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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宿年和秦语然坠落山崖的消息像是被插上翅膀一样很快传回京都,大家都以为只是简单的意外,没想到此事居然跟安平公主有关,还牵扯到了怀宁公主和少傅大人。
崇明殿内镂金错彩,金碧辉煌,大殿中央齐齐整整的跪着三人,皆低着头不敢直视上首,年近四十的皇上着明黄长袍,绣有沧海龙腾的图案,天子神色严肃,虎目而视,尽显威严。
良久,皇上扫量殿内,抬起手虚虚点向中间的人,“怀宁,你来告诉朕,浮萍缘上究竟发生何事?”
被点到的五公主诺诺应是,言词清晰的为皇上解惑,皇上的眉头从始至终没展开过,听到萧暮晚说“你去死,你死了本宫就放过你。”站在下首的程夫人没忍住哭腔,抽泣声在殿内格外清楚。
皇上额头青筋猛跳,“啪”的拍了一声桌面,“放肆!”
萧暮晚吓得停住话头,下意识去看身旁的北秋色,北秋色安抚似的回她一个眼神,她安下心,颇有些委屈的对皇上说,“父皇,此言乃是四皇姐所说,并非儿臣,你骂她呀。”
坐在皇上身边的宜贵妃顺势委屈的看一眼他,眼波流转,娇媚可人,皇上心里的怒气稍稍减缓,语气温和道,“父皇没有骂你,方才便是在说你四皇姐。”
萧涟漪感受到皇上的视线,伏跪在地为自己辩解,“父皇,儿臣只是同她开玩笑,没想让秦语然真的去死。”
萧暮晚与她几乎同时开口,“那好吧,父皇你还要不要听我讲嘛?”
“好好,怀宁你继续说。”
向来疼爱萧涟漪的皇上,竟是对她摆了脸色,她瞬间明白自己此次不能把希望寄托于父皇身上,只能期盼太子皇兄快来给她撑腰。
再不济,她只能戳穿萧暮晚对北秋色的心思。
“接下来也没别的,就是语然姐姐听到四皇姐的话,再加上四皇姐踩坏了她和程侍郎的定情信物,所以语然姐姐心灰意冷跳下山崖,程侍郎失去理智紧随其后,二人便都坠落崖底。”
萧涟漪简直佩服她这位五皇妹说话的本事,“五皇妹,你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那手链不过是程宿年送秦语然的生辰礼物,谁说是定情信物的?”
“啊?”萧暮晚状似惊讶的捂住嘴,眼睛忽闪忽闪,“可是上面的两只鸳鸯都掉了。”
鸳鸯的寓意为何,在场无人不知。
萧涟漪不知不觉被带偏,“鸳鸯就能说明是定情信物吗?”
“那你为何把它踩坏?”萧暮晚神色天真的歪头问她,“你不喜欢鸳鸯?”
萧涟漪脱口而出,“我为何要喜欢?”
