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萍听得外面动静扶墙而出,见离无怙已不见踪影,穆璆楞在当地,担心不已的问道,“怎么了?”
穆璆回神抬头问她,“师妹,我若是留你一人在此养伤可还行?”
穆璆已然决定去追上离无怙。
白萍点点头,“我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师兄这是......”
“悲以归被妖抓走,无怙心急去救,此刻人已经走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跟上去为好。”
“那师兄你快去吧,这里有我照应。”
“那屋中一大一小,恐也要你照看了。”
白萍自是不用担心的,可这屋中还有个神志不清的沈复生,这才是穆璆最放心不下的。穆璆边说着话,边撩帘朝房中看去,沈复生仍是一副痴呆之状。
白萍走近他身边,知他放心不下,向他担保道,“师兄放心,我定会照看好的。”
虽有白萍保证,可穆璆仍旧有些不放心。他仍站在房门口维持着撩帘的姿态,站了那许久,他这才下定决心般进了屋子,坐至沈复生身旁。
“沈兄。”
如他预料,沈复生毫无反应。穆璆自顾自的往下说着。
“我师弟为救悲以归去追那妖怪。按照师父所教,我们本不该插手他人因果之事。可自明哲一事之后,我也时常......”
时常在想,如若早些干预,或许就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穆璆一叹气,“我行为做事之前总是会想,这般做会否得到师父认同,遇到沈兄你之后,我方知弟子也可自有选择。你我虽平辈相称,可我心中也曾视你为师长。”
话到一半,穆璆自怀中掏出那日放灯之时沈复生给他的一掌花灯,这掌心大小的花灯他一直收着,如今他重又放至沈复生的掌心。
“沈兄可还记得当日与我所说的话?以一灯传万灯,终至万家通明。”
穆璆说完了这番话,沈复生仍旧是双手捧灯,眼神空洞毫无反应。穆璆等了半晌,心知寥寥几句终是无法唤回昔日的沈复生,长叹一口,起身离去。
待他离去之时,床上阿灏难受的嘤咛两声,床沿坐着的沈复生似是听到,低头看向掌心花灯,喃喃着,“以一灯传万灯......”
穆璆提剑正要出门,白萍送他到院中,有些放心不下的叫住了穆璆,递上一方手帕,“大师兄,这是我用缚念绳打的一方帕子。”
自下山以来,他们所遇见的精怪都不大好对付,白萍这几日虽在床上养伤,但也没闲着,多编了几条缚念绳以防他们日后再遇到像明哲那样的情况。至于为何又做成了帕子,自是因为离无怙。
穆璆一看这帕子便知这是白萍给离无怙防身用的,收下帕子这就要走,刚走到院门前恰巧撞上匆匆赶来的九衢尘。
“这是哪儿去?”
“去救悲以归,我师弟说他被妖怪抓走,师弟已先行一步前去救人。”
九衢尘昨日寻了悲以归一夜,未见他身影,今早回到城主府,却又听闻城主府出了人命,听人汇报才知原来是悲以归昨夜带回来的半妖伤人跑路,他自己也不见了踪影,幸而离而怙打听了他二人消失的方向,离无怙便也去追寻了。
虽有离无怙跟去,可九衢尘终是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便来了此处,刚一进来便见穆璆要走,他当下就说,“我也一起去!”
穆璆自然不肯,“此去危险重重,你还是待在城主府为好。”
九衢尘拿自己的进退两难的处境说事儿,“你当我待在城主府便安生了?那悲以归大小不济是个主子,如今人消失不见,自是要派人去寻,可他那身份不受人待见,无人愿意出头,我又是被他带进城主府的,如此一来寻人的差事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那你留在此处,帮我师妹照看沈兄。”
“你当城主府的人吃干饭的啊,要是被发现我没照城主所吩咐的去寻人,你看我还有命没有。”
自己一句,九衢尘便有十句反驳了他,又听九衢尘连连保证不会添乱。
“我贪生怕死的很,定会紧紧跟在你身后,不给你添乱。”
穆璆无奈只得带上九衢尘一同出发。
追上离无怙之前,穆璆先去安置那对被半妖所伤的可怜父子。等他到时,那老父仍旧趴伏在儿子尸体之上痛哭不止。
“我的儿啊,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穆璆上前将人搀扶起身,“老人家,节哀顺变。”
说着又向九衢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尸体安葬。九衢尘极不情愿满嘴嘟囔着上前。
“一个两个的,都这般使唤我。”
九衢尘在旁挖坑将人安葬,穆璆则扶着老人家在旁坐下陪着安慰。听老人家说起他父子二人砍柴为生,自己这把老骨头其实已起不了多大作用,累活皆是自己儿子在干,如今儿子没了,自己又如何生存。
人间苦楚九衢尘见得多了,老头的这一番哭诉他并不为意,反倒觉着这老头哭哭啼啼,有些烦人,有些不太情愿做着收殓尸体工作的九衢尘又被迫听这些苦水,手上动作便有些粗暴,挖完了坑,趁身后二人没注意,直接上脚将那尸体踹入坑中。
那尸体被踹的一翻身,露出脖颈伤痕来,引九衢尘注意。这伤痕利爪所致,倒与明哲身上的伤痕相似。可这伤痕是那半妖所致,那半妖为妖狐血统,难道伤明哲的人也有妖狐血统吗?那日将明哲围困住的三人,只穆璆为半妖,九衢尘虽知穆璆为半妖,可他却不知穆璆那一半妖的血统究竟承自何妖?
