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手之上的眼睛见离无怙一剑刺来,为躲避这一剑,赶紧合上了眼,再睁开时,那眼睛已然到了掌背之上,而后那眼睛一转动,断手五指竟是又生出许多如其一般的断掌来,攀附在车辙之上。
被离无怙刺中的那只断手手背之上的那颗眼睛不住的转动,那些新生出的断掌手背之上,竟纷纷睁开了一只眼,转动着瞧向离无怙。
若一般人瞧见这骇人画面只怕会当场吓得晕厥,离无怙虽有惊但无恐。他知这是此地怨气所化之物,但也心中奇怪为何这怨气竟是化成这般模样?
想是想不通了,眼下还是两人安全逃脱此地最为要紧。为防这些怨气伤到车中人,离无怙只得继续拿剑刺向这些怨气化形之物。
离无怙一剑刺一个,可这属实是有些消不干净。且这玩意儿四处乱窜,实难对付,便有一个漏网之鱼,趁着离无怙无暇顾及之时,顺着车轮进到了车厢之内。
车中人见此丑陋之物倒是淡定,一个眼神过去,将此东西刺穿在车厢之上。这东西被定在车厢之上,掌心中的眼睛瞠目欲裂。此刻正恶狠狠的瞪着使之受伤的罪魁祸首,似在诅咒对方。
然而伤他之人并不在意,气定神闲的端起杯子来,泯了一口茶水。那东西见他端起杯来,倒是瑟缩了一下。
饮茶之人注意到了,心想难不成是怕水?
于是用手在杯中点了水,弹指洒水,那东西淋了这一下,发现是水后,反而不再害怕了。原来不是怕水。那他刚刚是在怕什么?
正当他疑惑之时,外头传来叮叮当当一阵响。
是离无怙正用剑刮着车轮试图将这些东西从车轮之上给扫下去。然而,不知为何,这些东西反而越来越多了,不一会儿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车底。
正当离无怙奋力清扫车轮之际,忽听一声长鸣,扭头一看,那地上不知何时也冒出这些东西来,扒在了马腿之上,马儿害怕不已,却又动弹不得,只得仰天长鸣。
眼看着这东西越来越多,离无怙便想着引火吓退这些东西。他虽不知这古怪东西怕什么,但自古以来猛禽妖怪都会怕火,所以他便想着用火试试。
主意已定,他便施法,食指并上中指,而后双指之上冒出一点小火星来。因怕火烧着了马车,马儿又嘶鸣不止,只得先处理缠于马腿之上的怨气,施法于剑,而后将剑脱手,那剑仍旧奋力扫刮着车轮。
离无怙自己则带着指尖火星,去往车前朝马靠近。
等接近马匹之时,离无怙指尖上的火微微大了些。他弯腰靠近,原本是想用火吓退那些附在马腿之上的东西。
然而刚一靠近,那火的热度非但没有吓落马腿上的这些东西,反而这些东西被火的热烫吸引。其间断掌之上瞪得最大的那只眼睛,看到了火光,眼珠竟是兴奋转动着,那些个断手齐齐朝离无怙方向来。
离无怙虽不知缘由,可好在这些东西脱离了马腿。然而等这些东西尽数脱离马腿之时,离无怙看到刚被吸附的马腿只余森森白骨,没了血肉。那马立时倒了下去,而另外一匹似是受了惊吓长鸣不止,想要就此离去,可因缰绳所固,两匹马并一处,另一匹被吓到的马却是无法离去。
离无怙见此情景,再瞧一眼纷纷朝自己而来的这些个断手,心中明了,此物不可触碰,否则血肉无存。
他小心翼翼的后退着,用火光引着这些东西朝自己靠近,不知是否因火的缘故,这些怪异之物朝离无怙靠近之时,竟是渐融为了一体,变成了黑黢黢的一滩如沥青一般的流动之物,攀上前绺,流向车架,不多时车架之上竟密密麻麻附了一层黑黢黢的东西,那上头有着不少眼睛直转。
离无怙听到车架断裂之声,他有些担心车中人安全,回头去看,发现车毂早已断裂,这样下去马车迟早被他们弄毁。
离无怙干脆召剑到手,一剑斩断车辕,旋剑成风,借此吹散这些附在马车之上说不清的玩意儿。
剑带起的风,也带起了挂帘,车中人刚好瞧见外头场景,被风吹散的这些黑黢黢的断手,刚一落地却又在离无怙面前聚成一团,原先的残肢拧成一股,渐成手脚,竟是在离无怙面前站了起来。
此物无头,只有躯干四肢,胸腔部位有一壮硕独眼,在那些残肢融成的手脚伸展之时,那独眼撩起眼皮,看向了离无怙。而后那些被驱赶四肢之上的细小眼睛纷纷睁开看向了离无怙。
这场景乍一看,十分吓人。
连被钉在车厢之中的那一只断手,也正疯狂的扭转着,就为脱离桎梏,赶去汇合。
风停落帘,眼见着这东西就要从车中逃脱,车中安坐之人却是一甩衣袖,将其收到袖中。
他倒不是防止外头那怪物的壮大,况且这一小东西,就算前去汇聚,也不会有甚作用。
他将这东西收走,是有自己的一副盘算。