说完,她反应过来不对,慌忙找补,“不是,我没有碰秦语然的东西,它坏掉跟我没关系。”
她跪着往前膝行两步,楚楚可怜道,“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弄坏秦语然的东西,那手链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出现在儿臣脚下,待我看到之时,它早已损坏。”
萧暮晚小声嘀咕,“语然姐姐看到你踩的,四皇姐还狡辩。”
殿内安静,她的这句话很容易的被其他人都听到,皇上深知萧涟漪的秉性,又想到秦语然如今坠崖,生死难明,对她的解释半个字也不信。
何况方才怀宁复述的经过,他这个四女儿居然张口闭口要和离,要死要活的嫁过去,还没多久又说和离,说她不是小女子闹脾气想让夫君关心才怪。
皇上沉着脸斥责,“涟漪,你这次太胡闹了,那可是两条人命,岂容你当儿戏。”
“父皇,父皇,儿臣没有,真的不是儿臣。”萧涟漪急的哭腔都出来,“萧暮晚和秦语然一伙的,她肯定向着她呀,父皇你信儿臣……”
皇上抬手制止她的哭闹,而后看向始终跪在原地沉默的青年,“北少傅,你当时也在,把你看到情况仔细说来。”
北秋色表情淡定,想是早有预料,不慌不忙的应下来。
【宿主大大,你觉得男二大人会不会跟你口供不一致?】
“不会。”
【这么肯定?男二大人看上去就不像会跟你同流合污的样子。】
“他不想今晚好过点的话,尽管乱来。”
随暮晚对身侧的人弯弯唇角,眸光幽幽,北秋色不着痕迹的僵了僵身形,语速加快,完全照搬刚才萧暮晚的话。
目睹全程的小萝莉系统:【…………】
差点忘了,宿主大大拿的是强取豪夺疯批本,不是人畜无害小公主。
到北秋色讲完,皇上还未开口,萧涟漪又开始惊叫,“父皇你不要信北秋色,他和萧暮晚是一伙的,他肯定帮着她。”
听罢此言,闻讯赶来的萧璟和萧珏俱是一愣,皇上的眼神更是瞬间变暗,殿内气氛僵到冰点。
青年脊背挺直的跪在地上,容貌清俊无双,恍若未曾察觉到气氛冷凝,他只是惊讶的看了一眼萧涟漪,淡淡勾出温润的模样,“安平公主此言,臣有些糊涂。”
“怀宁公主讲述事情经过,你说她和程家侧夫人是一伙的;臣讲完,你又说我与殿下是一伙的,”他轻笑着摇摇头,“可不管是臣还是怀宁公主的讲述,你都没想过自己来讲,是记不清还是说不得呢?”
萧涟漪不服,瞪眼看他,“本宫为何说不得?”
“如此,”北秋色恍然点点头,“就请公主自己讲一遍吧。”
萧涟漪又能怎么讲,除去她辩解手链本就是坏的,她说的是玩笑话,剩下的所有描述都与萧暮晚和北秋色相差无二。
待她说完,北秋色看向皇上,眉眼温和却透着一丝凉意,“看来公主也和臣是一伙的啊。”
皇上神色难看,对萧涟漪失望至极,“是朕平日里对你太纵容,惯出你这般跋扈的性子。”
萧涟漪被他这个眼神看得从脚底板凉到额头,连连摇头,“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你相信儿臣是无辜的。”
她哭的眼泪直掉,心里翻腾不住恨意,程宿年和秦语然坠崖与她何干,自己找死能怪谁,萧暮晚和北秋色这对狗男女,枉她还想和他们合作。
父皇为什么不信她说的话,明明是萧暮晚亲口告诉她的,全都是真的。
她真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萧暮晚的心思,可她清楚自己眼下势单力薄,一张嘴怎么说得过两个人。
也没多大关系,此事父皇总归不会对她惩处太重,既然萧暮晚也不敢在众人面前承认她和北秋色的关系,那她说不定能够加以利用。
萧涟漪垂着脑袋在心里喋喋不休,没发现殿外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手里拿着个纸鸢,神色匆匆的赶到皇上身边低声耳语,看到皇上铁青的脸色,萧璟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
皇上接过大太监手里的纸鸢,粗略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扔到萧涟漪面前,“这就是你跟朕说的句句属实,毫无隐瞒?”
