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门槛,黑暗中响起的轻微脚步声似是有千钧之重,踏在林近安的心头,让她的心沉甸甸地直往下坠。
一只手突然扯住她的手腕,朝着一个方向拉了拉,林近安立刻心领神会,她蹑手蹑脚地跟在那人身后,屏息凝神地快速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向着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逼近。
林近安攥紧双手,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想要奔逃的**。
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扯着她手腕的那人摸到林近安狂跳不止的脉搏,怕她在恐惧的笼罩下,脑子一热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来,狠狠掰扯过她的手腕。
林近安的手腕被他扭了近半圈,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靠着残存的理智才堪堪克制住涌到嘴边的痛呼,她皱着眉扯开那人的手。
那人的手被挥开,面上也不现恼意,他站在原地仔细地辨别方向。
见他停在一个地方站桩,林近安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她也知道自己此时最大的作用就是别给人添乱,便只好内心焦灼地静静站立在一边。
“砰!”
他们将将离开之地的门扉被人暴力地一脚踹开,不知是什么人打开了机关,这条原本光线昏暗的甬道“呼”的一声被壁灯照亮。
一个壮实的身影领着堪堪来到的人指着不远处暴露在烛火下的林近安二人,大喝一声道:“那里!快抓住他们!”
“这边!跑!”
身边那人突然动作起来,背后传来推力,林近安脚下一个酿跄,就见一道身影越身跑在了她的前面,林近安脑子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便先一步动作起来,跟在了那人的身后,拔腿狂奔。
刮过脸庞的风仿佛都带着森森的寒气,林近安机械地迈动步子,根本不敢回头看,只是一味地闷着头紧紧跟在前面带路之人的身后。
还未跑出几步,前面那人头也不回地向后扔出一张符箓,跟在其后的林近安反应迅速地撇开头,符纸锋利的边缘擦破了她的脸颊,带起几滴血珠。
符箓越过林近安一段距离,在半空中轰然爆开,炸碎了墙上挂着的壁灯,在光亮的甬道中又重新隔出一段黑暗来。
林近安毫无防备,被身后袭来的热浪推了一个趔趄,见前面那人仍头也不回地往后扔着符箓,不由地怒上心头,但正是逃亡的危机关头,林近安也不好发作,只得跟在他身后防着不断贴面而来的符纸,忍着身后扑来的灼灼热浪。
身后传来暴躁的叱骂声,二人跑到一个通向四面八方的岔道口,黑魆魆的洞口似是妖魔张大了口准备吃下送上门来的珍馐美馔。
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密闭的甬道中,再难确定他们二人到底拐进了哪一条岔道。
不知跑了多久,耳边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气声,一直跑在林近安前面那人突然间放慢了脚步,林近安没刹住步子,直接撞上那人的后背,突兀的肩胛骨撞得她额头生疼。
林近安停了下来,止不住地喘息,她断断续续地问道:“怎么…不跑……了?”
那人冷漠地回过头,抑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对着她冷漠道:“你还能催动灵火吗?”
闻言,林近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怪不得愿意带上她,原来是看她还有那么一点作用,要不是眼下处境危急,就凭此人刚才的做派,林近安是绝对不会搭理他的。
微弱的火焰闪现在林近安的手掌中,带来了一小撮光亮。
凭着这一点光亮,林近安看见一个圆形的铁盖遮盖在他们头顶,她眼神一亮,走上前,手上使劲地推了推。
她这点力气犹如蚍蜉撼树,铁盖遮于他们头顶纹丝不动。
林近安忧愁地收回手,下意识地看向与她共同奔逃了一路的人,那人斜睨着她,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眼下,林近安没心思计较,她问道:“你有办法?”
那人取出仅剩的几张符箓,尽数贴在铁盖上,随后咬破自己的手指徐徐在其上比划了两下,至于比划的是什么,林近安不甚清楚。
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了什么,林近安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想……”
那人疾趋而过林近安对着她道:“站远些,趴下。”
林近安后撤几步,转身拔腿就跑,她听见身后传来嘶嘶嗬嗬声,当机立断地往地上一趴。
“轰!”爆炸弹开的土石飞溅打在她的身上,带起一阵刺痛。
林近安抱头伏在地上,闭着眼在内心咆哮,这人是怎么敢在密闭空间里进行爆破的啊!
她此刻深切地怀疑起自己答应跟此人合作的决定来,这一路敢情像是选了一个有些颠簸的死法。
等到身后的动静平息下来,林近安心有余悸地睁开眼,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那人回过头来道:“你还不走是等着被抓吗?”
