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二人之间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顾墨卿虽然头大如斗,但也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做和事佬。她费尽口舌,左劝右哄,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洛安年满溢的怒火。然而,黎狸却像是铁了心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只固执地重复着那句:“狐狸认定了伴侣,便绝不会轻易放弃。”
顾墨卿长叹一口气,扶额无奈道:“你当真是误会了。况且,你就算跟着我们也没用,甚至还可能会遇到危险。”
“危险”二字一出口,黎狸的神情分明是犹豫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很快又竖起了耳朵,眼神坚定地说道:“我不怕的。我在族中虽不是翘楚,可也是很厉害的狐狸。不管有什么危险,我都不怕的。”
眼见说不过黎狸,顾墨卿只好放弃劝说,任由他跟着。
小动物嘛,好奇是天性,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或者遇到危险,自己便走了。
屋内的气氛刚刚缓和下来,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什么?今晚?”是隔壁那位妇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和急切,“您是说今晚我们便能去拜见神尊了?”
“我也是求了神尊多次,神尊才准许你们今晚便过去面见的。”那粗粝虚弱的声音一听便是许先生。
妇人的声音顿时高兴异常,连连向许先生道谢:“多谢许先生!多谢许先生!阿霓,快跪下给许先生磕头!”
阿霓想来便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女孩的名字。许先生虽然嘴上推辞,可外头依旧响起了“咚咚咚”的磕头声,一声比一声瓷实,听得顾墨卿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脑门儿,仿佛那磕头声直接砸在了她的头上。
屋外的躁动逐渐平息,顾墨卿本以为许先生会就此离去,谁知下一秒,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姑娘?”许先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沙哑而低沉。
顾墨卿心中一紧,忙叮嘱洛安年不要说话,正准备去开门,回头却又看到黎狸笔直地站在身后,耳朵和尾巴轻轻摇晃,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姑娘?”敲门声又急促了些,许先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
顾墨卿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只能给黎狸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后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了:“原来是许先生,刚刚在休息,开门慢了些,您莫要见怪。”
许先生枯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勾勾地盯着顾墨卿,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看得顾墨卿心里一阵发慌。
“方才,我好似听到你房中有男子说话的声音。”许先生沙哑粗糙的声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点一点地朝着顾墨卿心口试探,“可我分明记得,你说你的弟弟,是个哑巴。”
顾墨卿的脑子空白了一刹,想开口解释,却不知该如何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方才是我在同她讲话。”就在这时,黎狸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是酷暑中的甘霖,瞬间解了顾墨卿的燃眉之急。
黎狸一边说着,一边凑了上来,紧挨着顾墨卿站定。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眼神却毫不避讳地与许先生对视。
许先生眉头紧蹙,上下打量了黎狸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您是?”
“他是……”顾墨卿刚想开口,却被黎狸再次打断。
“我是她的未婚夫婿,寻了她许久,今早刚刚到这儿来。”黎狸那双狐狸眼弯弯,嘴角还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天真无邪,“未婚夫妇长久未见,这一见面,自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的,惊扰了您,还真是抱歉。”
“???”顾墨卿震惊不已。
这难道传说中就是狐狸的天赋吗?怎么这么会演?!
震惊之余,顾墨卿余光中瞥见一旁的洛安年脸色阴沉,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与黎狸,仿佛要用眼神在黎狸的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顾墨卿心中一阵无奈,却又不好当场发作。
这番说辞虽不甚严谨,却也稍稍打消了许先生的疑虑。他僵硬的脸终于放松了一些,看了看几人,又瞥了一眼稍显拥挤的房间,问道:“既然如此,可要我帮你们再多安排间房?”
“要!”顾墨卿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要!”黎狸却异口同声地反驳。
顾墨卿咬了咬牙,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个房间要住三个人的确是有些挤了,你说对吧?”
