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你更没有失忆。”
南善渊眼神复杂。
“我有没有失忆不重要,我是不是普通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下去。”
南善渊轻笑,像是在嘲笑桑绘的天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若我把你的事告诉洲主,他或许也会放过我。”
“不会的。”
桑绘笑笑,视线与南善渊交汇,南善渊咬咬牙。
他自然知道桑洲主不可能放过他。
今日桑洲主会因他将桑绘带下山杀他,那明日他知道了桑洲主的秘密,他更要杀他。
这天下,他最不能信的,就是桑洲主。
即便如此,南善渊依旧嘴硬着说道:“我姨母是洲主夫人,流溟南氏长女,流溟亢宿如今就在抚桑山,信他们不比信你这个小姑娘强?”
桑绘依旧笑着,不言语。
南善渊望着她,心底已经了然。
无论是南夫人还是亢宿,对他们来说他已无利可图,他们不会白白浪费力气救他。
两人目目相对,僵持许久,南善渊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眼神复杂。
“你不像是桑洲主的女儿,却很像桑霁的妹妹。”
南善渊明白,如果南夫人和亢宿真的想护他,那他绝不是如今的境地。
他如今,只是他们的一步将废之棋。
弃车保帅。
南善渊早有预料。
他这步棋已经失去作用,南夫人也早已将他废弃。
“所以,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南善渊注视着女孩稚嫩的脸庞,她的眼眸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自信,他隔着牢门的缝隙,伸出手。
“当然。”
南善渊看着那副手,它的主人尚且年幼,却已经可以看出不同凡响,他内心感慨万千。
差点成废子了。
不过还好,他是个有思想的棋子,他会另择棋手。
“但我想再加个条件。”
桑绘隔着牢门,望着少年野心勃勃的双眸,她笑:“讲。”
“终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南夫人。”
太阳出来前,桑绘离开了牢房,走出地牢时,她朝喝得烂醉如泥的守卫看了眼。
桑洲主对自家地牢的结界向来自信,这么多年,看守地牢的也只有一个人。
抚桑山地牢的结界也的确不错,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能在未被洲主允许下进入地牢,久而久之,牢卫就不再对其上心,闲来无事,便爱喝点小酒。
桑绘也只是把他的酒换了换。
一杯倒。
桑绘知道他不会说出去的,地牢内的一切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他的工作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他不说,什么事都没有,谁都不会知道他曾于昨夜失职,将不知是哪里的人放进了地牢,但若他将意外喝醉的事说出去,迎接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桑绘按着踩好的路线返回殿中,路上却听见了本不该出现的人声。
这个时辰,这条路本不该有人的,除了·······
傅绪州将佩剑背到身后,耳朵微动,眼眸淡淡注视向桑绘隐藏的方向,隐约露出的衣裙颜色看起来格外熟悉,似是不久前曾见过。
傅绪州想起来那是谁了。
他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了点东西,放到了走廊的一侧,接着默默离开。
等傅绪州走远,桑绘才慢慢走出,她走到走廊一侧,将傅绪州留下的东西拿起。
是两块桂花糕。
下面细心地用纸垫着。
桑绘凑近桂花糕,用鼻尖嗅了嗅,眼眸有些奇怪。
好像没毒。
想了想,她将桂花糕包好,收了起来。
寝殿内已经安安静静,门外侍女不见踪迹。
桑绘将纸包的桂花糕拿出来,随手放到柜子里,她打了个哈欠,钻回被子。
睡不好可是长不高的。
“绘小姐,绘小姐,今日要去给洲主问安的。”
侍女轻轻推着桑绘起来。
桑绘起身,内心忍不住开始思念桑洲主没在的日子,南夫人和桑霁向来是不管她什么时候起床的。
就连井宿也不会这么早让她去上课。
桑绘被侍女裹得厚厚的,带去见桑洲主。
桑绘乖乖行礼。
桑洲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身侧的桑蕴轻咳了出来,桑洲主眉头一皱,眼神满是不耐烦。
任谁也看得出,桑洲主此时心情着实算不得好。
“你身体不好就不必来了。”
“是,多谢父亲。”
桑洲主转头看向桑绘,见她面色还算不错,挑眉:“绘绘昨日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我·······”桑绘低下头,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那你就再好好想想,可别想错了答案。”后面那句的深意显而易见。
但桑绘能听懂什么呢?她只是个刚七岁的小孩子罢了。
等桑绘从桑洲主处回来,还未能吃上一口饭,侍女便告诉她,南夫人要见她。
桑绘:······
她叹了口气,视线不经意落在柜子处,犹豫片刻,桑绘打开柜子,取出桂花糕,将纸包拆开。
甜甜的味道进入口中。
桑绘挑了挑眉。
好吃。
将两块桂花糕吃完,桑绘才跟着侍女前往南夫人的住处。
似乎是因失去了南善渊这枚好用的棋子,南夫人的面色有些憔悴,身侧的侍女为她按揉着头部,听见桑绘进来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
“昨日你父亲问你的问题,你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桑绘低着头,小声道:“······女儿不知。”
南夫人抿唇,眼神凌厉,她坐起身,将桑绘招到面前,声音是故作的温和。
“绘绘乖,你有答案的。”
见桑绘眼神疑惑,南夫人勾出笑意。
“你是你父亲的孩子,自然要支持他的决定。”
桑洲主的决定是什么呢?
