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意容笑道,“因为我当时的老师,就是长姐。我爹说,长姐的琴艺,十年间,无人能出其右。”
李想容的琴艺,跟她的文采一样,当年轰动天下,孟晓光没理由不知道。
孟晓光果然仿佛想起了什么,“啊,大人,您的长姐是……”她的手在琴上颤动了一下。
李想容曾以文会友,无一败绩,名震天下。不像她,一出手,就败给了一个番邦人。
当年,自己也是因为听闻了李想容的事迹,这才苦心潜学,想要成为像她这样的人。李想容是个真正的才女。
“原来大人的长姐是李想容。我早该想到的…你们都姓李,敢问大人,您为什么又想学了呢?”
李意容站起身,“因为我很想她。”她看向窗外白雪纷纷,“我非常非常想她。”
长姐比她大整整十岁,长姐如母。当年,她的赌气,失去和长姐一起练琴的机会,倒是妹妹李木容学的一手好琴。
孟晓光也看向敞开的大门,只见外面的门口一个人影一动,是李木容。
原来李意容是这个目的,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告诉李木容,长姐已逝,她们两姐妹,更加应该相亲相爱,而不是互相仇视。
如果不是李木容的到来,她几乎要被李意容感动了。
她是算好了今日李木容会来找自己,故意提起往事,拉着自己做了一场戏。可是也许又不只是戏,因为她的感情真挚,她是费尽心机地在与妹妹李木容和解。
李木容的确听到了,也没有孟晓光想的那么多,迟疑了片刻,落下了几滴泪,转身离开了。
“我很想她。”这个她,除了长姐,自然还有她。
她什么都明白。
可是她无法释怀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谁还会记得柳若思?
昭安百姓有了孟昭雨,忘记了柳若思。史君有太多事情要忙了,也不会记得他。廉成之虽是他的好兄弟,也不会想念他。
连柳若思一起长大的伴读阿仲,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这几年,只有她一个人活在了过去。
固执也好,痴情也罢。每一个夜里,她就会不断地想起若思哥哥。
她也知道柳若思的死,更多的是政治上的阴谋算计。只是因为自己的二姐是这场权力博弈里的胜利者,绝不代表着,人就是她杀死的。
不是李意容拿出这把刀,也会有别人拿出这把刀。
那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史君也许就是这样想的,他见惯了这些,清楚地明白柳若思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非某个人所杀。
而她是李木容,她的脑子很简单——柳若思不在了,二姐与之有关系。就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因为李意容是她最崇拜依赖的二姐,不能有任何缺点。
离开孟晓光家后,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在广漠上信马由缰的走着。
大雪纷纷。
自从柳若思死后,她就仿佛一夜成长了。以前什么事情都有李意容在面前顶着,现在她不得不一个人独自地支撑着。
不知走了多远,不觉又到了琴河畔,河面已经结冰。
女子一身红袍,白雪落在她身上,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远远望着像幅画。
这一阵子,她率军前往并州,平了一次动乱,其实也算漂亮的战绩,但在孟昭雨的光辉下,显得微不足道罢了。
她突然翻身上马,把身上的披风扯掉,迎着风雪,拉着马缰,开始拼命转圈,这是柳若思教她的,他能力卓绝,无论转多少圈都不会晕,但她就不行了。
柳若思告诉他说,这个锻炼平衡力,到时候到了战场上,可以利用这个把人转晕,他有时候也十分幽默。
旷野上,一个红衫女子骑着红鬃马拼命地打转,然后突然支撑不住,差点倒下去。
红鬃马爱惜主人,极有灵力,放慢速度,这才给了李木容一点机会,稳住身体。
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寒风一过,吹着微冷。
这时,廉成之纵马从远处奔来。
李木容突然微微动怒,这个人到底要阴魂不散到什么时候。她鼓着气,一声不吭,等到廉成之来到自己面前。
“你烦不烦!”她大怒道,“我都说过了,你不要跟着我。我不会有事,也不需要你的关心。我不需要。”
“而且你有妻子,妻子是柳松芝。你这样和我在一起又算怎么回事。我很好,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史君的。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她的胸口闷着难受,忍着泪。她从不这样无礼,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好友。
可是无论她明着说,暗着说,廉成之总是这样守护在自己身边,这让人极为不安。
她又道,“如果你觉得,你一直这样,我就会喜欢上你。那我告诉你,我的心中只有若思哥哥。这是一辈子都无法更改的事实。”
廉成之突然道,“是你二姐让我照顾你的。”
“什么?”
