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像古画的庭轩朱阁,不过纸张没有泛黄。
李意容总算摆脱了痛心疾首的乌则芙子,和依依不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豆蔻。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受人欢迎…
宴散之后,李意容差遣小厮去县主府拿了自己的行装,又厚脸皮地向秦煜讨要了一间厢房。至少在找到宅子之前,就先安生在他的府邸吧。
想起那皮笑肉不笑的秦煜,李意容总觉得他心不甘情不愿。
到了厢房,稍作收整,无心睡眠,便打算信步逛逛。
走到今日举行喜宴的掖芳亭,竟发现有人在喝酒,如今是三更了啊。
刚上前,一翠衫美婢也迎了上来,温和笑道,“意容姑娘,我们小姐有请。”
李意容点点头,并不拒绝,边走边若无其事地问道,“姐姐,你莫不是鬼吧?”
“啊?不是啊。”锦瑟愣了一下,但看对面人的脸上虽带着戏谑,却又无比真诚。
李意容神秘地贴近道,“人哪有那么好看的?我不信…”
锦瑟一听,噗嗤笑出来,嗔道,“我真的是。”
“喔。姐姐。你咬我一下。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李意容撒娇地伸出自己的一段手臂来。
“你真坏。”锦瑟不由得羞涩道,眼前虽然是个女子,但却英气十足,俊美中带着一点邪魅。
“锦瑟,你笑什么?”秦楼月盈盈地端坐在亭子里,看着一脸欣喜的侍女道。
“没什么。”锦瑟笑眯眯地给李意容泡了一壶茶,然后欢快地下去了。
“这丫头,平时严肃的很。你刚才说什么了。”秦楼月疑惑道。
“没什么。秦姑娘,好雅兴。”说着端起一杯玉茗。
“我看到了…”秦楼月淡淡道,“你和你的妹妹。陷害我们秦府的事儿不是旭王殿下所为,是你指使你妹妹做的吧?”
李意容扔了个梅子到嘴里,道,“是的。”
“你不怕我哥哥知道?他若是知道。你可就惨了。”
“你去说。”李意容一脸请君自便。
“你…真不知道你是投靠我哥哥呢还是捉弄他。”秦楼月从来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你要我哥哥给你什么了…”
“当官。”
“当官?女子当什么官?你不怕我哥哥出尔反尔吗。”
“应该不至于,他已经吩咐下去了。”
秦楼月嫣然一笑道,“我不是来帮你的。我觉得你挺有意思,随便和你聊聊而已…”的确与众不同。
她听说这个李意容先是帮哥哥秦煜找到了凶手,她又得到了哥哥的亲自提拔,简直是厉害。
后来有侍女告诉她,李意容和今日砸礼品的凶手十分亲密,不能不让人怀疑,她这才想要问清楚,没想到李意容大方承认了。
可是她知道,哥哥也肯定知道,哥哥可不是好惹的呀…
只见眼前的人懒懒地靠着椅背,双手向后枕着痞痞地看着她,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一个女人竟然可以同时拥有这么多气质:既桀骜不驯,又如沐春风,既放荡不羁,又谦卑温驯。
她是怎么做到的?
“小姐在看何书?”李意容扣扣石桌提醒她回神。
“《女则》。”秦楼月拿起自己的书籍给李意容看。
“学这个做什么。”琴国女子天性自由放纵,最是看不起那种三从四德的女子,不过近几年两国战事频繁,启国思想倒是较多流入琴朝。
秦楼月脸微微一红,“大哥说,多读这些才是真正的名门淑女。”
李意容点点头,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名门淑女?是利益相关吧…
“和我说说你的长姐吧。昭安的女子最钦佩的便是她了。”
“钦佩她什么?”
“哥哥说,徐夫人是女中豪杰,谈笑自若,有大丈夫风范。我喜她的诗词,清雅不卑,品格不减。”
“是这样。”李意容道,“秦姑娘,鄙人累了。下次再聊。”说完,随意地挥挥手。
这种名门淑女,还真是闲情雅致。
……
秦煜长衣肃立,手指轻轻的摩擦着,看着远处亭子的两个人。
夜色深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把消息告诉乌则芙子了吗?”他低低地问秦逸道。
“说了,主子放心。”
秦煜看着离去的李意容自若的身影,她敢向他要东西,也不打听打听他的名号。不用他动手,乌则芙子就可以搞死她。
“李意容。”他低低地念了一句。
院落幽深,更阑人静。侍女大多都退下了。
秦煜走至房前,立定,推开门,站了一会儿,转身关上,走至女子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然后勾起女子的脸,打量了良久。
只见她肤白似雪,晶莹剔透,倾城得难以描述。
那个八殿下倒是真的舍得送这样美色给他?
