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镜妖力量大退,二人从幻境中逃了出来,睁眼还是原来的府邸,只是面前多了个躺在地上的孩童。
“这家伙不会死了吧?”
谈翊之上前用脚尖碰了碰那个镜妖,还顺带将不知是死是活的它翻了个面。
镜妖的双目依然紧闭,看着无声无息,下一秒就能入土为安的程度。
“……应该不会,我那一剑没伤到它的要害,它不至于这么容易去死。”谢应语气极淡,没有像他一样上前查看,只远远观望。
他甩了把手中的剑,刃上的鲜血被挥在地上甩出一道鲜艳的弧度,同时回以谈翊之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劝你最好别离那么近,待会它如若诈你一下就好看了。”
谈翊之原本还在细细端详着地上生死不明的镜妖,闻言后面上绽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哎呀,谢将领这是在关心我?”
“别用这个语气跟我说话,真的很恶心。”谢应扳着一张脸,狠狠剜了他一眼。
“是了是了,其实本少主也觉着恶心,彼此彼此吧。”
“难以理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招数能讨到什么好。”
谈翊之只清浅地笑了笑,手中把玩着玉扇。
“呀,对了,那位魔君大人怎么样了?”
……
魔宫内。
李垂容十分不好,当初为了逼镜妖离身可谓是下了血本。
她通过自己内心凭空多出来的情感载体,判断出了镜妖的藏身之地。但那一刀伤及心脉,自从出了幻境后她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闻羡自然也是没想到这一茬,她那么决绝地刺向自己纯属在他的意料之外,在她彻底坠入虚空前的最后一秒捞起了她。
他不敢多作停留,隐去气息后抱起她潜入了魔宫,后面又传符躲到了一个隐蔽角落。
“容儿,师兄一定全力助你。”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的体内流出,瞬间将李垂容包裹,滋盈着每一寸干涸的脉络。
她的意识昏昏沉沉,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股暖流太过温暖,她不明白这是什么,却本能地想要靠近。
她不断地往闻羡怀里去缩,他只得僵着身子继续输送。
到最后,他整个人气喘吁吁,几近有些无力。但好在李垂容原本苍白憔悴的面容渐渐恢复,他心下宽了宽心。
刚准备起身走人,闻羡耳边忽而传来一道人声:
“你那卦到底准不准?君上怎么会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与此同时,前方廊道的拐角处幽幽布起两道阴影,从暗中渐渐向他靠近。
“喏,那不就是了。”视线内,一位红衣男子手持玉扇,语气略带欢脱。
另一位黑衣男子不假思索地侧头看了过来,却在一瞬间面色大变。
“……闻羡?”
“啊呀,这位便是净云宗的掌门人吗,生得倒是俊俏,托魔君的福倒让本少主遇见了。”
那位红衣男子似是见到了新大陆般,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表情有些讶然。
闻羡见状眉头轻轻一蹙,身形未动:“二位是什么人?”
“我还没问你,为何同君上在一起,你有何目的?”谢应语气有些不善,眸光看向他时暗含忌惮。
“你操这心作甚,魔君不是瞧着没有大碍吗?”谈翊之侧目轻轻睨了他一眼。
“保不齐是旧情人相会呢。我说怎么自荐枕席没成功,输给闻掌门这般一表人才的人物确实不冤。”
谢应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费了好大的劲才按捺住想把他嘴撕烂的冲动。
都什么时候了,这厮还这么口无遮拦,嘴把不住门。
他远远望去李垂容那边,就见其倚靠在石墙边,表情有些恬淡,周身气息充盈,似是熟睡了一般。
确实没有大碍。
谢应稍稍松了下心,看向闻羡目光却还是非常警惕,像是头狼崽一般,而闻羡则是轻轻移开了视线,往前走了几步,看样子是打算就此离去。
“你们魔君已经没事了,我用灵力为她疗愈过了,别告诉她我来过。”
“……阁下这是何意?”谢应眉头一皱。
“你们魔君如若知晓她的下属为自己如此尽心尽力,想必应当是高兴的。”闻羡步子未停,径直从拐角离去。
“那我们要是不帮你保守秘密呢?”一旁的谈翊之眉眼轻轻一挑,似乎是来了兴趣。
闻羡步子一顿,颀长如竹的背影显得寞然。
良久,空中才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
“随你们罢。”
闻羡阖了阖眼,继续迈步而行。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容儿厌恶罢了,他不悔。
他的身形渐渐缩小,溶于漫天魔域内的沉昏之下,再无声息。
“这闻羡还是个痴情种啊,就是不知我们魔君看不看得起了。”谈翊之轻摇着头口中“啧”了两声,语气有些感慨。
谢应没理会他这份无病呻吟的感慨,上前为李垂容把了把脉,这才松了口气,心口的巨石终于落下。
“现在要把她弄到哪儿?”
