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远深沉的目光掠过闹脾气的小破孩。
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今天所见的女人。
尽管早前在资料上翻阅来回了无数次有关她的一切,但真切地看到那张朝气蓬勃的脸,边远仍觉得生命的这种联系有些奇妙。
以边熠星七年后所见,那时的自己早已不再是新兴富豪,地盘被抢占,客户资源被划分,就连最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成为别人拍照打卡的景点。
边远难以想象,在那样的贫穷与落魄之中,那个身材窈窕的女人会对自己不离不弃。
在边远既有的认知里,世界上的女人都和他亲妈一样,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倒是这个虞苏叶,令人捉摸不透,为什么会在自己境遇不好的时刻非要陪伴在自己身边呢。
当然最重要的事并非只有这一样。
他透过边熠星的口吻,最大的收获应该是边际这艘巨大的轮船会沉没的未来。
提前预知了他事业面临的平静,边远自然会更加谨慎地行驶这一搜大船,至少,如果她还愿意跟着他的话,是不能过苦日子的。
边远指腹刚触碰上冰冷的刀叉,又被边熠星的动作所吸引。
“爸,我在和你说话呢。”
“你是不是又在想公司的事了?”边熠星腮帮子又鼓鼓的,“哼哼,早知道我就什么也不告诉给你听了。”
边远沉着脸,情绪毫无波动,“爱说不说。”
“吃饭。”
还非要他亲自抱着她上了餐桌。
小家伙见到今天顶级的伙食,又是惠灵顿牛排又是薯条,立马没了脾气,只是拜托着老父亲以后多创造些和亲妈见面的机会。
小孩子作揖道,“我就是特别想妈妈嘛。”
“你这么吵,我还恨不得今晚就把你打包好送给虞苏叶。”
“你才不舍得呢。”边熠星底气十足的说。
边熠星以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爸爸都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你好好对我,等我想起来你公司问题出现在哪儿,总归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边远实在是不寄希望于他女儿这小脑袋瓜了。
“用不着。”
他出口婉拒。
神采奕奕的小女孩此时却并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条理清晰得继而叙说道,“就算今天的爸爸完全有能力解决这一切,但也并不代表星星不能为边际集团的产业添砖加瓦啊。”
“而且,说不定爸爸的境遇好了起来,以后还能和妈妈生个二胎呢,名字也不用想了,就以爸爸的公司’边际‘来作大名好了。”
她双手托举着稚气未脱的小脸蛋,接着一本正经地胡扯。
“我的弟弟或是妹妹聪明过人,也能为父亲分摊压力……”
边远发觉边熠星说话期间,他竟然真脑补了如此的画面。
他的妻子阳光明媚,几个年幼的孩子常伴左右,未来的公司欣欣向荣。
花园的草坪如茵,鸟雀时而来做客,杂草丛里有他们一家埋下的“宝藏”。
他闪过一丝疑惑,从小到大活得都不大正常的他……他真的能够拥有那般的幸福么?
就连白日做梦,边远嘴角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对自己嘲讽的讥笑,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给哄得团团转了。
“边熠星!”
边熠星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任凭自以为心硬的莫管家瞧见了也不忍劝先生息怒。
边熠星当然不可能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这个时候的老爸似乎不怎么好说话呢。
这个时候的爸爸有钱,多金,有比以往大十倍的房子,可以买全世界各地的美食……但不大好相处。
一点也不像以后成熟的爸爸,不会发脾气,也不会和她讲大道理,只会讲最美好的童话故事——
想到过去的那些情景,而眼前的爸爸虽然会为自己穿鞋换鞋,但她就算是三岁半的孩童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父亲像是被迫承受这些义务,而非发自内心、心甘情愿地做这一些。
小团子又生气了。
她憋屈地问出了这么些天以来一直积攒的问题。
“你是不是不想当我爸爸?”
边远按部就班地与她讲道理,“你既然来了,那我便是你的爸爸。”
“不,你不是,”叉子还逗留在边熠星最爱的黄金薯条上,可她却离开了坐席,“你只是个被迫营业的爸爸,不是我的亲爸爸。”
至少这个时间的爸爸确实还没有生下她。
边熠星越想越委屈,她的到来注定是不受欢迎的。妈妈还在念书,她可以理解,而这个节点的父亲眼里也只有工作和利益得失,全无亲情。
她很失望。
离席前的小姑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坚持不落下一滴眼泪,她重复了一遍,“可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不想当我的爸爸?”
