨声,和跪着受罚的自己。
他睁着一双眼,视线在雨中变得模糊不清,直到恍然间,看到似曾相识的衣摆出现在视线。
玉浮生微愣,抬起头:“伤好些了吗?有、有什么事吗?”
方钟卿总不可能专程来看望他,应当有什么要事,毕竟他不过是个背锅的可怜虫而已,谁会在意。
方钟卿面色微白:“我丢了一块玉。”
“我没看到,或许落在结界外了。”玉浮生微低着头,心道果然如此。
丢了东西来询问,他就说方钟卿怎么可能来看他,除今夜外,两人又没什么交集......
玉浮生自认从头到尾,都坚信方钟卿不是为他而来,但这简单一句话,好似打破了什么东西。待玉浮生细细品味,后知后觉,打破的是他以为没有,但忍不住萌生出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心底某个地方,分明在妄想,这个遥不可及的天之骄子,担忧他才特意过来。
人都有做梦的时候。
玉浮生黑睫低垂,低嘲。
方钟卿受了很重的伤,但他与旁人不同,睡一觉养足精神,身上的伤才会极快痊愈。
他醒来不见玉佩,去结界外找了圈,没有任何发现,这才来询问当时在场的人,可惜玉浮生也不知道。
听罢,方钟卿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时,手忽地被拽住。
方钟卿回过头,视线落在跪在地面的少年身上,眸中露出几分疑惑。
玉浮生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他伸出手,低垂着头,在细密的冷雨中,紧紧握住那只修长的手。
不似他布满厚茧的手那般粗糙,也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冰冷,方钟卿的手像暖玉一样,细腻白皙,摸起来有些软。
雨声淅沥沥,充斥在天地间。
玉浮生薄唇微张,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神情,仅听到混入雨中的嗓音,透着莫名的哀伤难过。
“陪我一会儿吧。”
话落,玉浮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拉住方钟卿的那只手,仿佛被对方指尖的温度烫到,吓得蜷缩了回去。
他张皇失措的松开:“抱歉,我......”
“好吧。”方钟卿叹口气。
玉浮生慌乱的神情一顿,不管先前是鬼使神差,抑或鬼迷心窍,在这瞬间都不重要了。
好......什么......
玉浮生有些听不明白。
天空中的皓月藏在乌云后,不知与他距离有多远,但他曾以为比皓月还遥远的少年,左右望了眼后,无视雨地泥泞,盘膝坐在他身侧。
玉浮生表情呆滞,直到一只玉白的手在他视线中,晃了晃。
“怎么了?”
方钟卿疑惑,手落在玉浮生额头,察觉手下传来的湿意,不烫不热,反而有些凉。
他瞧玉浮生浑身湿透:“不会避雨术吗?”
玉浮生摇头。
方钟卿略一思忖,握住他的手:“我教你捏诀,用了避雨术后,就不会淋雨了。”
玉浮生浑身僵住,看着少年把弄他的手指,教他捏诀。
末了,方钟卿问:“会了吗?”
玉浮生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思绪万千,下意识道:“不会。”
方钟卿微蹙起眉,心想果然还是卷轴厉害,他看一遍卷轴就学会了,可轮到自己教人,对方却迟迟没学会,多半自己教的不好。
他松开手,转而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我给你画出来,”
玉浮生道:“不必了。”
方钟卿纤长眼睫轻颤,浑然大悟:“你喜欢淋雨。”
玉浮生抿唇,默了一瞬,嗓音微涩:“为何要留下,我们......根本不认识吧。”
“你不是说,让我陪你吗?”
方钟卿歪过头,肩处青丝滑落,疑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思忖片刻,正色道:“我叫方钟卿。”
打过招呼就算认识了。
玉浮生突然明白了点,喉咙有些干渴,嘴唇张开,任雨水从唇间闯入:“玉浮生。”
方钟卿点点头,打算开始修行。
玉浮生忽然开口,带着几分惴惴不安,试探性的说:“我有些冷......能不能......离我近些。”
方钟卿睁开眼,冷若寒冰的眸光,透着不近人情的意味儿,但闻言,身体却往玉浮生凑近了,然后道:“我靠近没用,灵力在体内运转三圈,才不会冷。”
玉浮生心跳莫名快了,怔愣地点头,直到方钟卿闭上眼,混乱思绪才逐渐清晰。
......方钟卿,或许是个很好的人,好到不会轻易拒绝别人。
玉浮生侧过头,看向身旁雨幕中的人,看到漆黑长睫,悬着细碎晶莹的雨珠,少年五官精致漂亮,黑夜里,仿佛凝了层光,尤为耀眼。
玉浮生看不断变大的雨水,下意识伸手,遮在方钟卿头上,但他却忽地一动。
玉浮生肩膀沉了沉,呼吸一顿。
白衣少年枕着他肩膀,吐息匀称,陷入熟睡之中。
“方钟卿......”除雨声外,无人应他。
玉浮生浑身僵硬,只有眼珠子敢动,生怕丝毫动静吵醒了人,目光乱晃间,看到方钟卿被雨水打湿的衣袍。
虽不知是何缘由,但身旁这人确实入睡了,身上的避雨术都随之瓦解,玉浮生伸手,回想着之前的法诀,落在方钟卿身上。
半个时辰过去,雨声依旧。
玉浮生僵硬的身躯逐渐放松,微侧过头,脸颊不经意蹭过方钟卿青丝,心头一紧,好似被挠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