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皇宫,平旦,柳时霜入朝。
皇宫典雅奢靡,巍峨雄伟,透着一股威严。
柳时霜走进寝殿,“主上万福。”他恭敬地福了福身,态度谦卑。
碧丽堂皇的殿内充斥着药味,张玉衡见是柳时霜,笑道,“你怎么来了。刚才还说起你。那个陵寝,可要弄大一点,我好也跟着主上去。”
“又胡说了。”一声宠溺的轻斥。“赐座吧。”
柳时霜抬起头,躺在塌上的妇人六十多岁,一头花白的头发,一双还算精明的眸子,脸上全是老态。长期生病,把她搞得几乎不成样子。
“谢主上,臣站着就好。”柳时霜并不敢太过造次。
乌则玉淡淡一笑,她虽为主上,却形同虚设。
琴国十六个州,柳家人掌了一半,自募兵马,调配资源,早已形成独立状态。柳氏族长柳时霜却对琴王朝没有半点不臣之心。
她身体一好点,他便会入宫请安。
他的稳重更甚于他的父亲,却和他父亲不太相同,倒是跟他祖父柳敬之很像。她幼年见过柳敬之,看起来也是这般沉静,骨子里却是极为不羁之人。
不知道柳时霜是不是也是这样。
“进宫有什么事情吗?”乌则玉问道。
柳时霜垂眸道,“进来看看主上。另外臣想让高定方入琴,不知道主上意下如何?”
“你自己决定就好了。”乌则玉也知道,他是真诚地问她的意见。但是她病了多年,已经失去了人君的阴狠毒辣。
当年去启国会谈的雄心早就被这病痛折磨地消失殆尽了。
乌则玉伸手挥退所有人,从软塌上坐起来。
“霜儿。我问你一句,是君和臣的关系,是表姑和侄儿的关系。我想我可以问你一句。”她没有用孤,用了我。
柳时霜心中了然,“是。”
“你想要这位子吗?”乌则玉淡淡地问,“你不用紧张,这里没有外人。如果你想要,我就传位给你。我那两个孩子,一个有勇无谋,只会利用别人。一个荒诞不羁,□□宫闱。”
“当年你祖父亲自打下来的江山,本也就是你们柳家的。”乌则玉说了那么多,咳嗽了几声。
柳时霜是最好的帝王之选,如果他来接管琴王朝,必然是不同的景象。
她虽然无能,但也不能任由南琴被自己的两个不肖子给毁掉了。
柳时霜久久地沉默着,垂手而立,然后俯身跪下去行了一个大礼,“臣万万不敢。”
“也是。这烂摊子。你是不想接吧。”乌则玉轻笑道。
柳时霜沉声道,“臣惶恐。臣无能。”
乌则玉吩咐他起来,柔顺道,“若是如此,就这样吧。你跪安吧。”
“臣告退。”柳时霜起身慢慢地退出去。
到了门外,就见张玉衡含笑立在柱子边。
“哎。我说你。你在想什么?”张玉衡敲了敲柳时霜的脑袋,估计全琴都就只有他敢这样做。
他算是看着柳时霜长大的。那时的柳时霜才四五岁,却一副小大人模样。十五岁接管柳氏大族,安完家族,安社稷,安完社稷,安边境,他没有一天休息过。
他做了那么多,无怨无悔,还没有奖赏。
柳时霜道,“张公子,天气变冷了,好生照顾主上才是。”
张玉衡摇摇头,明明自己比他大上许多,眼前的人就是有这种让人臣服的本事。“对了,李意容病了吗?”
柳时霜的眸子发生一丝细微的变化,目光忽然凝重起来。
远处雾霭散去,露出一部分宫阙来。他转过头狐疑地看着张玉蘅,为什么李意容的事情跑来问他,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走了,张公子。”
冷淡而疏离地告辞。
“好好照顾她哦。”张玉衡莞尔道,渐渐收起自己的笑容来。
霜儿,你好像情不自禁了。
……
昭安城飘着雪。孟昭雨坐在廊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外面下着大雪,会是谁?
孟昭雨站起身打开门,外面竟是个公子。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这个神仙般的哥哥是谁?
