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大师兄说,你替代我做为神女出游了,还被那些人.......”
后头的话白萍说不下去,她怕戳中离无怙的痛处,她只是又拍了拍自己腾出的半边床,让离无怙坐。
这次离无怙坐下了,白萍虽顾及他没将他的遭遇细说,离无怙倒不甚在意,将那日之事说了出来。
“他们把我迷晕,要我替你游行。我意识初醒之时,铁链......”说到此处,离无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白萍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的勒痕。
“后来他们又将我抬进一处屋子,灌我酒,供他们戏谑......”
白萍打断他,“你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吧。”
离无怙却是摇头,“我以前不懂师妹你为何总是无故发作,看起来可真是难相处,但等我换到你这个位置,才知女子在这世上的苦楚,方才真正与你感同身受了。”
虽被人如狗般戏耍令离无怙难以启齿,但也是因此经历,他才懂得女子在这世道的压抑,更能理解了白萍。
白萍未曾想过离无怙竟会对自己说出这般话来,她从前只觉得离无怙不经人事,太过虚浮,倒是自己先入为主,对他有了偏见。
“其实,我一直挺讨厌你喊我师妹的。”
离无怙与她推心置腹,白萍便也同他坦诚相待了。
听她这话,离无怙甚是诧异,“为何?”
见离无怙问起,白萍也将心中耿耿于怀许久之事如实告知。
“明明我是在你之前遇见师父的,只是碍于女子身份,师父不愿收我为徒,后来师父遇见了那传说中的神仙,神仙将你交托给师父照顾,后又点化师父,让他收我为徒,师父这才勉强收了我这个女弟子,如此我便在你之后拜入师门。你每喊我一次师妹,都是在提醒我当初师父收我为徒的不情愿,都使我更加讨厌自己的女子身份,如若我是男子,那我现下便是你的师兄了。”
离无怙竟不知一直以来白萍竟是这样想,难怪白萍一直都不愿意称呼自己一声“二师兄”。现在知道了白萍与自己的芥蒂所在,离无怙便想解开他二人之间的这个结,立刻称赞起白萍素来的作风。
“只是个称呼罢了,师妹你日常行事可比我稳重多了。我记得初时跟在师父身边,日常生活都是师......白萍你打理的呢。”
那时刚有水天汀,山上不过就只有师父师叔和他们三个弟子,洗衣做饭这些个繁杂俗务,全依赖白萍一人打理。
离无怙话说得磕绊,既已知白萍不喜自己叫他师妹,他便有些小心翼翼,且他不擅长恭维之话,可难得白萍同他敞开心扉,他便硬着头皮往下说。
“若是师父当初没将你收入门,可没现在井井有条的水天汀呢,你可是水天汀的重中之重。”
白萍淡笑着摇头,“你下山一趟倒是学会了油嘴滑舌。”
离无怙楞了一下,因他想到了悲以归。
白萍见他神情黯淡,以为他仍是对自己受辱一事耿耿于怀,便引他说话,避免他总是回想难堪之事。
“不如你叫我一声师姐听听?”
离无怙哪里会肯,连连摇头,白萍顿时兴致缺缺。离无怙为她掖好被角,忽而想起悲以归那一套“三层衣服”的理论来。
离无怙自觉与白萍拉近了些距离,便想了解她更多,“师妹,你可否与我说说,你拜入师父门下之前的事儿?”
见白萍忽然止住了笑,离无怙立时又说,“我只是更想了解你,你我同门这么些年,你心中虽不认同我,但我真拿你当师妹,也想像大师兄那样做你依靠,如此你二人也不用刻意背着我。”
白萍奇怪道, “我们何时背着你了?”
“刚到这里之时,你生气我将你的帕子给了悲兄,大师兄命我寻回你的帕子,实则是要支开我,你二人好说事。”
原来是为这事儿。
见离无怙如此开诚布公,又想起先前他曾送自己一个泥人娃娃,虽有些丑陋,可这种被人惦念的感觉,让离家许久的白萍心生温暖,且她的情劫已转嫁她人,姑且算是了了一个心结,她思索再三后便将自己的过往悉数与离无怙说了。
“或许在你看来,我有些小心眼儿,时时无故发作,那是因为我原是普通女儿家时便规矩繁多......”
离无怙听了白萍的凄苦过往,面上现出哀怜之色,白萍此刻倒是云淡风轻,见他如此,反倒安慰起他来,“算了,都过去了。”
“早知如此,我该......”