边远无法回答。
边熠星的到来太过于急促,打破了他这一个月来规划的所有行程,但同样,边熠星的到来也提醒着他要留意公司流程可能存在的各种疏漏,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又是对他有利的提醒。
从利害得失的角度去设想,当边熠星爸爸这件事,利弊参半。
而从个人情感的角度去讲,他确实没有做好成为一名父亲的准备。至少,在他之前的假设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任何女人有一段关系并去孕育一个孩子。
这也是他没有直接告诉虞苏叶的原因。
他想,如果她得知这个消息,那也一定猝不及防。
“想当”纯属于骗人的话;而“不想”又显得太过薄情,他并不希望小团子受到半点委屈。
“这个问题并没意义。”
“有意义!”小团子呜咽道,“它好让我认清你!”
“边熠星,我希望你能反思一下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边远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有些心梗,他强撑给边熠星小朋友立规矩道,板着脸道,“还有,你以后吃饭的时候要是都没有规矩,坐没坐相,那就不必再上餐桌了。”
这样的话对小孩杀伤力实在太大,边熠星硬是缓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缓过来。
她嚎啕大哭起来。
对此,边远也不知所措,在他除了赚钱,几近空白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如同边熠星一般大小的孩子。
他唯有吩咐下面的女佣来处理,而边熠星却没有和他预想的一样见好就收,她哭着跑回了自己的卧室,又把自己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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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见到并认识边熠星的虞苏叶心中雀跃不已。
虽然边总看上去那么高冷难亲近,但小家伙的靠近足够打消心底任何的迟疑。
有个软糯可人的小姑娘,那说不定无情资本家还尚且残留着两分人性。
虞苏叶对着那杯柠檬水心心念念,却没有想到从自己兜里跑出来的石榴被这家人打包好,封存在牛皮纸里,等她下车的时候又特意地拿给了她。
那牛皮纸里还有几分晒干了的柠檬片。
透明的包装袋古朴而又高级,这就让虞苏叶愈发乐呵起来,她本来就过着没心没肺的日子,谁能想到会碰上林雾深那个抠搜的男人呢。
这下好了。
小姑娘的到来使她找到了大学以来迫切寻找的解脱办法。
为此,虞苏叶还特意在校园里的蛋糕店里尝试了一番。
当她脑海中浮现出给舍友买好吃的时候,终于没有另外一个声音提醒自己今天的林雾深有可能饿着了。
她放心大胆地称了两斤虎皮卷的边角料,几乎把校园内剩下的全部搜刮了,用学生卡才刷了二十块钱。
虞苏叶难得地享受着最后的校园生活。
而就算是边角料,她的舍友们也都没有拒绝,原本打算明早一整个宿舍的早饭,在这个谈笑风生的夜晚也就所剩无几了。
尤其是宿舍老大宋喻人的胃口,令人连连叹服。
她就着虞苏叶泡的柠檬茶,解决了大半的虎皮卷。
而虞苏叶当然不会忘记把宿舍的称特意搬到老大的椅子旁,更是惹来又一顿的老大的“报复”。
虞苏叶就这么被老大追着在宿舍里跑,而另外两个舍友也没有白吃的习惯,一一上来阻拦。
而老大也就摆摆架势,她可真不舍得打虞苏叶,在校园网内每一个故意“关心”虞苏叶有没有追到林雾深的帖子下,都有老大披皮的身影。
“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但大家却没有罢休,要求宣称已经减肥三个月的老大上称,不上称倒还好,一上称就发觉老大的体重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比三个月前又多了两斤赘肉。
对此,老大告诉大家,“我只是最近不消化,等过两天就瘦下来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摇头,又不约而同问起虞苏叶今天如此欢脱的原因。
虞苏叶只是说,“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家教兼职。”
而在如此欢乐的夜晚,天空不作美,宿舍的阳台外飘扬起了淅沥沥的冬雨。
一场冬雨一场寒。
几个说笑的人包括虞苏叶在内的整个宿舍争先恐后地爬上床。
而虞苏叶亲手把冷掉的茶水倒去,脚边已摆放着另外一位舍友琦妹接过的暖水瓶。
她去阳台不过是泼个水的功夫。
却准确无误地从阳台的铁丝栏杆外看见了那张今天方才见过的脸。
只是那小脸不再洋溢着天真不谙世事的笑容,而是盛满了肉眼可见的委屈。
粉色的围巾也沾染上了泥土的痕迹,脏脏的,小姑娘双手交叉,却被冻得通红,食指关节还发着胀,她似是鼓足了勇气道,“苏苏,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