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能有什么坏心思 第8章 黑衣人

金龙玉凤镯已碎，幻境已破，秦筝遭到反噬只剩一缕残魂。

牧星筠呆呆地站在石碑后面。

一道寒光闪过，程启扭头望了望被石碑挡住一半身子的牧星筠，皱眉抿唇。又看了一眼无法动弹的宁远，而后果断跑向石碑，弃地上的人不顾。

待他来到石碑后面，看到地上散落着灼烧后的衣服碎片、还有一把玉笛时，猛的一顿。

愣了片刻，他捡起玉笛仔细瞧了瞧，正犹豫该不该替仙长收下时，牧星筠伸手拿了过去。

玉笛上深深刻着两个字——幽梦。

随着拇指在蝴蝶纹上摩挲的动作，儿时记忆不收控制地涌了上来。

“师尊，师叔们都佩剑，你为何不佩？无论行至何处，都要随身带着这把玉笛。”

沈霁时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耐心解释：“仙器有灵，只要是它认下的主人，都能驱使其充分发挥出强大的作用。而仙器可以是世间万物，并非一定要宝剑。好比你柳师叔手里能碎万物的九弦琴，其弦音可抵一记天雷，可在我手里，不过能弹个响声罢了。”

牧星筠似懂非懂，跪坐在蒲团上，白嫩的小手搭在沈霁时腿上，塌腰趴下去，下巴垫在手背，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沈霁时。

奶呼呼的声音，无不透露着他对师尊的崇敬。

“那也敌不过师尊的玉笛！师尊乃仙界第一仙君，位居四大仙君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柳师叔再强，对上师尊也过不了十招！”

沈霁时弯着眉眼轻轻笑着，“阿玄天赋异禀，勤加修炼，日后定会强于师尊。届时仙界第一仙君，便可随你姓了。”

牧星筠坐起身子轻哼一声，闭眼摆了摆手，“我才不要做仙君，在我心里，那个位子只有我师尊配得上！”

“阿玄乖，若你以后修为高于我，那我便满足你一个愿望，可好？”

牧星筠若有所思，长而卷翘的睫毛低垂着，半晌才蹦出来一个“难”字。

沈霁时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儿，“莫要灰心，你天赋极高，只要潜心修炼，定能超越我。”

牧星筠眼里闪着星光，一脸期待地望着沈霁时。多亏那几句夸赞与鼓励，才让小小的脑袋，浮现出许多个愿望。

临仙山训练场刀光相见，利剑碰撞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渐渐压过雀鸟低鸣。湖面泛起涟漪，清风带起一片树叶穿过行月亭，又拂过耳畔。

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被无数个美好愿望所笼罩。

沈霁时捏住玉笛一端，轻轻敲打了一下牧星筠的头顶，“又走神，酣水都要滴到这玉笛上了。”

牧星筠滋溜一声，好不雅观，惹得沈霁时掩嘴发笑，震得胸腔一颤一颤。

“师尊又取笑我！”他鼓着嘴，颇显恼怒地看向沈霁时，“师尊还未告诉徒儿，这玉笛是何人所赠，唤作何名。”

沈霁时牵过牧星筠的小手，将玉笛放了上去。

“故人所赠，名唤幽梦。”

……

牧星筠眼神微滞，回忆渐渐消散，幻境解除之后的混乱展露无遗。

他看上去脸色阴沉，周遭被一大片黑压压的气息裹挟。程启不敢靠近，却又敌不过心内的恐惧。颤颤巍巍地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牧星筠胳膊。

“牧兄，你……你别发愣，那黑衣人……在……在你身后。”他连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

牧星筠把幽梦别在腰上，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害怕地发抖的程启。

“怕什么，他能吃了你不成！”

程启连连点头，那样子看起来是真怕。

“他他他……他吃了紫衣姑娘！”

牧星筠惊愕地转身，黑衣人腮帮高高鼓起，暗红色的血从嘴角两边漏出来，啪嗒啪嗒全部落在地上。他将秦筝的身体整个吞了下去，只剩下半截小腿露在外面，一下一下地咀嚼。

脚踝上系着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几人耳边。

没了实体支撑的残魂，只能依附在石碑上。她望着黑衣人吃掉自己身体，视线未挪动一寸。

“叶郎！你好狠的心！”

黑衣人吞下最后一根脚指，抹去脸上的血渍，“秦筝，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

“不过你人是蠢了点，但这幅皮囊还是百看不厌的。还有这镯子……你也有好好戴着。念在你听话的份上，我会好好给你找个落脚地，不至于让你最后一缕魂魄游离尘外。”

秦筝望着空荡荡的手腕，这才明白，原来沈霁时并未骗他。

几百年痴情守候，终是成为他画地为牢的把柄。

“我真心待你，你却屠我满门，化作厉鬼也不忘利用。一片痴心，却成为你戕害他人的手段！一切既因我而起，那便由我亲自结束。”

秦筝发力，宅院顿时被烟雾笼罩，黑衣人脚下微微闪着一个阵法。

黑衣人低头看了一眼残缺的阵法，冷冷地笑了笑，“秦筝，你别忘了，你的镯子是谁给的。它现在，只能为我所用。”

他顿了顿，发现不对，“你的镯子呢！”

秦筝手指蜷了蜷，抬眼：“是我太傻，竟不知你偷换了镯子。你大量吸收灵力，就不怕遭到反噬吗？！”

“反噬？”黑衣人半眯着眼，眸光黯淡，身上透着一股狠劲儿，“我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强大！”

“好，既然你想要灵力，那我都给你！”