本来小却数量巨多的东西忽而成了一庞然大物,离无怙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放大手中的火,左手一圈,对嘴一吹,那火即刻便大了起来。他则趁势后退,同这满身是眼的庞然大物拉远了距离,同时凝气在掌,隔空一掌击向了那怪物。
火势汹汹,离无怙一时有些看不清对面状况。正当他以为那怪物被他一招击毙,正要过去查看,谁知那怪物竟是穿火过来。大火烧过怪物黑黝黝的身体,周围升起股股浓雾。而后离无怙听到一阵鬼哭之声。
此声极为惨烈,细听之下才发现有,是战场中呼嚎之声。
离无怙以为是自己幻听,又见跨火过来的怪物,周身散着黑气,且有一股腐烂气味,离无怙便以为这是怪物散出的迷雾所致,当下捂住口鼻。退到马车之上,并且特地告知马车中人,“快捂住口鼻,这烟怕是有毒。”
车中人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其实离无怙若是命丧此地,对他而言反倒除去一个障碍。他正这般想着,忽有一剑自他耳边呼啸而过。他正分神想事,就这一下失了警惕之心,竟是差点被伤着了。恐是这小子察觉到自己的杀心,这便先下手为强了。既如此,他也不必遮掩了,干脆直接动手。
既已下定决心,他便开始调动真气,全然没了刚刚喝茶的悠闲之态,全身紧绷,准备迎击。毕竟对方是传说中的仙人托生,且刚刚看他身体能够自愈,实非等闲之辈,还是得打起精神对付。
车中人已经蓄势,便等着车外的离无怙进一步动作。
看对方伸手撩帘,车中人抬手躬身,等他甫一进入,便预备将真气萦绕的这一拳打入他的腹中。
不知是不是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意图,离无怙撩帘之后,反倒先是飞腿进来,车中人朝旁避开,正欲寻找时机给他致命一击,却见对方擦过自己,一脚踢到剑柄之上,将那剑又钉入车厢三分。而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原来这车厢之后也附着一层细小怪物,离无怙退回车前时方才察觉到,因担心车中人安危,未来得及告知一声便出手。
离无怙收剑转身,终于与车中人见到了面,且是实打实的面对了面。
在车外时,不管是在车顶剑洞之中,还是飘动帘外,离无怙都只是隐约见其轮廓,不曾见车中人全貌,此刻见其样貌,却是能让人罔顾危险连连惊叹的。
对面人虽一副苍白之相,可浓眉深眸,那一双眼睛沉如深井,离无怙与之对视之时,只觉心中陷落,这一双眼果真和他境中那一双眼一模一样。
离无怙刚击退欲要偷袭的车外怪物,胸膛正起伏,此刻见到对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这气喘是动之所致,还是叹之所致。
被端详的人也是楞了一下,他原以为离无怙是要对付自己的,不曾想,对方竟是救自己的。
他却是小人之心了。小人便小人吧,此时二人距离这般近,正是动手的绝妙时机。
背在身后早已凝结成团的那一股真气蠢蠢欲动着,他正要趁对方不备之时偷袭,忽而车外喷来一火球,离无怙见状,伸手一揽对方。
此举本是为避开那火球,可因车厢狭小,二人却是在车厢之中滚了一遭。
这一滚,那悄悄蓄起的真气竟是从背后打入自己体内,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伤了自己。
这火球击穿车厢,这车厢前后倒是透心凉了,被离无怙压着的人也是透心凉了。
离无怙听对方咳嗽两声,忙起身,直以为是自己压伤了对方忙将人扶起,“抱歉抱歉,事态紧急,你可有伤着?”
当然伤着了!若是你乖乖受我这一掌,我如何会受伤?!还不都是因为你!
他心中这般想着,可在离无怙面前却是做出一副蒲柳姿态。
“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察,你也是关心则乱,不是有意。也是我自己身体不行,拖累了你。”
他嘴上说不怪,但心里清楚,这样说其实是要让离无怙对自己愈发歉疚。
车厢被火球烧了个透心凉,倒是能把车外情况看得清楚了些。只是这一看,外头情况反而糟心。不知何时,又多出一个庞然大物来。这一前一后,两个怨气所融结的怪物,他俩处境可算得上是腹背受敌。
车前那个有身无头,车后那个有头无身,只用四肢匍匐在地,四肢之上倒有一个形似头颅的肉瘤。
二人坐在南北通透的车厢之中看到这情形,一阵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