黎狸却笑得一脸无辜:“你我是未婚夫妻,住一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是还有小年……”顾墨卿试图挣扎。
“那便让他去别的房间住。”黎狸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行!”顾墨卿几乎要跳起来。她敢肯定,如果真这样做,洛安年一定会发疯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小年不能言语,要人时刻不离地照顾的。”
黎狸却钻了空子,笑眯眯道:“那便三人一起吧,你我二人一起照顾弟弟。”
“弟弟”两个字被黎狸读得格外重,顾墨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顺了他的意,略微僵硬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顾墨卿望向许先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房间虽小,但我们三人挤挤也是能住下的,就不再劳烦您了。”
许先生看着面前的两人,忽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好。”
寒暄几句之后,许先生便要走了。顾墨卿跟在身后,打算送送他,顺便探探口风。然而,她刚迈出一步,便感觉到洛安年的目光如刀般刺在她的背上,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洛安年依旧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可怕。而黎狸则与洛安年保持着安全距离身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顾墨卿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许先生道:“对了许先生,我看住在我们旁边的夫人今晚便能拜见神尊了,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许先生的脚步停顿,道:“谁能拜见神尊,何时拜见神尊,都是由神尊本人定夺的,我虽能时常见到神尊,却也只不过是神尊的传话人,做不了主。”
“这个我知道,只是······只是······”顾墨卿用力挤出了两滴泪水,声泪俱下道,“我弟弟的模样您也看到了,生得一副好皮囊,也是个乖孩子,可老天不睁眼,偏让他说不了话,我这做姐姐的心里当真是着急啊······”
许先生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那尹夫人的女儿,得了绝症,在此等候了半月有余,今日神尊才松了口,让她们面见。你姐弟二人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是可怜人,这样吧,我今晚送她们过去时再请示神尊,看可否让你们早日拜见。”
顾墨卿忙擦了眼泪,惊喜道:“许先生此言当真?!”
许先生点头,又补充道:“不过我也只能问,一切决定,皆由神尊定夺。”
“好!”顾墨卿点头如捣蒜,“许先生能这么说,我姐弟二人便是感激不尽了!”
终于送别许先生后,顾墨卿才转身回了房间。
只是一开门,便看到洛安年握着伴星直指黎狸,剑尖距离黎狸咽喉不过一寸。
黎狸被吓得耳朵尾巴齐齐冒了出来,看见顾墨卿回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飞速躲到了顾墨卿身后。
“娘子!他······他要杀了我!”黎狸呜咽道。
“谁是你娘子?!”顾墨卿惊恐道。
就算不是人也不能乱说话啊喂!
洛安年眼角泛红,看着黎狸的眼神满是恨意,可再转向顾墨卿,目光便顷刻间软了下来,声音也格外委屈:“姐姐······”
这一声“姐姐”真是叫得顾墨卿心软软,身后的黎狸也是可怜兮兮,看得她无法苛责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好了好了,别闹了。”顾墨卿只好又当和事佬,“那许先生还没走远,若是再吵下去,定然会被他发现的。”
洛安年不语,还是不肯放下手中的剑。
顾墨卿无奈,只好走近,握住了洛安年持剑的手:“刚刚也是情势所逼,黎狸也确实帮到了我们,他没有恶意,我们就暂且留他在这儿可好?”
洛安年被顾墨卿握住的那只手颤抖了一下,而后缓缓松开了剑:“可他是妖,是妖便要诛杀。”
顾墨卿微微笑着。终于,又到了需要讲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的时候了吗······
“妖也是分好妖与坏妖的,就像人有坏人与好人,那妖自然也会有好妖与坏妖之别,只要不存有害人的心思,那便是好妖。”顾墨卿终于知道为什么修仙小说总爱说这句台词了,这一套流程下来,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升华了。
洛安年望着顾墨卿的眼睛,又道:“那魔也是吗?”
“魔也是。”顾墨卿不假思索道。
既然妖分好坏,那魔应当也分吧?
洛安年听到顾墨卿的话,似乎愣了片刻,过了一会儿,便将伴星剑收了回去。
顾墨卿稍微松了口气,转而看向黎狸那边,却瞧见那小狐狸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还没等顾墨卿反应过来,黎狸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黎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