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但是好人 第186章 凌霄旧事（二）

镜子里映出一张清雅脱俗的脸，额心一道红色裂纹，正缓缓睁开双眸。

一双丹凤眼仿佛在金光之中尽淬过，带着微微弧度，如远山凝雾。

正是玄昭明耀神君。

那张面容在镜中闪了两下，很快幻化成一团灼目白光。

玄昭明耀神君后面传来一个低沉声音：“为何神君的过往不曾在这镜中显现？”

另一个嗓音清亮些的笑道：“赢惑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传闻玄昭明耀神君神魂至净，可不只是传闻，玄明乃天结神胎，并无前世可溯。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玄明转头，看到身后站着两人，一个英武俊朗的蓝衣武将，俨然意气风发版的万湖白，另一个秀雅斯文的青衣文士，手摇折扇，笑意盈盈，正是净渊。

昭明殿正殿之上，天命轮盘悬浮于三人眼前，天命轮盘正中央镶嵌着一面琉璃镜，玄明有意站在了最前头。

两位同僚说话声音不大，他听在耳中，将轮盘收成一面镜子，揣入袖中：“二位请随我来。”

上古天裂之劫以后，天界众神陨落，唯有一位重渊慈世帝君幸存。

作为在世最古老的神祇之一，帝君曾为补全凡人魂魄，毅然决然剜取自身神髓洒向人间，造就“人有七情六欲”，却也因神髓流失逐渐石化。如今他年迈力衰，近来只剩眼珠可转动。

玄明的昭明殿正与这位上古遗神毗邻。

重渊慈世帝君最小的弟子是琅玕玉衡星君，赢惑。是以听闻这个消息后，赢惑便惦念着再来看望恩师。

又因为得知此事时，赢惑正好在与慈舟渡厄真君在一处议事。故而好凑热闹的净渊也跟着来了。

拜访完恩师后，净渊见他心情不郁，又提议去玄明的仙府逛逛，于是玄明一大早便迎来了这两位不速之客。

他向来为人随和，也不推拒，带着二人走过九曜通天阶，在昭明大殿中观赏。

见识过因果轮回盘，三人又往里走。

穿过一道长廊，来到大殿最深处，此处竟是一片寒潭。这寒潭之上穹顶高悬，光辉灿烂，仿若仍在艳阳高照之下，只是这白光仍是冷的。

寒潭氤氲的水汽上腾，映得仙境雾气茫茫，神秘莫测。

净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赢惑唏嘘不已：“可见了没，此光明穹顶，大日琉璃熔铸，乃凝结十万凡人感恩愿力而成，气不气派？谁见了不说我神君威武？”

赢惑点头不语。

三人难得一叙，在寒潭近旁的石凳坐下，又闲聊几句。

玄明想起件事，随口道：“你们二人一个慈舟渡厄真君，司职化解三界灾劫，一个琅玕玉衡星君，负责掌管星辰轨迹，分明不是一路神仙，近来为何总一处出现？”

净渊茶杯正举到一半，闻言与赢惑对视一眼，放下茶杯：“这个……神君是正直可靠之人，说与你听，想来也无妨。”

“还记得前些日子，在凌霄宫中，我们曾引荐与你的幽冥境那位么？”

玄明道：“散央？”

“是他，前阵子出了大纰漏。”

玄明思忖，上次三人见面是在凌霄宫，他这回所说的帝君应当不是重渊慈世帝君，而是凌霄宫的主位紫薇玉帝，当今天界至尊。诸神仙平日提起他，都口称玉帝，很少如此隐晦地说帝君的。毕竟天界帝君有好几个，玉帝却只有一个。

他察觉事情有异，唔了一声，也不追问，垂了眼睫品茶，就听净渊压低声音继续道：“起因是，幽冥境里出了件事。”

天界诸神皆知，幽冥境是个混沌之地，它位于凡间三界与天界之间的灰色地带，是魂魄归墟、业火炼心的必经之地。按照净渊的说法，这种极阴之地极易出现各种奇异诡谲的生灵，也很容易藏污纳垢。

但因天界神仙下境后往往水土不服，又太过慈悲，往往很难压得住魑魅魍魉，魂魄鬼怪，便还是以境中自治。

青冥圣尊乃是整个幽冥境之主，也算是个仙阶。但上届的青冥圣尊就是仙界派下去的，遭到底下不服管的神官反告，至于原因也不甚清楚，总之没过多久玉帝便把他仙籍削掉，贬为凡人，入轮回去了。

