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兄此言差矣,好逑之态,此为真心,又作常情,如何算作邪念?你们修道之人,难不成七情六欲皆为邪念,不动私心,是以妻可抛,子可弃,如此无情道,修之作甚?”
此话说完,离无怙和走在前头的穆璆皆是一顿脚。他二人常年修行,只知听从师父的,追寻大道,对他二人而言,此番言论实乃大逆不道之言,二人听之,惊愕之余,却又无从辩驳,尤其穆璆对此番言论更为惶悸,那一句“妻可抛,子可弃”久久在其心中萦绕。
此番言论,离无怙不知该如何答之,正思索间,穆璆却是开口,“无怙,还是走快些,早些到城主府,才好早些为你悲兄治伤。”
“哦。”
穆璆这一打岔,此番话题就此终止,三人安静前行,然而看似祥和,可三人心中却各有计较了。
到了城主府,穆璆与离无怙将悲以归安置在床塌上,明明只是手上一细小伤口,却是两人将其相扶倒塌上,此师兄弟二人,颇有羞愧自低之嫌。
悲以归躺下之时,却见穆璆怀中有一手札何其眼熟,不禁出口问起,“穆兄怀中这书?”
此书如何得之,难以如实相告,穆璆只得扯谎,“在城主书房看到,在下颇感兴趣,便借来看看。”
悲以归未曾多想,只当城主派人挖墓时,一并将这手札拿回了,他只感慨,“可惜这手札只余一半。怕穆兄读之费解。”
悲以归说这话时,面上难掩怅然神色,令穆璆疑团满腹,这手札难不成和悲以归有什么联系?
待得安顿好悲以归,穆璆便先行离开说是去拿伤药,留悲以归与离无怙二人在悲以归房中。
悲以归见离无怙仍还因自己刚那一番话面露困顿之意,欲要开口打破僵局,却见院中有人探头探脑的,似有要事同自己禀报。悲以归无奈只得先支开离无怙。
“令兄离开甚久,离兄不去看看?”
“啊?”离无怙回过神来,看着悲以归。
悲以归又说,“你不是还有个面人给你师妹,正好顺路带过去吧。”
不等离无怙张口,悲以归举起双手一副投降样,“唉,我此次只是好心提醒,不作他想。”
“我也没说什么啊。”
悲以归放下手,一副冤屈样儿,“还不是离兄你平常太过紧张,才弄得我如此谨小慎微。”
“唉。”离无怙叹起气来,“悲兄莫怪,实在是因为......”
悲以归见他欲言又止,自己不急不缓的挨上靠枕,“离兄有何不可对我说的,先前不还说与我之间坦荡交往,如今又这般模样,修道之人便是这般口是心非的?”
离无怙无奈只得如实相告了,“实在是因为先前偶遇一怪人,非说我师妹有一段夙世因缘。可悲兄你也知,我们修道之人需得心如止水,加之我师妹她......最听不得女子被姻缘所累,是以......”
悲以归当然明白其中关节,那胡说八道之人可不就是九衢尘嘛。
“看你如此警惕我谈及令师妹,难不成那怪人所说令师妹的夙世因缘便是我?”
离无怙哑口无言,因被悲以归言中,“那怪人倒也没说得太详细,只说路口初见之人,便是前世今生牵扯之人,为防师妹多想,我便先行开路,谁知竟遇上了悲兄你。”
“照这么说来,与我有姻缘之人该是离兄你了。”
离无怙睐他一眼,“悲兄又在说笑。”
“你也知我在说笑,如何又将那怪人的话当了真?真是帷灯树影心生鬼。”
想离无怙一坦荡之人,竟被悲以归呛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这还不是......还不是......”
离无怙没说完的话,悲以归抢先为他说了,“还不是为你师妹着想是不是?要我说,你们听那怪人空穴来风之言妨这妨那的,倒不如,知前因后果,了却尘缘,往后潜心修道便是。”
“可要如何实证?”
“此处名为三生城,乃因此处有一闻名遐迩的三生石,据说那石头通晓前世姻缘。”
“如此......”
悲以归看离无怙犹疑不定,便又说道,“你回去说与你师妹听,一切由你师妹拿主意,你这做师兄的,做再多不如她自己决意了断尘缘。”
“悲兄所言甚是,我这就去说与师妹听。”
离无怙起身便走,悲以归只得对着他的背影兴叹,“也不说去看看我的伤药找的如何了。”
独自感慨完,悲以归忽地沉音,“进来吧。”
外头虚头探脑之人低头垂眼的进来。
悲以归懒怠应付,扶额闭眼问道,“何事?”
