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人,你想讨厌方昼吗?”
池竹目光与贺砚之平视,声音温和平淡却极具穿透力,像一缕握不住的丝线,轻柔地穿进他脑海中,带着一点诱惑,引导着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我不讨厌他……”贺砚之躁郁的眸色逐渐变得清明,浑身紧绷的神经都缓缓放松下来。他随着池竹的引诱,开始低声喃喃重复口中的话:“对,我不讨厌他……”
“好,我知道,你不讨厌他,你不讨厌他……”池竹应声附和着他的话,晦暗幽深的眸子里染上一点笑意,暗自收回注入在他体内的那一股灵力。
在她完全收回灵力的瞬间,贺砚之整个人随之清醒过来。他看着站在眼前的池竹和方昼,微微有片刻愣神,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但随即又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定了定神色,语气略微机械地问道:“池姑娘这是打算离开了吗?”
“对啊!”池竹朝他勾唇淡淡一笑,像是没察觉到半点异常似的,神色格外平静地回应他的话:“夜色已深,我弟弟自己一个人在家,时间长了我不放心,就不在贺大人家多待了。”
她说着,作势要往外走,还朝方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自己。
只是还没等方昼有所动作,贺砚之却率先开口道:“池姑娘,方公子一介外男,与姑娘无亲无故,恐怕不适合待在姑娘家……”
他话锋一顿,思索片刻后,神色认真道:“不如……让方公子暂居在我这里也可以。”
闻言,刚想乖乖跟着池竹走的方昼,此时看着贺砚之一脸惊愕,脑中浮现出一连串的疑惑。
他视线落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换,随后不动声色地缓步凑近池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趁他没注意,给他下咒了?”
他刚才听她对贺砚之说的话,便觉得很不对劲,就像给人洗脑念咒一样。但他刚才也没多想,只当作他们两个还是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事,又谨记着池竹的话,没敢多问。
只是现在他一听从贺砚之嘴里说出的话,便有些确信自己的猜测,池竹肯定是对贺砚之做什么了!
否则贺砚之对自己的态度,怎么会突然转变?
“还下咒,说得跟我会什么邪术一样!”池竹目光平静地瞥他一眼,有些无语。听他这话,搞得她跟女巫一样。她还以为,就这家伙的超绝顿感力,会什么也察觉不出来呢,没想到还是低估他了。
她眸光一沉,低声反驳道:“你别瞎猜冤枉我,我刚才只是简单地问他几个问题而已,别的可什么也没做。他对你态度转变,说不定就是突然良心发现了,你想那么多干吗?!”
“真的假的?”方昼低声嘟囔着,目光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着她。
“我骗你干吗?”池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好气道:“你要是不信我,就直接去问贺砚之好了。”
这个……
方昼泛着点茶棕色的眸子骨碌一转,望向贺砚之的目光带着点胆怯的意味,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贺砚之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直接主动开口问道:“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方昼犹豫片刻后,偏过头,目光没落在他身上,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嘟囔道:“你原来不是,不愿意让我同意住在一处?现在怎么反悔了?还主动提出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住在这儿?”贺砚之微微蹙起眉,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半点关于这句话的记忆。他总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他又不是很讨厌方昼这个人,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目光落在方昼瑟缩着的样子上,心底像是凝聚起一团雾气,越想越浓重,化不开分毫。
他索性不再去想,朝方昼疑惑开口道:“看样子,你很怕我吗?”
“谁说的,小爷我怎么可能怕你!”方昼闻言,心里一急,直接转过头来,硬着头皮迎上贺砚之的目光。他眼神闪躲着,又忿忿不平地为自己辩解道:“你是怎么对我的,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我这还不是担心,你再突然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举动!”
听着方昼的话,贺砚之脑海中确实浮现出自己之前对他做过的事,但他心底的疑团却更加浓重了。
“我为什么要伤你?”贺砚之眉头拧得很深,满眼迷茫地问出这句话。
第二次的情况他还能理解,可第一次对他出手的原因,他有点想不明白。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方昼冷哼一声,有些生气地小声抱怨道:“你自己做出的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拿匕首划伤他的时候,倒是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现在装出这一副无辜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给谁看!