“你该什么?该多照顾我点儿,多偏袒我点儿?那倒不必。”
白萍已将自己过往悉数告知了离无怙,说完她不觉丢脸,心中反而畅快许多,便将自己道心不坚一事一并告知了离无怙。
“至于我和大师兄背着你一事…..”她朝离无怙伸出了手,挽起袖子露出她腕上手环。
离无怙看她手环上的心珠已变灰暗,大惊失色道,“怎会如此?”
“我下山之时,此珠就已有浑浊之势,你说我和大师兄背着你,实则是大师兄先发现了,为我输送真气稳住心态。”
离无怙如今知道了白萍的状况,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向她保证,“师妹,我定会想办法,让你无事!”
穆璆私下为她输了多少真气都无用,离无怙又能如何挽救?可见离无怙信誓旦旦的模样,白萍却是笑着点头,而后说了一句,“此次下山,你真是变了不少。”
听她这话,离无怙面上神情滞了一瞬,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因何人改变。
另一边穆璆独自来到城主府,悲以归已在此处等待多时,就盼着他来,穆璆一来,悲以归引他去往正殿。
走去正殿的路上,穆璆心中还多有顾虑,他原以为要和对方周旋一番,谁知进到主殿之后,那城主却是一副十分谦卑样儿,这使穆璆颇为不解。
“我是来......”
“来,修士请上座。”
不等穆璆将话说明,城主却是将自己的主位让了出来,又唤来许多人呈上各式各样的礼品来。这让穆璆有些无法适应。他并未上前,恐其中有诈。
“城主这是何意?莫不是又是一次糖衣炮弹?”
“先前之事非我本意。实是那些来使太过仗势欺人。那庸城来使说,若不让他见见神女,便要让我那侄子过去与他母亲相聚。您也知我这城小,不然此前也不必让我姑姑出嫁换得此城平安,我姑姑出嫁前曾特意嘱咐让我侄儿留在此处,她一人去吃苦便罢了。”
城主说的声泪俱下,他这话既摘干净了自己的罪过,又使得那来使成了罪魁祸首,且体现出一番亲情来。
穆璆的心软之处便是这舐犊之情,想起云安公主处境不易,他便动了恻隐之心,且他为修道之人,下山之时,师父就多有照会,不与世人过多纠缠,如此他便不打算与城主计较了。
“先前之事就算了,至于这些东西,城主也不必破费了。”
这可正中城主下怀了,立时命人将礼品收起。宫人自穆璆面前纷纷退下。
“且慢!”
穆璆原对这些东西并无兴趣,只是其中一宫人自他面前经过时,他看那方盘之上摆着的是一个纯金所制的蟾蜍。他倒不是贪图金子,只是看这东西的外形雕工十分精致可爱。
穆璆想起师弟离无怙这几日怏怏不乐,其中原因便有师弟那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灵物因吸多了怨气,这几日又没了生机。
穆璆见这东西可爱,便想将这个金蟾蜍给带回去,好让师弟开心开心。
“这个蟾蜍倒是生动可爱,其他倒也罢了,这个我便留下了。”
穆璆说完便伸手拿起那个金蟾蜍,城主见他拿起那个金蟾蜍,虽面上仍旧带笑,但眼角却是抽搐不停。那金蟾蜍可是呈上之物最贵重的那个,那蟾蜍不仅通体纯金制作,蟾蜍的眼睛更是由红宝石镶嵌。
穆璆哪里知道城主的痛彻心扉,他将这金蟾蜍收好,又想起师妹的嘱托,便又说,“可否去一趟城主的藏宝阁。”
城主一听这话,当下冷汗直流,心说,这修道之人,往日里装的一派清高,刚还说不需要这些凡俗之物,结果拿走一个金蟾蜍不说,此刻还要去我的藏宝阁里搜罗一番。
“修士刚不还说不需要这些,怎地要了一个还不够?”
城主不自觉的将心中不满说了出来,不等穆璆说些什么,他身后的悲以归悠悠抬眼看向了自己,吓得城主身体一颤,立时换了个说法。
“修士任意挑选便是。”
见他如此反复,穆璆只觉得奇怪,看他额角冷汗直流,眼神飘忽,不时向自己身后看去,穆璆扭头看了看身后,并无什么奇怪,他身后不过站着悲以归罢了。
所以城主是在怕悲以归吗?可按悲以归的身份,他不是在这城主府中仰人鼻息过活吗?穆璆一时心中疑心又起。
悲以归见穆璆看向自己,仍旧一副和煦模样,“府中还有先前征来的孩子,自游行开始,这些孩子就受了不少惊吓,更有丢了性命的。不如将刚刚那些物品分给孩子们,让他们带回家,权当抚恤,李吉家中更是要给的多一些。”
“对,还有那些孩子们,还是悲兄你想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