“那狱中之人说要见你。”
悲以归有些不耐烦的说,“让九衢尘去应付。”
来人小心翼翼的答,“那大人不知身处何处,因遍寻不得,这才......”边说着话,禀告之人小心翼翼抬头瞧一眼塌上闭目养神之人,“这才来禀告。”
此时悲以归方才懒懒睁眼,吓得回禀之人立时低下头去。悲以归睁眼并未看面前簌簌发抖之人,他只是在想九衢尘哪里去了,想起自己毁了他一条胳膊,此刻怕是正在休养生息,悲以归眉间横纹这才无可奈何的舒展开去。
悲以归撩袍起身,“带我去见他。”
穆璆刚回房找出伤药,便见白萍来寻自己。
白萍一进门看穆璆手上拿着伤药便有些担心的询问,“师兄这是伤着哪里了?”
穆璆摇摇头,“没有,是我伤着了别人。”
白萍听闻更是担心不已,上前便要查看穆璆的心珠,生怕穆璆会和自己一样。掀开穆璆衣袖一看,未见穆璆心珠有所变化。
白萍看着穆璆未有变化的心珠似有不解,但穆璆心中却清楚,此次动气乃是自身妖力所致,并非他心念摇摆。他倒是担心起白萍来。
“师妹,我看你脸色不佳,可是发生了什么?”
因着城主派人来给白萍沐浴,白萍素来厌恶他人打量自己的眼光,更别谈有人触碰自己,她生怕被别人瞧见自己的身上隐秘之处。哪怕面对的是穆璆,她也无法如实相告,只谎称自己无事发生。
穆璆放心不下,正要看看白萍的心珠如何了,偏此时离无怙过来,穆璆又不能当着离无怙的面查看白萍心珠,只得打起精神来将手中伤药交给了离无怙。
却说离无怙来找穆璆,正好瞧见白萍也在穆璆房中,便思忖着将悲以归的话说给白萍听。
可她又怕白萍歪曲自己意思,无端生气,只有和她先打个招呼,“师妹,我有一事说与你听,你可别同我置气。”
白萍和穆璆对视一眼后,白萍冲离无怙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离无怙这才将悲以归告知自己的说出来。
“听闻三生城中有一三生石,众人皆去拜。与其困于业,不如早知因果,免去猜测,消去执念。”
白萍默然,自己一番思索无果,只有看向自己的大师兄,想让他为自己拿定主意。大师兄穆璆听完离无怙这一番话后,问起离无怙,“你怎知这三生城中有一三生石?”
离无怙脱口而出,“是悲兄。”
说完又去瞧穆璆和白萍的眼色,穆璆倒是一反常态没有反对离无怙的提议。
“他此番话也并无道理。”
白萍颇有些惊讶的瞧向穆璆,不知自己的师兄为何突然转换了态度,穆璆只得将先前自己误伤悲以归之事如实相告,并告知白萍,“他乃常人无异。或许与你并无瓜葛,当初无怙与他遇见真只是凑巧罢了,无需在意那青衣术士所言。白萍,或许困住你的不是什么前世姻缘,真就是你心中执念,前去验证一番看清自己的前世今生也好,早助自己放下执念。”
白萍听罢低垂着头若有所思起来。
离无怙见状,便小心翼翼的问,“师妹莫生气吧?”
白萍睨他一眼,“怎地?我在你心中竟这般小气?”
“没有没有。”离无怙连连摆手,“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看我平日里那样横眉冷对的,所以不敢招惹我?”
“不是,不是。”离无怙继续摆手,他被白萍逼得无话可说,当下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今日自己所捏之面人出来,“我只是想挑个时机给师妹你送份礼罢了。”
他近日里与悲以归待得久了,处世竟也圆滑许多,也会讨人欢心了。
白萍看着离无怙送上来的腿短腰粗的面人,忍俊不禁,“这是什么。”
离无怙颇为骄傲的说道,“这是我捏的,捏了一个你,还捏了个大师兄。”
“这是我?”白萍看着手里的面人,实难恭维离无怙的手艺,自己的都捏成这样了,不知大师兄会被离无怙捏成何种模样,“你捏的大师兄什么样儿?我且瞧瞧。”
穆璆听闻白萍还要瞧离无怙捏的自己,顿感头痛的扶额,再抬头时瞧见白萍与离无怙一派其乐融融,又心生安慰。他所求不多,只盼这趟下山,自己的师弟师妹们皆都安然无恙,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师兄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