贺砚之视线落在他脖颈间的伤口上,声音有些低落:“抱歉!我不知道……”
“那个,你们能别纠结这个问题了吗?”池竹眼见情况不对,便跨步挡在二人中间,隔断了他们的视线,笑意盈盈地看着贺砚之,试图宽慰他:“想不清楚答案就别想了,多费脑子是不?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就这个问题再纠结下去,她都怕自己刚修复好的bug彻底崩盘。
她刚才修复的时候,只是想着改变一下贺砚之原本的设定就好。
而且没人规定必须按照贺砚之原本的设定去修补,既然这个设定的bug要让她来修复,那她就可以给贺砚之重新扭转这个设定,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感情走。不是非要让他去讨厌方昼不可,即使是小世界中的纸片人,也应该有选择自己感情和行为的权利。
只是现在,经她简单修复一下后,贺砚之的人物设定怎么感觉还是有点崩?好像是在他的思维中,他对方昼做的那些事前因后果对不上。
池竹感觉自己的脑子马上就要转不过来了,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能毫无漏洞的修复办法。
果然,这活就不适合她做,太难了!
干脆从根上解决,直接让他以后少跟方昼见面,这样也能削减他对方昼的注意力,应该就不会再引起bug的复发。
这样想着,池竹在心里稍稍叹下一口气,盛满笑意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还是让方公子先跟我回去吧,我家还有我弟弟在,就算收留方公子暂住几日,也不算是孤男寡女,贺大人不必太过担心!”
“对!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方昼立马应和道:“况且我本来就是要借住到池姑娘家中的,都已经商量好了,就不给贺大人添麻烦了!”
他虽然不清楚贺砚之对他的态度,为什么会在忽然间转变,但他承认自己在面对他时,还是会有点儿怂,不太敢跟他单独住在一起。不如跟池竹他们住在一起有安全感。
“我知道了。”贺砚之点了点头,倒是没说强行留下方昼。
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甚至能说得上是有些混乱。他觉得自己恐怕真的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最起码要等思绪彻底平复下来,再去管其他的事。
他看了一眼池竹,眸色幽深辨不出情绪,开口道:“池姑娘带他走吧,在下就不送了。”
贺砚之说完,池竹怕自己再不小心刺激到他,便没出声。她转身朝来时的原路返回,只偏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挡在身后的方昼,示意他跟上。
方昼视线扫过贺砚之,看见他目光落在亭子周围黯淡无波,仿佛深不见底的湖面上,神色显得落寞孤寂,他脚下的步子一时有些僵硬。
但他的视线也只在贺砚之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他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转身跟上池竹。
……
直到池竹两只脚都重新踏进自家的院子,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她一手扶着门框,沉沉呼出一口气。
贺砚之这个人太复杂了,总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而且每次见到他都没什么好事发生,她以后一定能避则避!
正当池竹刚从紧张中回过神,远远地便看见裴衍从正屋门口朝她跑过来。
他由于刚洗过澡的缘故,乌黑顺滑的长发散落着披在肩头,长及腰间,一袭碧落色衣袍映着月光染上淡淡的银辉。脸颊如同雕刻的玉石般洁白无瑕,点漆般的墨色眸子闪着细碎的光,璀璨如同盛着满目星河。他跑动时衣袍和发丝都随风轻盈舞动,让人在恍惚间觉得他像是从画中跑出的仙童。
在他靠近池竹的一瞬间,迎面扑来一股极淡的草木香味。
气味萦绕在池竹鼻尖,让她原本还稍微有些烦躁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看着裴衍的目光柔和下来。
裴衍扯着她的衣袖,一双眸子水盈盈地望着她,委屈巴巴地开口:“阿姊,你刚才去哪里了?”
“没什么!”池竹手放在他的头顶上,眉眼间都带着淡淡的笑意,解释道:“就是住我们对面的邻居,是方公子认识的人,我带他去见一见。”
只是在她摸到裴衍依旧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时,面上的笑意略微僵住,皱眉道:“都半天了,你头发怎么还没干?”
她说着,还没等裴衍开口解释,便在掌心聚起一团灵气,注在他的发丝间。
感受到头顶一股温热的气流涌动,裴衍神色怔怔地看着池竹,瞬间猜测到了她在干什么,抬脚便想往后退一步。
池竹见状,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原地,沉声道:“别动!一会儿就干了!一点灵气而已,我还是挥霍得起的!”
她话音落下,裴衍果然没再乱动,乖乖地任由她摆布。
“竟然舍得用灵气来烘干头发,池姑娘对你弟弟也太好了点儿吧?”方昼从一侧探出头来,视线落在池竹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眸中的神色复杂难言。
池竹偏头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他是我弟弟,我对他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