秦筝扑上去，一掌拍向黑衣人，黑衣人侧身一躲，指尖从他脸颊滑过。

五百年了，尽管灵力都被黑衣人吸收了去，秦筝靠自身的修炼，虽不足伤害他，但也能拖延一点时间。

黑衣人飞出一道符咒，将秦筝钉在阵法的缺口上。

“叶恭！你不就是想要雪莲盏的灯芯吗，我死了，你永远也别想得到！”

程启躲在牧星筠身后，小声嘀咕道：“灯芯怎么会在那个女鬼身上？难道她不是鬼，是守护神！”

他灵光一闪，顿时觉得这个猜测有九分真。那可是程家祖祖辈辈相传的仙器，如此重要的东西，有神灵守护再正常不过！

这样一想，他对秦筝的惧怕消散了几分。

牧星筠瞥了一眼秦筝身后微微闪着的金光。

沈霁时的手笔。

看来他打算留这女鬼一命。

宅院四周射出一道金光，黑衣人抬眸看了看。是他进去幻境前催动的阵法，起了作用。

阵已成，除他以外所有人都要同这座宅院一起消失。只可惜，还是让沈霁时跑了。但也无碍，他此行的目的只有牧星筠，和灯芯。

黑衣人褪下长袍，没了遮挡后，干瘪刻薄的脸出现在大众面前。

叶恭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抬手时，金龙玉凤镯从枯瘦的手腕滑落到肘部，被黑色广袖裹在里面。

秦筝自然认得他手上的东西。

那是叶恭答应娶她为妻时，赠予她的定情信物。

纵然她一番痴情，对他唯命是从，也难走近进薄情寡义人的心里。

成婚当日，叶恭屠了秦家一百一十口人。秦筝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叶恭能网开一面放了她父亲母亲。可他铁石心肠，秦筝磕破脑袋，也不曾见他有一丝动容。

那晚，叶恭在她身上打下屈辱的烙印，泪水枯竭之后，将她残忍杀害。

秦筝死不瞑目，化为厉鬼留在这院子里。后来被沈霁时带人封印，她才离开了这伤心之地，在焰谷修炼百年。

不知何时，叶恭打开封印，将她带回到这座院子里。她明明恨不得将仇人千刀万剐，可一睁开眼，自己却在宅院里，和叶恭种起了花来。

秦筝偏头，无花无草，宅院只剩大火烧过的残渣废墟。

她记起来了，是叶恭骗了她。

叶恭拿走她的镯子，给她服下**丹，操控她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残害的仙门弟子数不清数量。

秦筝掩着面痛哭起来，她无法原谅自己。

“叶恭，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

叶恭竟有些欣慰地看着她，“是么？这么多年过去，你终于长进了。”

“是啊，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她用魂火烧掉叶恭的咒符，用自己的残魂补全阵法。

“你只剩一缕残魂，无法驱动阵法。”叶恭提醒道，“秦筝，如果你乖乖听我的话，念在往日情分上，我可以为你重新寻找一具身体当作容器。以后便能像普通凡人一样活着。”

秦筝抬起快要消失的双手，长发从肩头落下，嘴角勾出一抹浅笑。

“我当然没有本事驱动阵法，可是仙君的咒符可以。”

叶恭眸光微闪，仙君？

不等他思考，秦筝补全的阵法，已经感应到沈霁时写下的咒符，迅速启动。论布阵施咒，沈霁时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可能叶恭自己也没想到，就连他在幻境外布下的锁尸阵，也是从沈霁时的残卷上抄来的。

叶恭吃了秦筝的尸体，还未消化完全，锁尸阵自然会锁定他。而院子里的阵法，是秦筝当年从焰谷偷跑出来，沈霁时准备二次封印她布下的。

秦筝坦言自己只是回来看看，向父母拜别，所以这临时画出来的阵法没派上用场。

时间久远，阵法也被破坏失去用处。秦筝不懂布阵，但她隐约能猜到催动阵法的办法。

否则沈霁时也不会在第二层幻境被毁时，在她背后偷偷贴上一张符纸。

“若有来世，莫要再信错人了，深陷淤泥不得解脱。”

沈霁时的话在秦筝耳边响起，她不禁笑了笑，仙君总是料事如神，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残魂随着作用后的阵法慢慢消散，她心灰意冷地望着叶恭。

金龙玉凤镯上积攒了几百年亡灵的怨气，戴上它的人，足以被里外两道阵法当成活靶子。

“叶恭！你不得好死！”

叶恭屏息，用剑气抵挡阵法的灼烧。

“妖女，我就不该留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筝面目狰狞地狂笑，“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绕是强大的剑气，也无法抵住两道阵法带来的伤害。叶恭被阵法的金色光芒笼罩，一道道黑色的气宛如荆棘，从他身体里蔓延出来，彻底将他钉住。

皮肤被炽热的金光灼烧，血肉模糊。

“你们这群畜生，我不会放过你们！”

“死到临头还嘴硬！”程启愤懑道。

仅凭阵法，不足以捆住叶恭。沧澜山的长老，无论灵力还是修为，都已经达到了最高境界。想要脱身，不过是时间问题。

于是牧星筠帮他一把，抬手升起一团火焰。转着手腕，将掌心对上叶恭。

轰——

火焰在阵法上围了一圈，

他所释放的烈焰术，对叶恭这种修为高深的人来说，构不成威胁。但烈焰在他身上灼烧的痛苦，却是寻常火焰的千万倍。

牧星筠站在火光后，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哪怕幻境坍塌，他也只是定在那，始终保持着孤傲与冷漠。

秦筝目光微怔，透过火光，她像是看见了五百年前的沈霁时。

她道：“你和他，还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