“是二姐让我照顾你。如果你觉得,我这样让你难受,我以后会注意。”
李木容低下头,缓缓道,“成之,我。对不起。”她蒙住眼,“对不起你。我不该这样。对不起……”
廉成之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抱住她,“你不需要。你把我当朋友也好,当陌生人也好。我从来不期望得到什么。”
许是她的第一次动怒感染到他,他的情绪也起了波澜,“从我遇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此生,我只会喜欢你一个。”
李木容道,“别说了…”
廉成之道,“不,我要说。那时,在琴郊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喜欢你,喜欢你的天真、喜欢你的笨,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你。后来我带你逛昭安,心中就存了私心。”
“我隐瞒自己廉家少爷的身份,也是因为不想让你知道我娶过妻。要不是因为我成过亲,我也不会让李意容把你交给柳若思,是我先认识你的。”
“别说了。”李木容喃喃道,他一定要这样什么都说出来吗。
廉成之拉下她遮住眼睛的手,认真地看着她柔美的脸庞,
“柳若思喜欢你,是因为你长姐。我不是,我喜欢你就因为你是李木容。还有我告诉你。柳若思是我的好兄弟,他死了,我是很伤心,同时,我很高兴。”
李木容大怒地扇了他一巴掌,“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廉成之!”
“我敢说!”廉成之抓住她的手腕,“你以为我是怎样的?温柔?大度?仁慈?跟史君一样?不。我不是,你去了解一下,去了解一下我。”
“我廉成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做生意的,大半个琴国,到处都有我的生意,我的生意做到了启国。”
李木容道,“你不想听你的发家史。我也不在乎你的生意做到了哪里!”
廉成之道,“对。你不在乎,你从来不知道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你以为我廉成之,像个傻子,弱水三千只饮一瓢。天天跟在你李木容身边,保护你。”
“不敢让你听到我任何流言风语。多少女人对我投怀送抱,我通通不会让人告诉你。因为你的世界里只有你的二姐和柳若思!”
李木容道,“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我要回去了。”
廉成之拉住她的手腕,“没有。你还要多久,需要我等多久。你告诉我,给我个期限,什么柳松芝,要不是冲着史君的面子,我早就和离了。这些都是借口。”
李木容一把推开他,“放开。你疯了。”
廉成之道,“你说。什么时候成亲?你对我没有感情也没有关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要去打战,我供你。你要做什么家国英雄,我也支持你。这样不好吗?”
李木容努力甩掉他的手,拔出长剑,这是家传古剑,凌厉无比,一出鞘必要见血,廉成之的手臂立马被割出了一段血痕来,
“永远,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廉成之道,“我是个生意人。我自私自利,精打细算,在你的身上,我投下了我所有的赌注,我把自己赌在你的身上。我要求回报。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他向前一步,长剑瞬间割破他的外衣。
李木容根本不会杀他,收剑回鞘,走到马边,厉声道,“过几天,我希望我看到的廉成之还是以前那个廉成之。”
廉成之呆呆地看着她策马离开,为什么在她面前,自己连吻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没有回府过夜,去了醉红楼凤仙那里。醉红楼如今已经是他的产业。
凤仙叹了一口气,扶住廉成之,“廉少,你醉了。”
廉成之喝了许多酒,这是他第一次醉酒,他的酒量好,通常不会醉。
李木容痛苦,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为什么要戳破这一层砂纸。
他喃喃自语,“凤仙。我今天告诉她了。”
凤仙点点头,“她怎么说?”
廉成之道,“她说希望我下次还是那个温和的廉成之,认识她那么久,我一直扮演这个角色,可这真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