当然是杀了南善渊。
桑绘不禁感叹。
还真是亲姨侄啊。
“懂了吗?”
南夫人说着说着,见桑绘显然已经走神,眉头顿时皱起,她拿起一支笔不轻不重地敲打桑绘的头,眼眸不复方才的柔和。
“知道了。”
南夫人抿唇,不愿再理桑绘。
她要说的已经说了,就算桑绘之后不按这样说也无妨,反正她本来也不是说给桑绘听的。
她想起南善渊,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可惜了,她在桑霁身边安插的棋子,这下算是都废了。
南夫人目光淡淡扫过殿内的一众侍女,又似是无意地收回。
“母亲,兄长什么时候回来啊?”
女孩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试探性问向南夫人。
南夫人挑眉,本慵懒的坐姿微微一正,她有意无意打量着桑绘,半晌,笑着摸摸桑绘的头,声音温和。
“绘绘想兄长了?”
桑绘点点头。
南夫人眼底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光亮,她语气慈爱温柔。
“绘绘乖,你兄长很快就要回来了。”
·
从南夫人处回来已经快要晌午,桑绘索性直接吃了午饭。
和南夫人演母女情深着实是有些为难她的肚子了。
下午风平浪静,除了南夫人大发母爱给她送了好几件衣服外,再无别事。
只是夜里那些潜藏的恶意再次浮现。
桑绘翻了个身,忽略掉系统弹出的提示继续安睡。
亢宿和桑洲主都不会等她太久的,最多三日桑绘必须给他们答案。
第二天,桑绘避开侍女,独自前往书阁,打开书阁的门,里面的人转过头来,目光与桑绘对视。
桑绘愣了一瞬间。
傅绪州沉默着朝她点点头,笑意浅淡,他没说话,径直走向一处坐下,手上的书页翻动,他的眼眸认真。
桑绘端详了他片刻,确认他不会干扰自己,才转身在书架前寻找起自己需要的书籍。
“绘小姐,您果然在这。”
侍女视线无意扫过书阁一侧,顿时愣住。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眸子低垂,细碎的光斑落在他的发丝,整个人显得有些超脱世俗。
侍女从恍惚中脱离,略过安静看书的傅绪州,牵起桑绘的手,转身离去。
面对这位鉴灵院的天才弟子,她实在不愿多言,能避则避。
毕竟她们从前曾有一面之缘,虽然那次是她在台下,傅绪州在台上,她仰望着他,感叹着这个人的可怕。
她知道傅绪州对自己定然是没有印象的,可另一方面,她心底对傅绪州依旧畏惧。
桑绘被侍女牵着手,乖乖走在路上,眼睛却慢慢移到侍女的脸上。
看来,不是鉴灵院的人啊。
嗯……不知道宋悉还在不在,改天去看看吧。
桑绘垂下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次日,桑洲主将从鉴灵院传来的风信看完,眉头微微皱起。
恰好此时,侍卫来报。
“洲主,亢宿大人来了。”
风信消散在指尖,桑洲主回头,将衣袖甩到身后。
“桑绘来了吗?”
“已经有人去接绘小姐了,现在应该在路上。”
桑洲主点点头,神色不见变动。
“那就将南善渊也带来吧。”
桑绘被带到桑洲主面前时,眼神有意无意地朝南善渊看去,短短三日,南善渊的身体却显然恢复了不少。
此时他跪在地上,垂着头,乌色的发丝垂落脸颊两侧,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南善渊一言不发,听见桑绘的脚步声,也只是耳朵微动。
“绘绘来了。”亢宿神色温和,他坐在南善渊身侧,向桑绘点头示意。
桑绘乖乖行礼。
桑洲主从殿后走出,目光落在南善渊身上,有一瞬间停顿。
桑绘察觉到他这一瞬间的停顿,没说话,只是像方才一样,乖乖行礼。
桑洲主淡淡点头,坐在了主座。
“绘绘想好回答了吗?”亢宿笑问。
桑绘犹豫地看了眼桑洲主,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开口,声音在众人听来依旧微弱。
“我……我不想伤害善渊哥哥……”
南善渊抬起眼眸。
女孩眼尾是淡淡的红晕,感觉就像是快要哭了一样。
南善渊忍不住在心底笑了。
他的新主人,还真是会装啊。
桑洲主蹙眉,他淡淡注视着桑绘,良久未开口。
亢宿笑笑:“桑洲主不会是后悔了吧,又或者你想杀善渊不是为了给绘小姐出气,而是为了……”
没等亢宿说完,桑洲主便径直点头,打断了亢宿。
“可以。”
亢宿眉头一皱,他仔细打量着桑洲主,却没从中发现任何异样,他按捺下心底的思绪,转念一想,笑道。
“如此就好,不过想来洲主日后是不愿看到他的,不如……吾将带回流溟如何?”
桑洲主点头:“可以。”
这下亢宿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了,他眼眸微微冷下,却又很快恢复笑意。
“那便多谢桑洲主了。”
桑洲主没有理会亢宿的情绪,他扭头看向桑绘:“你回去吧。”
“是,父亲。”
桑绘带着泣音回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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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