九衢尘带着疑虑扭头看向了身后正安抚着老人家的穆璆。
穆璆正听老樵夫大倒苦水,最后实在不忍,掏出荷包将自己所带财物尽皆给了他。
“老人家,您收好。”
“不不不,这如何使得。”
二人拉锯一番,老人家终是抵不过盛情将穆球所给之钱财收下。一旁收殓尸体的九衢尘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老人家收了穆璆所赠之钱财,又见他帮自己收殓了儿子,不禁起身千恩万谢,甚至要给穆璆磕一响头。
“这如何使得。”
穆璆忙起身搀扶弯腰下跪的老人家,那老者抬头之际对上正弯腰的穆璆,正是对上了他的那双眼睛。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穆璆隐约察觉不对,垂眸避开老人家的目光。九衢尘见状反倒出声替他解围。“他乃神女师兄,常护神女左右,许是老人家你前去朝见神女之时,见过神女身旁的这位呢。”
那老者半信半疑道,“许是这样。”
见事情料理的差不多了,他二人与这老者道别之后便要动身去寻离无怙与悲以归了。
这老人家对他二人感激不尽,及至这两人走远,这老者仍在原地呼喊,“二位来日如有能用得到我的地方,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九衢尘听课这话却是不以为意,“他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穆璆不喜他这般说别人的这一番拳拳心意,“老人家诚心挚意,你何必如此刻薄。”
九衢尘不仅刻薄,他还嘲笑穆璆呢,“看来你是真不懂这世间人情。”
穆璆不懂他为何这般说,只觉得自己与他话不投机,遂不再搭理他。
可九衢尘偏偏在这时又问起他,“你是不是也是半妖?你是啥妖?”
穆璆听此话,心中一震,他不曾想竟有外人知晓自己的身世。
“你......是如何知晓的?”
“明哲的尸体是我收殓的,我见他身上伤痕与刚刚我收殓的那位身上伤痕,有些相像。据说那位伤人逃脱的是个狐妖,不知修士是......”
不等九衢尘将话说完,穆璆便一掌上来,直朝他面门去,万幸这一掌并未落到实处,只掌风袭面,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把九衢尘唬的停住了话头。
穆璆缓缓收了掌,面上现出凌冽之色,“你若再多说一句......不知你身首异处之时,可有人为你哭丧。”
不曾想平日里清高和煦的穆璆竟会露此凶相,看来自己当真是踩他痛处了。
九衢尘咧嘴笑道,“在下孤家寡人一个,自是无人为我哭丧,烦请您高抬贵手。”
“那你便闭紧了嘴!不然我就......”
“好好好,我不问了。”九衢尘收起了嬉皮笑脸,抬头一看天色同穆璆说,“我们安置这对父子已然耽搁了,用脚怕是追不上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
九衢尘得意一吹口哨,不多时便有两匹马应声跑来。九衢尘一跃上马,颇为得意的看着穆璆。可穆璆一句多的话没有,沉默着上马。
九衢尘厚脸皮的凑上前去,“唉,你看我准备的这么周到,不如你告诉我你是个什么妖?”
穆璆向来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听九衢尘喋喋不休此时竟是被他惹恼,怒火上头转身便是一掌,九衢尘身后不远处的那块巨石应声而碎。
“你居然来真的?!”
同样有此感慨的还有悲以归。
悲以归看着自己面前已成粉尘的石头,知面前之人当真起了杀心,他虽气愤,可仍旧克制着自己不曾出手。
他抬头质问面前半妖,“你可知我是谁?我与你母亲......”
“我管你是谁!”半妖打断他,眼中带恨的瞪视着悲以归,“我只知你是拆散我与父......我与班主的人。”
“他待你不好!视你降生为此生污点,受尽世人指点,你何苦留他身边受罪?”
悲以归原意是想劝他,不曾想这番话反倒把他惹恼,又是一波气掌打向他。
“我的事,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