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水已烧开,令狐荀正要往里胡乱放入,乐湛终于忍耐不住,火冒三丈冲过来,一把将仙草抢到手里:“你瞎搞什么?哪有这般熬仙草的?真当是地里揪的野菜,拿白水煮煮就吃?!”
少年一脸无辜,挠了挠头:“不是吃到腹中就行?”
乐湛长老气结:“你这榆木脑袋,吃什么仙草,合该笨死算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手上不停,兀自开始拾掇起仙草,反倒当晚让令狐荀如愿服用了无根草,暂且不提。
归谷里,张俊人辗转反侧一夜,第二日在外遇到宿灵时,顶着两只黑眼眶将他拉入客房内。
一见公玉玄,宿灵大惊失色,面颊微微发红,紧接着连耳廓都是通红,进门后连忙道:“东幽使为何出门不戴面罩?”
张俊人愣了一愣:“那玩意儿不执行任务也得戴?”
宿灵不敢与他直视,眼神躲闪:“你不是一向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吗?”
张俊人当真没想到这茬,再一想昨日见到鬼风邪主时,对方盯在他脸上的时间仿佛的确比先前多了些,不由心一突,有些后怕。
“我……早上起得急,一直在想事情,险些忘了,多谢你提醒。”说着自床塌间摸索出那面罩戴上。好在这里本就没什么人,几个守卫早上也忙着巡逻换岗,并未有人真正留意到他。
宿灵这才恢复些许,随手取了茶来替他斟满,有些不自然道:“东幽使在想何事?”
张俊人从怀中掏出那棵与他一道历尽艰险的无根草来。这草儿顽强,有灵气护佑,到现在仍是青翠欲滴的模样,只是藤蔓不再蠕动。
“这是……”
“这株仙草需要正确的熬制法子,我口说与你,你且悉心记下,今日便把它熬制了。”
张俊人解锁的公玉玄青城派记忆里包含这些,宿灵不敢托大,应声后仔细聆听,默默记在心头。张俊人说完,又命他复述一遍,听得无半分差错,自是满意。
这时他又目光灼灼盯着宿灵:“你做我部下多久了?”
少年径自脱口而出:“两年三个月余五天。”
“很好,我今日便有几个问题,要考察与你。”
搞得宿灵莫名感觉有些紧张,不由将脊背挺直起来:“东幽使请讲。”
“你告诉我,咱们这双极教目前内忧外患,忧的是什么?患的又是什么?孰轻孰重?”
宿灵眨了眨眼,凝神思索一番,却迟迟不开口。
张俊人正色道:“你但说无妨,捡有用的说,不要有所顾忌,但也不要跟我说正确的废话。”
“内忧是,有人对教主并不服气,且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外患是,双极教在魔域并不一家独大,倒在修真界声名远播。”
懂,就是实力不大,仇恨值被拉满的意思。
“展开说说内忧。”
“回东幽使,我双极教虽然势大,但长久以来,教主冷血无情,杀伐随性,教众大多因恐惧而臣服,并非真的心悦诚服,这也是教中规矩所致的诟病,由来已久。以往的教主还会察言观色,对部下施展些笼络人心的手段。但邪主其人,性情不定,来历不明,功法邪门,又寡言少语,时间长了,难免有人在心中腹诽。”
张俊人点点头:“接着说。”
“你也知咱们魔界中人,说话向来口无遮拦,百无禁忌。邪主听得不顺心,便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杀掉了事,甚至也包括一些原本效忠于他的老部下。比如说,先前的雪风护法。”
宿灵索性讲起旧事。
据说当年雪风护法已成名多时,效忠于前教主和玉魔君。一日外出人界时,在靠近风遥关的某处山村,遇到了还是个孩童的邪主。彼时他流落村头,形同乞儿,因为相貌丑陋,浑身恶臭,被一群少年小子拿石子追逐打砸取乐。瞎了一只眼与一条腿。
那孩童原本浑身浴血,奄奄一息,旁人瞧见皆以为已到弥留之际。他却忽然趁众人松懈之时暴起,将一旁孩子王的左耳生生咬下来,又要将他扑倒直取咽喉。
仅这一息之间,被雪风护法看出根骨颇佳,天纵奇才,遂现身将其带走。后来到教中后,又以养父子相称,传授其功法,修习魔道。鬼风邪主的名号便是他给取的。可以说,他对邪主既有救命之恩,也有知遇之情。
后来,为帮其争取人心,增强修为,雪风护法更是专程跑到风遥关附近的那村子,杀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名凡人,不惜以自己的毕生功力灌入,炼制成传说中的冥幡,给邪主做法宝,取名缘生幡。据说那幡迎风一展,遍地尸嚎,生灵涂炭。也因为那冥幡,才真正坐实鬼风邪主的名号。
宿灵说到此处,轻叹一口气。
“后来你也知道,邪主即位后便醉心研究邪功,要不就是跟少阳派不对付,并没有如雪风护法所愿积极扩张教派,一统魔域。雪风护法自是不愿,苦口婆心相劝数次,仍被无视。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当着众多教众的面厉声呵斥邪主忘恩负义,数典忘祖,原是想靠忠言逆耳叫邪主回归正道,却没想反倒被邪主当场拿幡索命,血溅三尺。此事一出,寒了不少教众的心。”
张俊人只知原文中偶尔出场、恶名昭著的缘生幡,却不知这个中隐情。听得也是惊心动魄。
宿灵忽又压低声音道:“我近来查到,其实雪风护法,也是西边那位的师傅。”
西边那位?张俊人眼珠一转:“你是说,西冥使?”
