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鱼刚开始确实只是想尝一口。
伸出爪子搭在盘子的边缘,低头伸出舌尖,试探着舔-舐过瓷盘中的兽奶,发出一阵“啧啧”的水声。
这什么?
不确定。
再喝一口。
味道不错。
再喝一口。
反正喝都喝了。
再喝一口怎么了?
谢扶鱼完全忘乎所以,喝得神情专注,到了最后,小奶猫站不稳,直接一头攒进了盘子里面。
还好里面的兽奶已经所剩无几,这才不至于洗上一个牛奶浴。
狼狈地抬起了头,就连鼻头上都挂着一点奶渍。
谢扶鱼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沈定衡。
在确定对方在专心练剑,看不见这尴尬的模样后,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低头清理脸上的污渍。
他缩成一团,先用前爪揉了揉脸颊,把脸上的奶渍都擦干净了以后,又舔了舔爪子。
舔着舔着,似乎上了瘾,抬起后腿,去顺肚子上的毛。
舔到一半,余光瞥见一点影子从旁飞快地闪过。
处于猫科动物的习惯,谢扶鱼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朝着影子一爪子拍了下去。
“啪!”
拍了个空。
那东西在飞速的移动,一直在身侧相差一步的地方,他怎么也追不上。
谢扶鱼恼怒了起来,还就不相信抓不到了。
他全神贯注,追了上去。追了两圈,他眼疾手快,终于将那东西按住了,定睛一看——那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他的尾巴。
谢扶鱼:“……”
谢扶鱼满心茫然,双目呆呆的,不太能接受竟然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了半天。怀里抱着尾巴尖,开始怀疑人生了。
还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落得这般的境地,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谢扶鱼顿时竖起了耳朵,停下动作望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这附近并没有别人,只有沈定衡站在不远处,背光而立,神情模糊不清。
是沈定衡在笑他?
谢扶鱼有些迟疑地磨了磨爪子。
沈定衡平日不苟言笑,怎么可能来嘲笑一只小猫咪?再说了,如果他笑了,肯定是发现刚才的动静了。
在明摆着被嘲笑丢脸和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之间徘徊了片刻,谢扶鱼最终还是选择了低下了头,掩耳盗铃。
维持了这个动作片刻,大概是喝得太饱了,他走了神,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往里缩了缩,悄然闭上了眼睛。
呼噜呼噜——
睡到一半,谢扶鱼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了,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又靠了回去。
只是还没睡着,就感觉到双脚一空,被转移到了一个冷硬的怀抱里面。
他还迷迷糊糊的,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蹬了一下后爪,自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缩了起来。
沈定衡的动作一滞。
本来他只是想拎着小猫回去,没想到小猫这么不怕生,直接往他的怀里钻。
别说猫,他都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
被这么一团软绵绵、热乎乎的小玩意钻在怀里,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经验。
沈定衡在原地驻足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怀里的雪团,就这么动作生硬地抱着回了屋子。
怕是别人看见这样子,都要惊掉一双眼睛。
-
出于猫科动物的警惕性,谢扶鱼一直在半梦半醒间,一有点动静就会马上睁开眼睛。
所以在被放下来的一瞬间,他就醒了,精神奕奕地左右张望着,发现沈定衡又不见了。
好在猫的鼻子足够灵敏,能够察觉到对方没有走远。
仔细分辨片刻,发现这次沈定衡没有在院子里练剑,而是跑到侧屋去了。
谢扶鱼的评价是: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于是他昂首挺胸,决定过去看看。
一回生二回熟。
再次从桌子上跳下去的时候,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他再次迈着步子,跟着还没消散的气息一路追了上去。
沈定衡许是还没吸取到教训,亦或者说自认为没人敢到他的住处偷窥,门都没有上锁。
谢扶鱼来到门前,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还真的被顶开了一条缝隙。他趁机钻了进去,来到了里面。
该不会觉得这门关得住他吧?
不会吧!
谢扶鱼得意洋洋,念头一转,悄无声息地踮起了脚,确定去吓一吓里面的人。
结果一进去,人没吓到,猫先被惊到了。
沈定衡……在里面沐浴。
他向来爱洁,虽身上有避尘阵,但若无其他事,练完剑以后总是要沐浴一番的。
此时热水滚滚,烟雾缭绕。
这是最为放松的时刻,他闭目养神,端坐其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个小身影悄然靠近了过来。
谢扶鱼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等缓过神来以后,又大着胆子往里面看。
他与沈定衡交手数次,见得面也不算少,还是头一次以这样的视角打量着。
沈定衡的大半个身子没入浴池之中,头发以一根木簪挽起,肩膀宽阔,背上的肌肉有力而不夸张。呼吸间,滚滚水珠从上滑落,没入劲瘦的后腰。
谢扶鱼的眼瞳微微一缩。
透过蒙蒙雾气,可以清晰地瞧见沈定衡后背上的伤。
沈定衡被尊称一声“仙君”,这名号自然不是继承来的或是别人奉承的,而是实打实的战绩与修为。
他不知道胜了多少次,平定了多少的战乱,同样的是,身上也不知道留有多少的伤疤。
深深浅浅的,其中肩膀上有一道刀痕尤为明显,应当是近段时间新鲜留下来的。
这刀痕窄而深,下手利落,手法诡谲,谢扶鱼一眼就认出这是出自他之手。
这应当是上次相争留下的——他与沈定衡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一个魔尊一个仙君,自然势同水火,不见面则已,一见面总要比划比划的。
上次相争,他落败了,但沈定衡也没讨得了好,肩上的刀伤就是证据。
谢扶鱼盯着看了半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这刀伤还未完全愈合,上面必定还残留着他的刀意,只要上去将这刀意收回,他就可以借此为引,唤动天地灵气。
一想到破局脱身的办法,谢扶鱼就尤其的兴奋,后背高高拱起,一双猫眼都要拉成一条直线了。
说做就做。
他轻轻一跃,猫着腰过去,与沈定衡之间的距离不断的缩小。
就在快要抵达目的地,突然飘来的雾气变得浓稠,湿漉漉地糊了一脸,谢扶鱼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
眼看着要被发现,谢扶鱼当机立断,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想要在沈定衡发现他之前,抢先将刀痕里的刀意收回来。
“咪!”
