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安下着雨,李意容来到太宰府书房。
“帮我个忙,也算是帮你自己。”李意容开门见山道。
雨声瑟瑟。李意容突然想起,那晚,好像也是下雨天。
他的身体滚烫,皮肤白皙,她的手指轻轻划过,而他俯身一一吻过自己。
真是可惜!他却全然忘记了。
“你拿着孟南风耍我,为何我还要帮你?”柳时霜有些不悦。
为什么她可以堂而皇之地上门?
“你知道柳若思喜欢我长姐。如果不换个人喜欢,我觉得按他这种性子,会喜欢一辈子吧。”
“所以能让李木容去衮州吗?”
就好像他祖父一样,为了个女人,放弃了江山。
柳时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要让李木容去平乱?你不怕她死吗?”
“如果我一直困着她,她也不会开心。”
今日她穿着一身水色绸衫,整个屋子阴沉沉的,仿佛回到那晚。
“我知道了。”柳时霜点点头,其实他还没考虑好,但去就去吧。
李意容突然走上前,环抱着胸,一脸不屑道,“虽然我和你同过房,也救过你。你不会真的爱上我吧?”
喜欢是喜欢,过了一阵子,就忘记了。
可是爱可就不同了。柳家人那么深情,她也受不起。
柳时霜眸子一眯,淡淡道,“别多想了。”
爱上她?别做梦了。他的唇到现在才好全呢!天天想着怎么算计他。
爱上她?他可没那么傻。
李意容点点头,突然把头低下靠近他的左胸,砰砰砰砰,心脏还算正常跳动。
她起身,挑眉。
毕竟同床过,这样贴着听,柳时霜也没感觉不合适。
但是她下去听的时候,他的心脏还是明显地漏了一大拍,手指微微地曲起。
“还真的不喜欢我。算了。”语气间似乎还颇为失望。
柳时霜脸色深地让人看不透,“还有事吗?”
书房外的庭院里无人,雨水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唰唰的声响。
李意容双眼眯起,靠在椅子上。“人很寂寞啊。你觉得呢?小的时候,我问长姐,人生很无聊怎么办。长姐说,你可以去做官。你觉得我适合吗?”
柳时霜淡淡一笑,“你是很适合。”
“今年,她就去了。她是世上唯一懂我的人。”李意容轻笑出声,眼里全是落寞,“我觉得,你也算懂我。我也懂你。”
“你懂我?”柳时霜眼里没有嘲弄,却不以为然。“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在想,我且看看她能说出些什么,我再好好反驳她。”李意容粲然一笑。
柳时霜一愣,哈哈笑出声,这样笑倒是许久没有过了。“你猜对了。”
她真的通晓人心。
“柳家族长不好当吧?”李意容转过头,“又要仁德,又要施威。仁德,有时候往往不管用。”
皇家人怕柳家人,又纵着柳家人。人人都是居心叵测,吃里扒外的数不胜数。内起萧墙,外有敌患。
“你为什么不反了这琴朝?”李意容突然问道。
“你又为什么不改邪归正,不要天天想着害别人?”柳时霜反问道。
李意容不喜道,“我那是…别人不犯我,我不犯别人。曲江会那次,是因为我要让大家转移注意力。”
“不是为了报我之前让你扫地之仇?”
“一点点。”那就大方承认吧。“陈家人害过我们,为什么我们不报复回去?”
“那报复了陈家,会收手吗?”
“人如果一直处于这个弱势,会被人欺负的。”
“我保护你。”柳时霜脱口而出。他的声音磁性低沉,伴着雨声。
屋内没有点灯,他们就一直坐在窗边,一边赏雨一边聊着。
李意容没有想到他会说这句,有些诧异道,“你怎么保护我?有些事情,我只能自己做。让你做,我要付出什么?”
柳时霜回过神,自嘲道,“是。你说得对。”
李意容倒是从未见过柳时霜如此地配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反了这琴地江山?”