“当然是君上的寝殿了,你这说的什么废话。”
……
“本座睡了几日?”
李垂容头痛欲裂地起了身,伸手无力揉着太阳穴,神识有些恍惚。她只依稀记得貌似有什么人把她从东领主的领地带回了魔宫,疗了伤,但是却实在想不起来事情的全貌。
“回君上,七日了。”床榻前候着的侍女赶忙上前去扶。
“是谁送我回来的?”
“是谢将领,君上要传召吗?”
谢应吗……
“喊他过来吧。”
侍女道了句“是”后便退了下去,李垂容盯着自己榻上的床幔若有所思。
她倒是还能记得在幻境内的所有事情,关于兔妖、一些同门、师尊、以及闻羡。
李垂容有短暂怀疑过闻羡是否被镜妖附身,因为他的行动有些反常……但是,貌似并不是坏的方面。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被太素元君所赠的那枚玉佩,上面已然裂了一痕,见状后李垂容不禁有些懊恼,这么珍贵的机会,她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用了。
算了,用都用了,只能日后留个心眼了。
还有那个镜妖……后面谢应和谈翊之是怎么应付的?
李垂容还在暗忖着梳理这些日子的来龙去脉,没注意到谢应已经在门前候着了。
“君上?”谢应又唤了一遍。
她这才回过神来,愣了一瞬后慢慢道句:“进来吧。”
谢应从外面走了进来,而后低身而跪,俊美、昳丽,双眼沉静稳重,似入鞘的宝刀一般,比从前少了几分锋芒。
“你看着是稳重了不少,看来这次收获颇多。”李垂容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有些欣慰似的开始感慨。
不白来啊,都不白来。
“君上谬誉了。”谢应轻轻一笑。
现在的气氛十分温馨,仿佛他们二人不是上级与下属的关系,而是一对寻常的朋友,在聊亲戚长短。
“对了,这么说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谢应面上愣了一瞬,而后迅速恢复了正常:“是,您出来的时候受了重伤,属下为您疗愈过后便送回了魔宫。”
话语听着没什么逻辑上的问题,并且也很合情合理,但李垂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她没有明上开口,默了默后反而转移了话题:“谢谢你,镜妖也抓到了?”
“回君上,抓到了,现在正在大牢关着。”
“你们竟然能把它制住,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谢应闻言身形微微一顿,而后不情不愿的开口:“……这次行动里,属下没有什么很大的功劳,谈翊之出的力比较多。”
听到从谢应嘴里蹦出这个名字,李垂容面上染了些惊讶:“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之前不还是水火不容吗?”
他竟然会给对方说好坏,这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谢应面上一噎,而后着急出声:“谁会跟他关系好!君上不要误认了。”
“嘶……那你为什么要给他说好话?我还以为你会一笔带过呢。”李垂容稍稍挑了挑眉。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极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能把谢应逼成这样。
一边气的要死,一边又不得不认可。
这御人手段真是高明,看来她得找谈翊之好好学学。
空气沉默了下来,就连谢应自己都有点怀疑。
对啊,他为什么要给他说好话呢?
酝酿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大概是,他确实做的不错吧,属下不应该怀有偏见向君上禀告。对属下来说,这是两码事。”
“看来你确实从这次事件上学到了很多,不错不错,继续下去。”李垂容没再多想,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这个视角下看去,他跪在那里,分明是最卑微的姿态,可那风姿气度竟如此耀眼。
她很难再把他同当初那个骨瘦如柴、凶莽如狼的孩子联想在一起了。
人的成长就是如此,路不会一直风调雨顺,荆棘会促使每个人迅速长大,等到木凿三尺,才方知凿刻入千秋的道理。
李垂容没来由的心底升起一抹感伤,突然就很想念儿时吃的赤豆元宵了。
谢应见她不做动弹,抬眼去看瞥见自己的君上一脸感伤,还以为是她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刚想出声安慰,谁知头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谢应。”
“属下在!”他即将出口的安慰猛然打了个急刹车,差点咬到舌头。
正当他以为君上要下达一个十分严峻的指令时——
“我想吃赤豆元宵了。”
谢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