掉到地上的纸鸢十分眼熟,正是萧涟漪亲手做的那只,上书“惟愿与君秋水共长天一色。”可这句话不是她写的,她明明写的是早日和离,入寺修行。
她赶忙说道,“父皇,这……不是儿臣写的字。”
说完她自己都有些无奈,自己解释再多,父皇不信又能如何。
“纸鸢上的字迹确实出自安平公主,”大太监垂首,“奴才特意找了公主的字帖对比。”
跟着大太监进来的侍卫恰时出声,“臣专门问过今日去浮萍缘的贵女公子,有不少人都证明这纸鸢确是安平公主之物,他们都见过。”
萧珏敏锐的察觉出纸鸢上的话有问题,在二人说完话后,状若怅然,“四皇妹果真对程侍郎爱慕深重,可惜……哎。”
一句话坐实了萧涟漪嫉妒程宿年与秦语然两情相悦,逼人跳崖。
气氛沉滞,正当皇上想开口时,萧暮晚忽然拿过纸鸢“咦”了一声,“下面还有字。”
众人目光顿时聚集过来,只见纸鸢下方用青色描摹的山峦处,印有同色的两个字“秋色”,皇上隔得远看不清,只看到底下几个皇子公主脸色一变,同时看向北秋色。
他眉头紧皱,沉声问,“写的什么?”
北秋色脸色难看,萧璟和萧珏都不敢吭声,皇上便将视线移到萧暮晚身上,他这个女儿天性单纯,率真得紧,心里想的脸上就能看出来,譬如眼下,支支吾吾的瞥了眼他,神色十分纠结。
他只好收敛几分威严,缓和语气道,“你看到什么直接告诉父皇,左右是你四皇姐闯的祸,父皇又不会骂你。”
“好吧,”萧暮晚弱弱点头,把纸鸢往前送了送,“这里写的是‘秋色’。”
轻轻两个字让沉闷的大殿犹如落下一道天雷,振聋发聩的炸在众人耳中,皇上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饶是再愚笨的人,也知道纸鸢上的字有何意义。
堂堂安平公主,悔婚下嫁给尚书嫡子不到一月,在春鸳节此等特殊的日子里,又写下心愿请求与之前悔婚的未婚夫长长久久,其中曲折令人深思。
而程夫人的思维就比所有人都要简单得多,她只听出来萧涟漪嫁进夫家害得她儿子儿媳坠崖,实际上心里有别的人,程夫人再也憋不住悲伤的情绪,哀痛哭喊完“我的阿年,我的然然呀”晕倒在程大人怀里。
程夫人一晕,程大人顿时哀戚跪地,请皇上允他带人去浮萍缘崖下找寻,最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涟漪哭声震天,请父皇明察,萧璟也跪下来请皇上彻查此事。
场面顿时乱糟糟哄成一团,搅完浑水收工的随暮晚眼里划过笑意,好整以暇的坐在地上看戏。
跪是不可能一直跪的,时间一长,她膝盖还要不要了。
【宿主大大,我记得女主的纸鸢上写的不是那行字,你用什么办法做到的呀?】
随暮晚懒得和系统解释,“没什么。”
【……】
她闭了闭眼,耳畔突然轻轻飘来四个字,笃定而温柔,“殿下,是你。”
随暮晚缓缓睁眼,望进他眼底,勾唇一笑,“真聪明。”
北秋色羞恼她这副把他当小孩夸奖的口吻,抿了抿唇不说话。
等了等,可能是那股别扭劲儿过去,北秋色重又凑近问她,“萧暮晚,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笑得眼角眉梢都写满浪/荡,殷红的唇吐出一个“你”字。
那般不正经的模样,北秋色又仿佛从她的语气里听出珍重,他心里的念头动摇片刻,又听到萧暮晚“好心”提醒,“先生别忘了,你还欠我个解释。”
北秋色立即想起今日在浮萍缘里的事,心里揪了一下,强装淡定,“臣知道。”
眼瞅着皇上烦闷得一个头两个大,宜贵妃对儿子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高声道,“父皇,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先派人去浮萍缘寻找程侍郎与侧夫人的下落,至于五皇妹这边,既然她口口声声说冤枉,不如暂且关在府里禁足,待到浮萍缘传来消息,再处置也不迟。”
一番话有理有条,又把哄乱的局面平静住,皇上感受到耳边嘈杂声褪去,心里不由对这个儿子生出几分满意,“你说的有道理,此事便交由你来着手处置吧。”
萧珏不骄不躁的接下差事,与身侧不顾场合专心安抚胞妹情绪的太子高下立判,皇上心里的天平不自觉浮动,面上不显,只让萧珏带着几人退下。
人一走,殿内空了大半。
宜贵妃恰时娇声道,“皇上,事已至此,也让怀宁和少傅大人起来吧。”
闻言,皇上看向殿内仅剩的两人,瞥见怀宁和北秋色跪在一处,肩抵着肩垂着头小声交谈的模样,他莫名觉得相配,蓦的回过神,皇上连忙把这个念头逐出脑海,老丞相对他恩重如山,他可别再祸害人家儿子了。
皇上:“怀宁,北少傅,你们二人起来吧。”
萧暮晚:“谢父皇。”
北秋色:“谢皇上。”
两人站起身,也依旧站在一处,皇上自然而然想起朝中传闻,他问,“怀宁啊,父皇听说北少傅近来都住在你的府上,此事当真?”