林近安被磨得没了脾气,干脆地起身,学着那人的样子吃力地撑住被炸得有些割裂的铁盖边缘,脚下使劲一蹬,两条腿在空中狼狈地划拉一阵,艰难地将自己的上半身探了出去。
空中清凉的风立即扑了她满脸,林近安深吸一口气,浑身的疲惫被驱散了一些,一鼓作气地爬了上来。
比起黑魆魆的甬道,外面虽说也已经入夜,但起码有一角月光中和了浓稠的黑夜。
林近安就着月光飞速地打量起四周,树木挺拔的黑影迎着猎猎的夜风,发出一阵呼啸。
此处应该不是何耀城内了。
“后面怎么办?”林近安看向月光下的另一人问道,“爆炸产生的动静很快就会引人追来吧。”
那人不答,走到一棵树旁,凭着身高手长折断了几根被风吹得弯下的树枝,将它们带到林近安面前,言简意赅道:“点燃它们。”
看着那人递上来的几根树枝,林近安混沌的脑子迟钝地转了转,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有时间在这儿跟我刨根究底,不如赶快按照我说的去做,不然一会儿等人追上来,我们都得死。”
林近安身心俱疲,也懒得再多言,依言点燃了这一把树枝,随着火星窜起节节吞噬了树枝,那人手中很快便雄起一阵烈火。
在火焰蔓延到他手上的前一瞬,他干脆地将那把燃着的树枝往刚刚被炸开的缺口里一扔。
林近安盯着他的举动,没想到是这种展开,她微微皱起眉,却被人先一步打断道:“闭嘴。”
说完,那人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道:“这里距离何耀城不远,进城混进人堆里,他们就不敢那么放肆了。”
跟林近安合作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人不想再拖着累赘,也不再管林近安的反应,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快步离开。
林近安哪里有胆子一个人在原地逗留,迟疑一番,还是跟上了那人。
那人没再管她,林近安的腿越跑越钝,上下眼皮撑不住地想要阖上,她甩了甩脑袋,努力想继续保持清醒,死死盯住前面那人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哪怕跟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林近安也几乎可以确定,面前此人,面冷心更冷,若是她真的支撑不住,决计不会再得到这人的任何帮助。
视而不见都是好事,她是真怕这人会回头补刀,让她拖住后面可能会追上来的人。
多日米水不进,又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奔逃,林近安觉得自己的肺部仿佛快要炸开一般,呼进去的空气像是刀片在划刮着她的五脏六腑。
周围的景象在她的眼里天旋地转,一片模糊中,蓦然间闯进一抹金色,林近安费神地定睛一看,是鸟状的折纸,浑身透着淡淡的金光,在这一片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林近安僵直的视线跟着它扑棱的翅膀移动着,生锈的脑子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她的眼皮耷拉下来,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物什。
发颤的手抚上树干,林近安背靠着树干缓缓地往地上滑,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什么都来不及细想,她沉重的眼皮不甘心地阖上,整个人陷入一片昏沉中。
林中空荡的脚步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哒哒哒……
在月光的追踪下,闯进更深的林中。
……
林近安是被破窗而入的一阵吆喝声吵醒的,她皱着眉翻了个身,低下头缩进被子里,一声“嘶”的抽气被闷在了被中。
浑身酸痛的肌肉扯着嗓子在向林近安叫嚣,她伸出僵直的胳膊掀开被子的一角,被正午的阳光毫不客气地撒了满头,疲惫地睁开眼,林近安看到了有几分眼熟的天花。
她平躺在床上,任由脑袋放空了一程,这么阳光明媚的,总不能是换了个地儿关她吧,脑中思绪乱飞,林近安自欺欺人地胡思乱想,那也行,反正比原先那乌漆墨黑的地儿好多了。
过了一阵,“嘎吱”一声,门被浅浅地推开一条缝,一只忧愁的眼睛出现在门缝后,担忧地望向床上。
林近安听见动静,缓缓地转过头来,跟外面那人对上了视线。
是郑瑶站在门外。
见林近安醒了,郑瑶眼里闪过惊喜,在门后踌躇了一阵,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了。
待来到林近安床边,见床上的林近安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她,郑瑶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她小心地轻声细语道:“林近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近安像是认不出她了一般,定定地瞧了她好一阵。
正当郑瑶疑心林近安是受了什么刺激犯了傻,就见林近安露出一个疲惫的浅笑,道:“这话听着好像有几分耳熟。”
闻言,郑瑶想起林近安被捅伤昏迷的那阵日子,她醒来时,自己好像也是这么问的,郑瑶心里一阵发堵,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后只是上前捻了捻她的被子,轻声道:“你再休息一阵吧,等晚些时候,我再来叫你起床进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