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说!”
话音落下,江逾白半倚着窗户的身子猛然站直了,脸上带着一丝薄怒,心中涌起了一股自己尚且无法探知清楚的感觉。
他只觉得林潇青这个人简直就是有辱斯文,堂堂一个尊者,竟会说出这种凡间市井之人口中才会出现的言语。
简直就是,简直就是……不堪入目!
“怎么不是?”身前传来一道轻唤,打断了江逾白有些杂乱的思绪,林潇青转过身来向前走了两步,话语温柔的对他出言,“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丝丝缕缕带着清脆的笑声萦绕在江逾白的耳边,“专门为你做的药膳你不吃,你说你究竟该不该挨打?”
“那……”江逾白耳朵尖微微泛起了一抹薄薄的粉色,有些懊恼的开口,“那也……那也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打屁股?”润朗的嗓音传来,还带着一缕浅浅的揶揄,尾音缠绵又缱绻,“嗯?”
“林潇青!”
江逾白咬牙切齿的喊了一遍林潇青的名字,假借怒气掩盖住自己的失态,“你简直……你简直……”
江逾白想要开口呵斥些什么,雀,嘴唇蠕动了半天,终究是说不出一句难听的话来。
他猛地掀起眼帘,却在猝不及防之下撞上了林潇青深邃清亮的眸光,干净,透彻,仿若天上的星子坠落在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种从未经历过悲伤痛苦,活在一片美好当中的纯粹。
是江逾白这辈子都处之不可得的存在。
江逾白微微愣了愣,他轻咳了一声,掩下了眸子当中的一抹不自然,只能咬牙解释道,“我没胃口。”
但林潇青并不打算就这般放过他,林潇青缓步走到江逾白身侧,微微扬起头来,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步步紧逼,“晨时胃口尚好,你可是吃了不少,怎的现在又没胃口了?”
他眉眼含着笑,细声细语的问句,声音柔和的不像话,却偏偏宛若一个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江逾白的心上。
直砸的他心里泛起波澜,感到钝钝的疼。
似乎浪费了林潇青的一番好心,就是做出了万般罪大恶极的事情。
江逾白微微撇过眼,不敢去直视林潇青的视线,只觉得林潇青这双清透灵动的双眸当中,仿佛在时刻散发着一股诱惑力,引诱着他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江逾白摇了摇脑袋,努力将心中的思绪全部都甩了出去,他也不知道心中的那股怒火究竟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就仿佛只是眼前这人撇下自己,他的身心就会为之颤动。
这是一种及其不受江逾白控制的思绪,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心底。
他的身体紧绷起来,身上柔软的刺变得尖锐,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咪,呲牙咧嘴,“没胃口,就是不想吃而已,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那可能是太热了吧。”
在江逾白还在思索,接下来究竟要如何回答的时候 ,林潇青已经替他找好了借口。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林潇青绕过江逾白,走到了侧边半掩着的窗户前,抬手将其彻底地打开。
随后,宽大的衣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整间屋子所有关闭的门窗全部都打开了来。
午后的风徐徐吹动,通过大开的窗杦涌动进来,带来一股药香弥散。
树荫摇晃,远处绿影朦胧。
似乎空气中所有的燥热都在这一瞬间消散。
林潇青走过来拍了拍江逾白的肩,缓声说道,“你如今只是凡人之躯,这炙热的阳光对你来说确实有些太晒了,随后我让药仆制把伞,再镶几块灵石上去,你出门的时候就撑着它,便不会再被晒到了。”
林潇青觉得自己此刻非常懂江逾白的这种情绪,他在穿越以前也特别的讨厌夏天,尤其是气温高升的时候,什么事都不想干,只想在空调房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具身体修为高深,已经对大自然所有的气候都免疫了,但他刚才却忘了江逾白如今只是一个凡人,自然气候对他还是会有影响。
林潇青有些懊恼的垂下头。
男主身体不好不愿意吃饭,就意味着迟迟不能用六脉续生汤,那便意味着它修补好静脉和丹田的时间就要推后,就等同于,自己想要脱离剧情,恢复自由的时机还遥遥无期。
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林潇青急忙甩了甩头,试图把这种可怕的想法给甩出去。
随即他开始思索起来,怎么样才能让江逾白不苦夏呢?
忽然之间,林潇青唇角微微勾起,磅礴的神识一下子散开,找到了那正在热饭的药仆,直接传音入室。
——
江逾白呆愣愣地立在原地,伸手用力的揉了揉耳朵,直到揉的耳尖微微发烫才停了下来。
他见过太多太多置换丹药功法,甚至是弟子名额道侣姻亲,但全部都是抱着某种目的。
曾经的他,作为飞霜阁的少主,想要讨好他的人不胜凡几,灵髓,功法,宝器,丹药……曾经层层叠叠的堆满了他的芥子空间。
却从未有人关心过他累不累,饿不饿,冷不冷,热不热。
如此纯粹不带有丝毫目的的善意,让江逾白压下去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涟漪。
他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林潇青,一双凤眸中波光流转,带着一抹转瞬即逝的痴缠,喃喃的唤了一声,“林潇青……”
“嗯?”林潇青扭头望着他,眼神中带着疑惑,“怎么了?”
江逾白眨了眨眼,在林潇青这般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手心微微地渗出了些许薄汗,身体也在一瞬间变得僵直,有些不自然的开口,“没事。”
林潇青嘴角微挑,眼中露出一抹揶揄,这修真界的太阳真大,都把男主给晒傻了。
恰在此时,药仆端着加热以后的餐盘再次踏入了屋内。
两人在圆桌前坐了下来,林潇青把一盘冒着寒气的东西推到了江逾白的面前,有些催促着开口,“你快尝尝看。”
江逾白闻言,垂眸看去,就见雪白的玉盘当中,好似放着一堆融化的冰山,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冷意在空中弥散,变成薄雾朦胧,那冰山上还淋着一点鲜红的汁水,两片他叫不上名字的绿色药草叶点缀其间。
在林潇青期许的目光下,江逾白拿起勺子舀了一块塞进了嘴里,入口冰冰凉凉,驱逐了一室的温热,带着丝丝缕缕的甘甜,片刻之间便融化在了口腔里。
这是一种江逾白从未品尝过的美味,仿佛是专门为夏日定制的一般。
江逾白忍不住再次尝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这是什么?”
林潇青发出一声轻笑,缓缓吐露出两个字眼,“沙冰。”
“沙冰?”江逾白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怎的从未听说过?”
“因为这是第一次做的啊,”林潇青精致的五官润朗又温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只有你吃过。”
林潇青说话的声音十分平和,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低低缓缓就宛若朋友之间普通的寒暄。
但江逾白却只觉得婉若一道惊雷炸在了耳边,只炸的他脑袋都有些晕眩。
江逾白低低的垂下头,左手紧紧的抓着白玉盘,再次舀了一勺“沙冰”放入了嘴巴里,带着甘甜的冰凉驱散了他全身的燥热,也些些的抚平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沉默的垂着眸子,耳边却始终回荡着刚才的那句话,“只有你吃过。”
江逾白斜着眼睛微微撇了林潇青一眼,见他面上丝毫不显,唇边只是挂着浅浅的笑意,江逾白幽深的眸子中闪过了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
就这么……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