宿灵似是对这个名号过敏,听到不由蹙眉,嘀咕道:“对,西边那位本就身份特殊,年幼时做过教中大祭司,最喜搞鬼神之说,受万人朝拜。加上他父亲又是前教主和玉魔君,仗着邪主顾及旁人言语不敢轻易杀他,狂妄至极。近来,又声称自己开启了血魔眼,可接天地,串通圣女大搞蛊惑人心的伎俩。可恨的是,不少教众还挺吃他那一套。”
张俊人听到这里,寻思道,怪不得先前他说自己做了预知梦,鬼风邪主即刻讥讽他阴阳同天,原来教中还真有神婆。
他立即问道:“那他功法如何?到什么阶段了?”
“金丹中期。”
张俊人一颗心沉了下去,语气里也带了一股酸意:“这般厉害?比我强。那我竟能与他平起平坐,何德何能?”
宿灵古怪看他一眼:“东幽使,你不知道吗?”
“什么?”
张俊人渐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仍不死心:“你但说无妨。”
“先说好,有些风言风语,东幽使听听便罢,不必当真。”宿灵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小心觑他脸色,“你可知兰陵王?”
知道啊,王者荣耀英雄。
张俊人清清嗓子:“你是说北齐名将,兰陵王高长恭?他战神嘛,长得好看,戴面具,赢了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宿灵却迟迟不接话,只定定瞧着他,见他满眼疑惑瞧回来,脸一红,不由低了头。
张俊人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他们说,你学那兰陵王戴面具,只因妖媚惑主。所以邪主也未能免俗……对你格外开恩。”
张俊人瞳孔骤缩,猛然站起,险些将身后短凳掀翻。
吓得宿灵手跟着一颤,也起身抱拳:“东幽使,恕属下口无遮拦!”
少倾,便听张俊人幽幽道:“原是如此?”
再抬头,宿灵只觉眼前无端明艳异常,原来是公玉玄不知何时又将黑面罩取了下来。但见那张白玉似的脸上一丝瑕疵都没有,面若春花,色如春晓,连鼻尖那一粒小痣都长得玲珑可爱。不由呼吸一滞,心头狂跳:“属下……不好妄自评判,但是,平心而论,好看。嗯……好看,很好看,宛若……神仙中人,欺梅……更胜雪。”
往后已开始不知所云。
张俊人心头越发沉重。先前还以为令狐荀那几句不过是托词,眼下不得不正视这个情况。便对他道:“你帮我取面铜镜来。”
宿灵梦游似的走了。
少时满脸通红地回来,低头盯着地面,将铜镜递出。
张俊人只打眼一看,一颗心即刻就从最底下直冲云霄,险些没一口老血喷个满镜。光滑镜面中,隐隐映出一张勾魂夺魄、雌雄莫辨的美人脸。明明模糊至极的五官,生生能看出当中风情。丹凤眼微微一转,眼角便含了稍许情,水润润的,直带着一股气韵天成的活色生香。
此等绝色,要不是生在自己脸上,保管他张俊人也是痴傻呆儿中的一员。可恨偏偏长在了自己脸上。一想到这屋子里还有个人,他连再看一眼都不及,胡乱又将面罩戴回。再转过头来,见宿灵虽然垂着头,仍一副魂飞天外的架势,心里不由一阵哀叹。
公玉玄有这等天姿国色,这哪里叫普通人,这叫谪仙人。但想到自己穿书到空有美貌的人身上,却无力自保,又暗觉这叫折煞人。这些天还在心底埋怨这咸鱼系统连个金手指都不肯给他,没想到人家闷不吭声整个大的。
张俊人背手道:“也罢,不怪你。你的回答很好,清晰有条理,来龙去脉也俱全。接下来除了帮我熬制仙草,还有几件事,需你帮我去办妥。”
言罢朝他勾勾手,示意附耳过来。
“属下得令!”
……
暂别宿灵后,张俊人确保自己的面罩戴得严丝合缝,这才出门。
按照宿灵的指引,七拐八拐找到归谷里的一处清幽僻静之地。这块平地因原长在此处的参天巨树格外挺拔,被电闪雷轰过,反倒成就了一片小小的开阔地带,阳光直射下来,土地干燥平整,带着绒绒绿意。
张俊人召唤出siri:“现在有个严峻问题啊,你电量掉到20%了,真没电了我该怎么联系你?这里可没插座充电器充电啊。”
Siri的图案即刻从手机屏幕里转动:“这个不必担心,我有其他形态可以补充能量。请问现在是否要开始充电?”
“早说啊,害得我路上一直心惊胆战的,充吧。”
话音刚落,只见iphone从他手中脱出,落到草地中,迸发出耀眼白光。那光线实在太强烈,张俊人几乎无法直视,连忙转开眼。等感觉渐暗,再转回来,却见原来那处凭空出现了只毛茸茸胖乎乎的……
“小熊猫?!”张俊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浑圆大脸盘,白色尖耳小圆眼,浑身红褐色毛发,蓬松尾巴上带着一圈圈深浅相间的环纹。这小熊猫此刻盯着他,脑袋歪来转去,萌态百出。
“为保持与文中画风一致,请叫我九节狼。”Siri的声音也跟着变成了孩童清凉稚嫩的嗓音。
张俊人弯腰,摸了摸它脑袋顶,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忍不住又多摸了两下。
“为什么叫九节狼?”
“因为我尾部环纹不多不少,正好九节。”
张俊人两手一伸,穿到九节狼前肢腋窝下,将它一把抱起。撸毛半天还觉不够,又高举在空中,对着阳光左右查看,啧啧称奇:“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能变身个食铁兽呢?我骑着你,省多少力气,还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