可是本来也不属于他,别人都不要的,才轮得到他。想到这,俯身重重吻了上去。
乌则无音一慌,不由得紧紧抓住男子的袖角。虽然不算初尝人事,但她以为秦煜会和他表面一样温柔谦和。
没想到他力道极重,动作粗暴,乌则无音的小手紧紧抓着又不自觉地松开。
秦煜倏地停下来,狠厉的眼神是满满的不屑…
过了许久,夜色像一弯春水,却并没抚平他们的心。
乌则无音侧过身子看着睡着的男子,与白日里完全不同。
他的眉头紧皱,汗水淋漓,仿佛在做噩梦一般,乌则无音用帕子轻轻的帮他擦着。
夜真是漫长呀…
……
厢房中,李意容正拿着从秦楼月那儿借来的昭安舆地图,筹划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
“选这?”秦楼月摇摇头道,“按你现在的五品俸禄,估计要几百年吧。”
李意容一口茶喷出来,“几百年?不至于吧。”
“我干嘛骗你。昭安城有四分之三的人,包括四品以上的全部都是租房子住的。你没听童谣说吗?‘木卯子,得天下;廉氏绕昭安,宛转王井里。勿浪语,谁道许?’整个昭安的地都是廉家人的。”
李意容点点头。木卯是柳,柳有权,廉家有钱,强强联手。那柳家人明明可以得天下,却没有,真是廉正清明地可以啊。
她微微思量,道,“没房子,那就租吧。”
钱可以向那骚凤凰蒋风要,可是那蒋风实在粘人的很。最直接的办法,还是让李木容向柳若思借套宅子来住住。
想到这里,只见一个侍女神色慌张地进来,居然是豆蔻,她来干什么。
“豆蔻,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你妹妹怕是要完了。我看县主带着一些人去将军府了,估计要杀掉你妹妹。”
李意容喝到一半的茶,又噗的吐出来。
妹妹武功虽不差,但心思单纯,小绵羊会被大灰狼给活吞了的。
说完,放下茶杯,努力镇定对着豆蔻说道,“你去找柳将军,让他去县主府。”
“啊?”豆蔻脸一红。
“快去呀。”李意容大声喝道,眼里涌出浓浓的杀意来。
等她匆匆赶到县主府,又听说乌则芙子去了后花园,她又赶到后花园。
一到,只见李木容正昏倒在地上,雪白的脸上多了一刀疤痕,鲜血顺着洁白的脸蛋弯曲地流下来,就像剪碎一块上好的画,恐怖残忍。
“县主县主。有话好好说。”李意容急忙道。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李意容,你敢骗我?”乌则芙子脸上满是狠戾之色。有人告诉她,李意容是徐夫人李想容的姊妹,而且李木容根本没怀孕,一切都是她骗她的…
“县主。我发誓。这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那孩子呢。她有孩子吗?”乌则芙子狠狠踹了昏迷不醒的李木容一脚。
“县主…”李意容突然停下来,静静地盯着乌则芙子说,“你这样,将军一定会恨死你。你想,如果不是有感情,他会收留她吗?何况还没孩子,要是有孩子,那更加不得了。”
她见乌则芙子脸色微微一动,继续劝说道,“关系不能坏,我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你这样对她,将军知道,非杀了你不可。”
乌则芙子涌出热泪,梨花带雨,整个人呆呆地跌倒在软塌上。
这时,柳若思几步飞身而来,踢飞拿刀的侍卫,然后又到了乌则芙子面前,单手掐住她的脖子。
乌则芙子此时穿着男装,跟柳若思几乎一样的装束,远远看着,像是兄弟。
她一张俏脸被掐着紫红,委屈的热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来,打在柳若思的手背上。
他的眼神凌厉凶狠,好像她像是战场上的敌人,一字一句狠狠道,“动她,我就杀你。”
说完,放下乌则芙子在那里猛烈的咳嗽,拦腰抱起边上晕倒着的李木容转身就走。
乌则芙子完全被吓住了,她以为,至少她以为…
她抬头望看柳若思,难道这几年,她这样的追逐,都是一场空吗?难道他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一丁点也没有吗…
“若思哥哥!”乌则芙子想叫住抱着李木容的柳若思。
但柳若思没有停。
“您这是何苦呢?”李意容上前扶起乌则芙子。
乌则芙子痴痴地坐在那里,涕泗横流。
“县主。”
乌则芙子道,“你还要我继续养着豆蔻?”
“不是。我说过,我这个堂妹心机很重,连我也被她骗了。我觉得这样。您要事实在想嫁给将军…我最后给您出个计。”李意容浅浅一笑,笑里藏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