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昨日早晨的快乐和中午争执的痛苦对比过于明显,在裴音连续两天的梦里,奥莉薇娅和西塞尔一直交替出现,搞得她烦不胜烦。
她不幸又在晚饭后醒来,盯着天花板发呆了一个小时,直到胃已经不痛了才慢慢游去厨房,那里有固定留给她的食物。
裴音机械地啃着蛋糕,细腻甜蜜的奶油和蓬松柔软的蛋糕胚逐渐同化成了邪恶的发酵面团味,令人绝望。
咽下最后一口蛋糕,她轻飘飘地走出厨房,不期然听到一串脚步声,似乎是从楼上来的,声音很杂,应该至少有三个人。
她缓缓退回厨房,等到感觉外面没声音了才悄悄出门,一转头就和刚从门外进来的三个人视线相撞。
管家婆婆,西塞尔,和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高挑瘦削的女性,她皮肤苍白,身着贴身黑色长裙,佩戴大量繁复的首饰,与钴蓝色的双眼交相辉映。她有一头短至下颌的黑发,发尾凌厉地切成一道斜线,气势十足。
“你好。”裴音谨慎地打招呼,在她持续的视线下无法做到通过眼神向旁边两个人寻求帮助。
她盯着裴音的眼睛点点头,突然快速走过来,在其余三人的紧张注视下给裴音一个满是金属矿石的、冷硬的拥抱。
她怜爱地轻抚裴音眼侧,又从手包里抽出一张票券塞到她手上,然后退回门口。
西塞尔疑惑地发问:“塞耶尤妲女士,您不是要来找……?”
还没说完,女人就摇摇头,指着裴音比划了几下。
“您的意思是要把戒指送给她?”
塞耶尤妲赞许地点头,没等几人做出反应就即刻往外走,溶化在夜色里。
从刚刚被抱开始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裴音满心疑惑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裴音。”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维罗妮卡正站在二楼楼梯口,手上拿着一串银链,链子上圈了个闪亮的戒指,
“刚刚那位是我的朋友,这是她送你的。”显然她看到了刚才的事,就是不知看到了多少。
裴音小跑上去接过银链,近距离观察才发现这戒指通体银色,正面是一只微睁的眼睛,眼白部分被紫色的矿石代替,拿远点看就像一轮弯月。
月?裴音想,估计又是过去的记忆残留物。
这个世界只有唯一的太阳,并没有月亮。
维罗妮卡摸摸她的头,“你可以自己决定是否使用它。”
她并没有解释戒指的用途,可能它就是个普通观赏物,也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毕竟在她接过神使的职务后,“银月”的人送礼还是第一次。
至于那张票券……
“一周后,就是这个日期,”姗姗来迟的的伊芙琳指着票券上的文字,“有一个旅行家在北大陆王都开办展览。”
她听着维罗妮卡的话,复杂的解释在她脑中转了两圈,说出口时变得非常简单:“里面有很多标本,你要是想去,她就让我和西塞尔陪你。”
“……母亲,我对这类展览并无兴趣。”一直沉默地听着她们说话的西塞尔终于忍不住发言。
“好吧,但法师是必须要带的。”维罗妮卡遗憾地说。
西塞尔顿了顿,他听到“法师”,又想起了昨天早晨的事。他在事情发生后其实并没有继续关注,神宫有人专门处理舆论,不会对裴音造成什么影响。
考虑到奥莉薇娅有被安排来跟在裴音身边的可能,他话音一转:“但是陪伴家人我义不容辞。”
他如果有稍微去询问一下,就会得知奥莉薇娅已经辞职回家的消息。
裴音沉默地看着手上的票券,并没有理会旁边母子间的对话。鉴于自己是真的有兴趣,她向维罗妮卡道谢,然后慢慢走回房间,后面还跟着一只抱着书的伊芙琳。
“咦……她怎么状态又差了?”维罗妮卡疑惑地看着裴音飘忽的背影。
*
展览将持续一个月,除了第一天的票限量,其余都可以随时购买。塞耶尤妲给裴音的正是会有旅行家本人到场的首日观展票。
不出所料的是,维塔西亚家在王都也有房子,可以直接入住。
她站在伊芙琳的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有规律的撞击声,感到些许疑惑。
伊芙琳从那天早上帮她治疗完后就神神秘秘地躲在房间不知道在干什么。出发来王都时,她带了一个箱子,一到这里就搬到她房间,之后里面就一直传来细碎的“丁零当啷”撞击声。还好这房子隔音还算过得去,不用折磨裴音的耳膜。
她抱着《致命植物图鉴》,本来想敲门请求伊芙琳帮她翻译书中她最感兴趣的植物内容,听到声音又开始迟疑,思考了二十分钟后艰难地决定回房间,被刚开门的西塞尔撞个正着。
“……”
二人不小心对视,又马上默契地移开。
裴音现在一见到他就尴尬得想把他的脑袋往墙上撞,差点在和他交谈的时候情绪崩溃,让她难以在面对他的时候找回平常心。
要不是他和自己关系太近不能完全躲开,她会直接让两人都在对方面前消失。
已经得知奥莉薇娅辞职回家了的西塞尔这几天疑惑于这个信息,但又觉得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她们会做出情不自禁的举动,而当时裴音认为自己“不该待在这”,更是有了合理的原因。
前几天坐马车过来时,她并未提出与他分开,但也是一坐好就开始睡觉,丝毫看不出她以前在车上读一天书的样子。
在这段仅有的长时间接触里,他能感受到她明显的消沉,而与她不同的是,自己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当时虽然透露出了强烈离开的**,但并没有选择跟奥莉薇娅一起走,不管她究竟是为了保护奥莉薇娅还是两人感情并不深,抑或是其它原因,总之现在都结束了。
她愿意出来看展,应该是已经有脱离这段感情出来放松的想法了。
裴音快速回房间关门,虽然两人这次的接触仅有一个眼神,但她还是冷静了半个小时,才最终通过默背《节肢动物图册》平息了自己的情绪。
她想:虫子也不是净会给她添堵。
*
展览首日,几人进展厅没多久,裴音就想着要立刻和明面上的这两个人分开,以获得更好的观展体验。
她尝试用拉开距离的方式悄悄远离,但被伊芙琳拉了回来;她又尝试直接询问:“我们能不能分开参观?”,然后被西塞尔以“不安全”为理由驳回。
不安全?附近不是还藏着几个法师吗,到底哪不安全了?
