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气肃杀,黄叶满地。
乌则芙子心情很好,正在赏菊,菊是新到的,有十几盆,每盆十余朵,朵朵大于拳,而她也著一袭嫩黄长裙立在菊花丛中。
“县主,李意容来了。”翡翠小声道。
李意容许久没来县主府了,她走到乌则芙子身边,像以前一样垂手而立。
“你来了。”乌则芙子停住摸花的手,然后恶狠狠地摘下一朵菊来,袅袅地向李意容走来,伸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李意容的头被打偏了过去,鲜血从嘴角溢出。
乌则芙子没有停,一掌,二掌地继续打下去,连月来的屈辱,仇恨,不甘,通通放在她的脸上。
李意容雪白的脸被打得紫红泛血。
过了许久,乌则芙子才停下来,笑道,“你不是横吗?”说完一脚踹了过去。
李意容擦掉嘴角的血,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乌则芙子不悦道。
她让母上查了李意容的背景。一个有家的人,处处都是弱点。乌则舒雅便以谋逆罪抓了李意容全族。
所以今日李意容才会来,她是来求情的。
“县主。我现在落在你的手中,自然任你打骂。”李意容面露胆怯。
乌则芙子见她害怕,心中微微宽慰了一点,继续道,“本来也不指望你来。像你这样的人,还会在乎别人?”她蹲下来,拉住李意容的头发,“你怕我母上会处死他们,是不是?”
“求县主饶他们性命。”她早该想到的,但是她没想到乌则舒雅会这么阴险,速度会那么快。这招打得她措手不及,也算是一个极为惨烈的教训。
如果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乌则芙子站起身,道,“我母上説了,不会大惩,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你就跟你姐夫一样跪在琴胥门外吧。什么时候昭安城下第一场冬雪,你才可以离开。我要让大名鼎鼎的李意容,跪在所有琴都百姓面前。我要让你丢、尽、脸、面。”
她要让她尝尝自己所尝到的所有苦。
“县主。你还喜欢柳若思吗?”李意容突然问道。
乌则芙子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明显征了征,呆呆道,“喜欢又如何?拜你所赐。他这辈子都不会看我一眼了。”
李意容低头浅笑了一声,摇头道,“行吧。我现在就去。”
乌则芙子有些期盼道,“李意容。”她虽然恨她,可是对她仍抱着幻想。
她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李意容微微偏头,没有停住脚步地离开了。
帮还是害,有时候又有谁说的清呢。
……
等到北风一吹,天一冷,雪便要降了。
琴胥门,是琴皇宫的正大门,中开三门,明正敞亮。王公大臣便是从琴胥门的掖门去上早朝。
如今漱玉帝病重已久,这琴胥门便较少开了。大部分院部衙门的奏章,都是直接呈给太宰府。但琴胥门虽终年闭着,门前却仍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如今是秋末,到了夜间,便冷如冰霜,朔风直吹得人皮肤干裂。
而李意容便是这样,在琴胥门外,跪了整整三天。本来钦天监认为不出三日就会落雪,没成想判断失误,雪迟迟没有落下。
乌则芙子心中焦虑,怕李意容再跪下去会出事。但自己说出口的,又不能出尔反尔,故而只是拖着。每日遣派自己的几个侍女去轮流照看着,尽量不让她生病。
林月川和蒋风躲在巷子街角,看着苍白虚弱的李意容。
“我从未看过大神这样。”林月川面露忧色,说着就想过去看看。
蒋风拉住她摇摇头道,“她不会喜欢的。”
李意容表面上可以低到尘埃里,骨子里却是极为狂傲。林月川若过去,李意容虽然不至于给她脸色看,但她必然心中记恨。
李意容啊,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呐。
这些人一定会死的,会死的很难看。就像当年囚禁他的那户人家,也是这样对付过李意容,不过是让她在大街上跪下来道歉,那户人家后来便被抄家灭族了,一点也不夸张。
“去柳府说了吗?”蒋风回头问林月川。
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不是朝中人,根本是有心无力。尤其面对是八殿下,几乎人人自危,除了柳时霜,谁还敢伸出援手呢?