谢扶鱼的爪子在半空中张开,锐利的爪子一闪而过。
可不知是不是地面太滑,还是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谢扶鱼扑过了头,与沈定衡肩膀上的刀疤擦肩而过,最终“砰”得一声,直接一头栽到了浴池里面。
咕噜咕噜——
发生的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
谢扶鱼看见雾气袅袅升起,看见沈定衡略带诧异的目光,看见一连串的水泡从面前冒了出来。
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猫会游泳吗?
谢扶鱼刚扑腾了一下,就被一只大手给捞了起来。
猫会不会游泳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猫至少很害怕水。
谢扶鱼湿漉漉地趴在了沈定衡的手掌上,整个猫都不好了,生无可恋地缩成了一团。
小猫本来就小小的一个,现在被水打湿了,毛发都黏在了一起,显得一双猫眼越发的大,看起来也格外的可怜。
“嗤!”
离开水面后,一股冷意升腾了起来,谢扶鱼下意识地浑身一颤,又打了个喷嚏。
遥想他一世赫赫威名,要是就被这么冻死了,也太丢人现眼了。
谢扶鱼挣扎着,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向面前的人求助。
沈定衡垂眸一看,对上了一双被水雾覆盖的水亮眼睛。
他伸出手去,按住了小猫的后颈,淡淡道:“乖一点。”
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只觉得是在打情骂俏,可在沈定衡口中,竟是冷冰冰的直述。
短短三个字中包含了深意,像是在警告道——若不是胆大妄为,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以谢扶鱼的性子,就算是没理也要反驳一句,可奈何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埋着头假装没听见这说教。
过了片刻。
一道灵气从指尖冒出,环绕在周身,将湿气一扫而空。
谢扶鱼顿时觉得浑身一轻,精神奕奕,又可以再做上几次死了。
他好了伤疤忘了疼,眨眼间就忘了刚刚才掉到浴池里,试探着就要站起来。
还好沈定衡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从浴池里站了起来。
哗啦——
身上的水珠落下。
沈定衡托着小猫,迈步走了出去。
谢扶鱼扒拉着手掌的边缘,不安分地四处打量着,想要找机会接触后背上的那一道刀痕。
只是机会没找到,倒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没想到沈定衡看起来清心寡欲,身材还挺好的。
小猫呆呆地看着。
沈定衡似有察觉,抬手一挥,将一件白袍裹在了身上,遮住了大部分的肌肤。
谢扶鱼白了一眼。
紧张什么?
该不会觉得他很想看吧?
谢扶鱼翻了个身,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只是躺了还没多久,后颈处就被人拎了起来,双足一悬空,来到了半空中。
对于小猫来说,后颈处像是一处开关,只要被拎着,就会丧失大部分的抵抗力。
谢扶鱼被迫伸展着四爪,仰头对上了一双沉静淡漠的眼睛。
沈定衡:“不许乱跑。”
谢扶鱼:“喵?”
沈定衡:“不许乱动。”
谢扶鱼:“喵喵?”
沈定衡:“更不许乱叫。”
谢扶鱼:“喵喵喵?”
沈定衡:“此为约法三章。”
说完后,他才将小猫放了下来。
谢扶鱼落在了地上,弯下了腰,下颌贴着地面,警惕地看着沈定衡。
没想到沈定衡压根就没想做什么,说完话就走了。
谢扶鱼放松了下来,歪了歪头,“嗤”得一声,就差笑出来了。
和一只小猫约法三章?
还真的是沈定衡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盘成了一团,半眯着眼睛思索着。
不过毕竟是在别人的底盘上,是不是该适当得听话一点,省得被扫地出门……
想着想着,谢扶鱼的注意力又被其他东西给吸引去了,不由自主地扑上去,追着帘帐下面的穗儿玩。
前爪不停地扒拉着垂下来的穗儿,等到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是一团乱了。
他有些心虚的松开了爪子,左右一看,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当人的时候他都未必会听话了,更别说现在当猫了,他——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