她小声据理力争一番,争取到了在同个展厅内距离可以拉大,但约定更换展厅的时间一到必须聚在一起的权限。
终于可以不用继续感受在西塞尔旁边时的不自在,也不用为了防止伊芙琳追问,而在她面前装模作样隐藏情绪了。
她飞也似的逃走了,没见到在她身后,伊芙琳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我上次说了吧,她会被吓到的,你把我也连累了。”
这与他无关。
“她不和只认识几天的人近距离接触。”西塞尔回应。
直到他上一个假期结束,裴音还是只会在书房和他相处,而且时间一长距离一近,或者自己多说了几句话,她都会立刻找借口回房间。
“对其它人可能是这样。但是,我不一样,我这么可爱,又可以当翻译,她很喜欢我的。”伊芙琳委屈地说。
*
裴音此刻终于可以静下心观赏展品。
目前的展馆放置的是这位旅行家在世界各地采集到的植物标本,里面不乏有许多剧毒植物,可惜展馆是按地区排序,这些有毒的植物没有被放到一起。
她在之前已经背下《致命植物图鉴》里面各个植物的性状,此刻正试图在满墙标本中分辨出书里出现过的植物。
非常幸运地找到一株,她拿出轻薄的笔记本想在上面大致画下它的样貌,准备回去后找到那部分请求伊芙琳把它的详细内容念给自己。
她越画越不可自抑地想到自己的语言问题,如果她能读懂文字,今天的观展之旅将会变得非常简单且快乐,她也不用在这画该死的自己看了都想笑的抽象画。
那本书没有用地图标示出植物生长范围,一想到这部分内容可能是在文字里她就非常烦躁。
不过还好。她劝自己平静下来,现在有个伊芙琳,能双语对应学习比盲学好多了。
裴音稍稍转向,避免笔记本被后面离自己比较近的那个红发女人看见,终于画完后她如释重负地合上笔记本,开始寻找下一株毒物。
直到约定的时间到了她也没看完这个展馆里的植物标本,不知道还有没有致命植物没发现。她遗憾地扫了它们一眼,准备去下一个展厅。
“再待一会儿吧,你不是没看完吗?”集合地,伊芙琳善解人意地说:“我们会等你的。”
西塞尔并没有反对。
裴音摇摇头,把本子和笔收回裙子口袋里。
她们逐渐参观到了最后一个展厅,这里的入口被黑色的布帘遮挡,里面环境昏暗,只有唯一一个光源,紧贴着墙壁,在墙上投射下有限的灯光。
整个展厅唯一的一幅画,就挂在光源下方。
那是一幅难以理解具体内容的油画。它的底色是接近黑的深蓝,几种亮眼的颜料肆意地绽放在画布上,给人一种尖锐张扬的感受。
“这画的是什么?”有游客在黑暗中小声询问。这个时代最能被主流接受、欣赏的还是写实绘画,画得越逼真越能得到人们的赞美。
一些人看看画作下方的人名,轻视地说:“简直是在胡乱堆砌色彩。”
“也不能这么说,亲王殿下把它挂在这,一定有她的意思。”
“看看就行了,走吧。”
这片黑暗中很快就不剩多少人。
有人悄悄靠近裴音,虽然脚步已经尽量放轻,但仍被她敏锐的听觉成功捕获。
那人在她身后轻声道,“你觉得创作者想表达什么?”
裴音安静地注视那幅美丽的画作,并未言语。
在它的左下角,有一串用凌厉字体写就的显眼签名:塞耶尤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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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塞耶尤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