“你也这样问我。”柳时霜叹了一口气,太多人这样问自己。
“不可以这样做。”他祖父早已经做好了选择,选择成为朝廷的股肱之臣。既然祖宗做了选择,他就不能随便破了这个规矩。
再说现在大权把握,跟皇上也没什么区别。
李意容挑挑眉,站起来,拍拍柳时霜的肩膀,“记住答应我的了。我走了。”
……
柳若思是在一个晚上无声无息地回到昭安城的,回来后直接去找柳时霜。
“兄长。”柳若思风尘仆仆,但不减其英俊,眉头紧蹙。
“状况怎么样。”
“还算好。这次回来,我主要是想调走一部分国王军。苏温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打算亲自去一趟。”苏温是这次叛乱的首领。
“也好。一定要速战速决,再打下去,衮州的百姓要更加困苦了。”柳时霜脸色凝重。
流民作乱,不过是因为长期受士族压迫,而苏温趁乱借用一些迷信鬼神之说起事。
这些流民,和上次来琴都抢劫的黄天霸一样,都是一些奉道的亡命无赖。
柳若思看着自己的哥哥,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兄长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其实不该问,因为有所耳闻。
问完,他就后悔了。柳若思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事实在是多。
南琴东部动乱,族里也不安生,蜀国又虎视眈眈,朝堂最近又发生大的变动。
柳时霜眼望窗外,而接下来只怕是还有更大的风雨。……
漱玉二十五秋,灯辉摇曳,都城落雨。满城风絮,梅子黄时。
李意容亲自送妹妹上战马。
李木容晋升中军将军,跟随柳若思下衮州平叛。
也是同一天,秦楼月入旭王府,正式成为旭王妃。
不知道何处有人弹起一曲《如是》——盛世如是,佳人如是,琴声如是,愿君如是。
歌声缥缈,大有从此音尘邈绝之意。
李意容拍拍妹妹的肩膀,又看看了柳若思一眼,心情沉重。
这次她们姊妹第一次分离。
柳若思用兵如神,她本不该担心。
苏温虽然不简单,但左有黑袍军牵制,右有柳成器将军帮忙,胜利不过是迟早的事。
“柳若思。”李意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朝着他施了个礼,声音微哑,“李木容就拜托你了。”
李木容眼泪涌出,扶起二姐,哭着道,“你别担心。”
“从前,长姐离开我们,我们都没有哭过。你也别哭了。”李意容淡淡道,“出门在外,能打则打,不打咱们就跑。”
柳若思在旁边听着,觉得莫名好笑,战场上,怎么能畏惧生死呢?
李意容看了柳若思一眼,心想,老子教妹妹,你也别带坏她。
整装待发,玄甲铁衣,刀剑在冷雨中泛着银光,战马长嘶。
柳若思和李木容并辔而行,缓缓离开。
远处的锦绣楼上,廉成之痴痴地望着。
“我们姐弟还真是同命相怜。”廉青萝走到弟弟身边笑着说道。
锦绣楼上,雨声滴答,雨水沿着边檐落下。
前世,她好像并没有登上柳时霜亲手建的锦绣楼。如今上去,果然非同凡响。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李木容的?”廉青萝微笑地问道。
廉成之笑了笑。她们姊妹来琴都的路上,他和陆敬俞遇见了她们。他对李木容一见钟情。他是有妇之夫,没有资格来染指她,也不能对不起柳颂芝。
廉成之看着骑着骏马柳若思,自己的好兄弟。
因为一个女人,自己甚至都妒忌起柳若思来。这慢悠悠的一生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精彩的人生的,至少他太难了。
“你若回来廉家,爹会很高兴。”廉青萝见他悲从中来,转移话题道。
“史君需要我。”他为柳时霜效力卖命,是因为史君对他有知遇之恩。
“随你吧。他们这一去,不知道何时会回来。刀剑无声。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廉青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雨声淅沥,琴声悠。
要活着回来。李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