“说了。史君去康庆了,说什么造行宫去了。我找那个陆敬俞,他说会报告史君的。”
蒋风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
远处的李意容的双唇已经干裂,半张脸肿着。
本来嘛,别人都不是傻子。所以她习惯于设计完别人,最好杀掉得了。可是她答应过妹妹,不能杀人。因为杀多了,怨业太深,会不得善终。这是妹妹的观点。
人生,总是这般浮浮沉沉。
再说,她不能负了长姐的嘱托——保李氏平安。当年她却夸下海口,要报李氏长兴,现在想来还真是不自量力,也感慨长姐确有先见之明。
所以,跪下去就能换来平安,又有何不可?
划算。她跪得很开心。
李意容故意假装看不到蒋风他们,待他们走后,才把目光放直,放冷。
同时,另外一边的小巷子里,陆敬俞也是这样看着李意容。
“陆先生。我们真的不去告诉史君吗?”龚志和不解地问道。
陆敬俞咳了几声道,“你说,史君是个什么人?”
“冷静自持,高瞻远瞩,雄才大略。”龚志和也是极为崇拜柳时霜,一连用了好几个词语。
陆敬俞道,“说得好,可是自从认识了这个李意容,史君被扰乱了几次心神?”
龚志和叹了一口气,“是啊。史君最近很是奇怪,无缘无故地纳了李意容,又休了她,甚至,还因为她受伤。可是这也不能说史君就喜欢上李意容啊,史君本就仁德宽厚。”
陆敬俞道,“不。只要史君愿意,他可以不仁德,可以不宽厚。只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有些人是天性心慈手软,可是柳时霜不是,他有帝王的一切素质,可以刚,可以柔,可以攻,可以守。他对她的仁德已经太多了,多到快毁灭他的地步。
而他陆敬俞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他隐居庆城二十年,如今出来,不过的为了这个人。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史君被一个女子所动摇,最后沦落在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笑话中。
“史君吩咐,命我们一有消息,就告诉他的。他若知道了,恐怕…”龚志和并不敢欺瞒柳时霜。本来也瞒不住,柳时霜精明至极,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
陆敬俞焉能不知?“我们呈报上去。”康庆距昭安有几日路程,这几日也足够那李意容受的了。
……
第五日,冬雪却仍然没有落下。路过的琴都百姓看着李意容跪着,驻足,侧目,耳语。
她会不会死啊,她看起来像是生病了,她很虚弱。
可是雪不来,人便不能走。
好几次,柳信想要冲上去,把李意容带走,都被她拂拒了。
“主子,你会死的。”柳信焦虑道。
“放心。我死不了的。”李意容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你死不了!”沉沉的男声。
李意容低着头,看着黑袍男子在她的面前立定,紫色的裤裙,一摆一摆地在她眼前晃动。
秦煜似笑非笑地俯身下去,捏住李意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对着自己道,“你怎么知道你死不了?如果他们硬要你死,你以为你活的了吗?”
李意容轻笑道,“你怂恿八殿下,告诉她我不能留,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秦煜哧了一声,不解地反问。明明有个如此聪明的搭档。
“因为…”李意容勾起一抹微笑,挑眉道,“你是秦煜。”
一个利用完别人就扔的秦煜。
自己总是与他并肩,哪怕只是个女人,他也不会允许。分杯羹这种事情,一匹狼,是不允许的。
“你误会我了。意容。我不是这样的人。”他没打算杀了一个有用的人,但是他会杀那些他控制不住的人。
更何况,他不过是加了一把刀,具体怎么杀,那是乌则舒雅的事。
李意容冷笑道,“那你来干什么?”
“真凶。你都不像你了。怎么跪了几日,就忘记伪装了?”秦煜觉得现在的李意容看起来美极了,平时的她锋芒毕露,如今凄凄楚楚的,倒有些动人。
更为重要的是,这样的她似乎更好把控。
“现在伪装有用,你会心软?”李意容晶亮的眼睛盯着他。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十分惨:嘴角有血,脸又肿着。明明在求饶,眼里又分明有着挑衅。
如果她真的求饶呢,顺从于他,迎合柔媚?
他似乎有些期待呢。“不一定啊。你求我,答应以后对我言听计从,我就救你,救你全族。如何?”
“好。”李意容咧开一个笑容,甜甜道。
秦煜冷笑一声,嗔骂道,“骗人。等你什么时候真心实意再说吧。”说完挥手离去了。她的笑容里没有一点真诚,接下来对付乌则旭,少了她会慢一点,但也不是没有她不行。
狼子野心的人,为什么要留着?
既然不能成为他的人,那她便慢慢地等着雪来的那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