萧暮晚眼睛噌的一亮,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先生下棋比父皇还厉害呢,教我破了好多棋局。”
“是吗?”皇上打量完她的神情,看出她对北秋色毫无男女之情,“朕怎么听说你在崇文堂设难局,那盘棋为何不让少傅解呢?”
萧暮晚小鼻子皱了皱,苦恼不已,“因为那局棋就是先生给我出的呀,我不会嘛,就找崇文堂的人帮忙咯。”
皇上闻言愣住,继而哈哈笑出声,方才的烦闷情绪一扫而空,宠溺无奈的指着她,“你呀你呀,鬼主意还挺多。”
“才不是,”萧暮晚理直气壮,“先生教我‘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我只是借助外力扩充自己的棋技,用的可是正经方法。”
皇上笑意更甚,“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父皇说不过你。”
萧暮晚昂起头轻哼一声,“父皇没理,当然说不过我。”
“你倒也不客气,”皇上笑着看向宜贵妃,“朕嘴笨,怀宁这嘴怕是跟你学的。”
宜贵妃假装委屈的拍了拍皇上的胳膊,“皇上净会欺负臣妾。”
皇上被她轻拍一下也不恼,宜贵妃劲儿小,拍人就跟猫爪挠挠似的,不重,倒是让人心里痒。
帝妃二人旁若无人的说笑起来,殿内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很懂眼色的自觉退出宫殿,北秋色原本等着皇上下令让人回丞相府,谁料等来这么个结果。
他站在殿门口苦思冥想,琢磨自己找什么借口才能回丞相府。
身侧的少女冷不丁牵住他的手,北秋色条件反射甩开,换来萧暮晚撞到门上红肿的手背,他顿时回神,不由后悔自己反应过激。
他神色紧张的看着萧暮晚的手,“殿下,臣……我不是故意的,宫里人多眼杂,我们……”
“我不怪先生,”萧暮晚瘪瘪嘴,手举到他面前,“但是好疼,先生能给我上药吗?”
少女皮肤娇嫩,只一下手背便红了大片,她满脸期翼的望着北秋色,眼里水光欲滴未落,可怜得很。
即便深知萧暮晚是装的,北秋色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见不得她委屈的模样,心底叹了口气,他点头应好,跟随小姑娘回府。
左右都是逃不掉的,他不如自觉点,北秋色想。
不出所料,回府之后,等他一进房间,萧暮晚连装都不装,方才嚷嚷着手疼要抹药的人,动作干脆利索,哪有半点难受的样子,倒是给他绑的严严实实。
北秋色盯着脚腕的东西沉默良久,语气复杂且没见过世面,“脚也要锁?”
忙着给他拆脖颈项圈的随暮晚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嗯”,乐在其中,“按顺序排,也该轮到它。”
北秋色脸上顿时冒出两个大字“荒唐”,咬牙道,“这有什么顺序可说?”
所以这就是上次晚晚那么轻拿轻放的原因,她就等着第二次理直气壮的这样那样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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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先生(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