所以这烫手山芋一时无人接管。便有神仙提议，干脆直接从幽冥境中擢选，以鬼治鬼最是合适。

鬼王一旦任命，便需入仙籍，按玉帝的意思，天界百官之中，放在星官位子上最合适。封一个小而无伤大雅的星君为佳。但为了安抚鬼王，便特设一个“青冥圣尊”名头，以显尊贵。

这事儿就落到了琅玕玉衡星君头上，毕竟他就是负责研究这个的。此号一封，往后这鬼王就相当于他名义上的下属，受他管控，他就是鬼王的虚线上级。

玄明听到此处，沉吟道：“若严谨说来，他那处本就是魂魄经审判入六道轮回之地，与我这监管因果轮回之责才更是一脉相承，我说他是我的同僚，也是这个意思。”

赢惑客气道：“玄明过谦了，你当为他上级才是。”

是直接上级。

玄明点头，侧眸又看向净渊：“这事与你慈舟渡厄真君有何干了？”

净渊拍大腿，急道：“你等我说完呀！”

幽冥境中原有巡幽司、黄泉窟、虚妄海、往生渡四大势力，后来散央出世，天纵奇才，又雷厉风行，他所在巡幽司日益发展壮大，慢慢占了上风，先是收了往生渡，后来吞了黄泉窟。

那时天界基本已属意于他，开始慢慢暗中给予帮助，甚至赢惑连任命文书都拟得差不多了。

眼见着虚妄海独臂难支，就要被攻陷，这时候，却谁也未想到，虚妄海突然支棱了一下，出了一个鬼尊。

这鬼尊，一开始大家都是当个笑话看的。

因为就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

散央虽然年纪也不大，但少说也有百余岁的资历，且他法身是很唬人的，在幽冥境中，**，手段狠辣，铁面无情，无人敢小瞧与他。但这个鬼尊是实打实的刚刚“横空出世”，实在入不了眼。

是以天界一开始并无人在意，就连赢惑收到线报，也只是一笑哂之。

直到后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头竟自己跑去刺杀散央。

散央自然无事，不过一些小小的皮肉伤，与其交锋倒没被讨到太多便宜。而且为了回报他，很快就一鼓作气将虚妄海给收了，终于将整个幽冥境真正置于自己管辖之下。

此事散央不当回事，却没逃过天界的眼睛。

赢惑收到消息后，私下里反复叮嘱散央，叫他务必把这少年先制服，关押起来。最好想办法偷偷解决掉，确实不行，至少也在他受封之前不能出乱子。

毕竟对于赢惑来说，眼见着这个拖了数十年的烂差事即将完成，实在不想就在这临门一脚时，换个候选人再来一遍。

散央满口答应，私下里却怕被幽冥境中的众鬼耻笑自己欺负小孩，只是将这自称鬼尊的少年从他自小长大的虚妄海里赶了出去。

而这边赢惑心中左右不踏实，便找了数个同僚参谋，想弄清楚这个无名无姓、没有出处的少年究竟是何人。

玄明啊了一声：“就是你先前在重渊慈世帝君府上，来找我看的那个生辰八字？”

这事儿他确实印象深刻，当时赢惑初次与他说话，便将这纸条递过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而玄明捏在手里时，还疑惑了好半天：“星君难道忘了？阴阳五行、伏羲八卦是算凡人的，可算不了神仙鬼魂。”

赢惑苦恼道：“此子也不知为何物，我就死马当活马医，胡乱算了两下，竟观出个妖星祸世，实在是没法了。”

玄明道：“他若入了六道轮回，凭这八字我或可帮你追踪一下，但眼下既然还在幽冥境中……”

他摇摇头。

赢惑只好起身告别，又去叨扰别人。

这时赢惑亦想起自此节，沉重地点头：“既然算出的东西不太好，我索性就去找了净渊一趟。毕竟他本职化劫破灾，应当比我更谙此道。却没想到，经他一查，真发现了一些事。”

净渊接话道：“我本体毕竟是万劫莲灯，天生便擅长感知灾殃。赢惑那日来找我时，不止带了那少年八字，还有他行刺时所用的匕首。隔着老远，都不用显出本体，我都能嗅到那当中的异状。”

他冷哼一声，“此子才不是什么十几岁的少年，一开始我只感知到他魂魄不全，只有三魂而无七魄，便同赢惑说了。后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今幽冥境中游魂即便魂魄不全，也大都以三魂分离为主，哪还有这种情况？”

“思来想去，类似情况，唯有上古天裂之劫时，凡人遭魂魄分离之苦，七魄被裂隙中的无常兽吞噬，才曾出现。”

“所谓七魂，喜、怒、哀、惧、爱、恶、欲。没有这些，凡人与飞禽走兽、草木顽石无异。”

“要不为何当初重渊慈世帝君不惜自毁神髓，也要帮助凡人重塑‘七情六欲’呢？”

玄明惊愕：“你是说……”

“不错！远古众神何其强大，却皆因上古天裂之劫凋零，你执掌因果轮回盘，应当最是清楚。此子若为那场灾劫所化之果，恐怕又为下场诸神之劫所种之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