柳时霜披着白色狐皮貂裘,静立在门外,并不打算进去。
“太宰大人?”孟琴艺听到声响,从里屋走出来惊呼道,“您怎么来了。”
他对这个年轻人感情颇为复杂。
之前他认为柳时霜蓄意纂位图谋不轨。尤其在他指导柳若思平定蜀国之后,年近十八岁的柳时霜把兵权悉数归于自己的手中,一时间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他当时听闻,在朝堂上破口大骂,为琴王朝鸣不平。
没想到柳时霜听完后竟然没有责罚他,还升了他的官。
后来他才明白,柳时霜的举动其实大有深意,如果他不收权,只怕琴国会比现在更乱。
“孟大人有礼了。”柳时霜谦卑道。
孟琴艺有些局促不安,他骂过他,他还这样对自己。
屋子杂乱不堪,他的妻子死的早,家里无人打理。他若让柳时霜进门,不太好意思;若不让他进门,又怕失了礼数。
柳时霜仿佛是察觉到他的为难,“我带的人多,进来怕是不便,就不进去了。孟大人不必多虑。”
孟琴艺应了声,心想此人实在心思缜密,“太宰大人亲临鄙地,不知有何指教?”
柳时霜微微一笑,“我这次来,想请孟大人接领丰芑院。我相信,有您的主持,琴朝的寒门子弟便有指望了。”
“秦慎是秦相亲自提拔的。若是冒然换掉,只怕…”孟琴艺有些为难。
柳时霜淡淡道,“孟大人,您就说愿意不愿意吧,其实的我来考虑便好。”
秦孟艺摆摆手,“秦慎无错,我不便顶上。”
“我便说他有问题呢。”柳时霜沉声道,“秦慎虽无错,但无能,这就是问题。”
“孟大人,国家有难,难道大人不该挺身而出吗?清明不是喊喊口号。”柳时霜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威严。
这一番话听得孟琴艺冷汗直下。这少年不是当年的少年了,已经变得越发地沉稳冷峻。
孟琴艺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太宰大人,您不怪我吗?当年我这样…”当年的骂人的事情他都忘记了?
柳时霜微笑道,“你不好好做事,我才要治你的罪。”
“史君。我很想答应您。可是我如今老病缠身,怕是时日不多了。不过我可以推荐一个人,这孩子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品格正直,您可以用。”孟琴艺叹了一口气。
恐怕这才是这太宰大人今日来的目的吧,请他举荐。
“谁?”
“苏昭臣。”
“那就好劳大人帮忙举荐了。”柳时霜拱拱手,带着人迎着风雪离开了。
孟琴艺叹了一口气,柳时霜说得对,难道清正廉明只是一场戏?他年纪虽轻,看得确是比他透。
“孩子。”孟琴艺牵着孟昭雨进屋,“你听到了吗?”
孟昭雨点点头,刚才父亲谈话,他也就一直立在门边。
“我们孟家不幸。没有人可以再光宗耀祖了。”孟琴艺想到这不禁老泪纵横,孟家世代清明,到了他这一代,贪污的贪污,行贿的行贿。自己的儿子又是一个哑巴。
孟昭雨停住脚步,指指自己,意思是我可以。
“你可以?好。你有志气。”孟琴艺欣慰一笑,“你以后就跟着这史君吧。如果你还有点用的话。”也不至于辜负柳时霜大雪天亲自登门求才之心。
孟昭雨点点头。可是,李意容说封他为大将军啊。他是跟李意容呢还是跟柳时霜?
当日,秦慎便因某些罪名而降官,顶替他的是一个小小九品直讲苏昭臣。
苏昭臣一举从九品晋升三品丰芑院长史,算上越级中的越级。
柳时霜就爱干这种事,朝中人已经见怪不怪。不止秦慎,秦家不少人也被牵连。
大家这才知道平时温和的柳时霜不是不能办他们,而是不想办他们。
贬了秦家人,又提拔了一些新人,甚至也召回了一些陈家人和王家人。
这次升降罚贬,除了向秦煜示威之外,恐怕还是让朝中人知道。
这大琴到底是谁在把控的。
琴朝人人自危的同时,也不由得疑惑:史君为什么突然那么严厉?谁惹他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