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夜里,她穿着里衣匆匆跑向柴房。柴房阴冷潮湿,临近还是寨子的坟冢。
这些坟冢是埋葬寨子里大家伙亲人的地方,死去的人多半是惨死他人之手,因此怨气太深,阴气太重。那里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更何况在里面呆了三天三夜。
从她的房间至柴房,平时里少说都得一柱香的时辰,可这次她一刻不歇,用了不到半柱香便跑到了柴房。
柴房前有两个护兵把守着,手持锄头,站的还算是有模有样。他们俩是王大娘家的儿子,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羽花站在柴房前,脸色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方才匆匆忙忙地跑来让她喘个不停。由于身体还未痊愈,她喘得有些吃力。
额头迸出的汗将她两鬓被风吹乱的发丝粘在了脸上,洁白的里衣沾染上了几丝灰尘,身下光着的脚布满泥土,看起来十分狼狈。
她摇摇晃晃的走上前,看起来稍有不慎就要摔倒的样子。
守在门前的两人吃了一惊,被羽花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王大率先上前连忙扶住了羽花,“寨主,你伤势未愈,怎么跑这来了。脸色这么难看,又穿这么少,外面风又这么大,再着凉了可怎么整,我送你回去吧。”
“我要进去,你们让开!”
她冷冷的说着,不带一丝感情。
羽花将手从王大身上甩开,又推开了挡在身前的王二,径直走向里面。
本想上前拦住他们寨主的两人看到羽花一副决绝冷漠,浑身上下散发着低压的模样,愣是有些害怕,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当羽花推开门之时,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屋内摆满了杂草木材,乱得一塌糊涂,屋梁之上还滴着几滴水,正落在羽花肩上。
衹繁坐在杂草之中,她双目微闭,两腿盘坐,左右手自然的搭在两腿上,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户,温柔的洒在衹繁身上。
白衣轻飘泛起涟漪,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她安静的坐着,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情绪,安然若素的样子是那般的美好。
她是那么的干净,干净得和这屋内的糟糕景象格格不入,干净得却又那么的让人心疼。
衹繁闻声缓缓地睁开微阖的双眼。
看着眼前那人一副焦急担忧的样子,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欲起身走到那人面前,但还未等她起身,羽花便先她一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抱住了她。
忽如其来的拥抱让衹繁措手不及,她的眼睛突然睁得溜圆,然后下意识瞥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这个人。
显然她是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到,除了那天被羽花挽胳膊外,这般近距离的接触,是没有过的。
这两万年来,衹繁从未与他人有过肢体上的接触,她向来是不愿意与他人亲近的,对于这般亲密的举动,她是十分抗拒。但身边的这个人的拥抱是这般温暖,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体温。
对于羽花的拥抱,她并未感到反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羽花抱得很轻,她不敢用力,生怕弄疼她。她将头伏在衹繁的肩上,两手搭在她的背间环拥,轻声抽泣。
此时衹繁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从未拥抱过,自然不会知晓拥抱时该做些什么,她像块木头一般直愣愣的坐在原地,任由羽花抱着。
少时,羽花从衹繁身上移了下来,她坐在了衹繁的身边,缓和了下情绪,原本惆怅的面容也转而展颜。
只听她语气满是歉意,“繁繁,对不起,那日之后我昏迷了三天三夜,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其中的误会,我会和寨里解释清楚。”
衹繁静默,神情依旧恍惚,似是还未从刚刚思绪中的回过神,羽花见她没反应,便又出声唤了唤她,“繁繁?”。
一声轻轻的呼唤,让衹繁飘忽迷离的双眼回过神来,她稍作停顿,随后便装作无事的望着羽花轻声问道:“你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吗?”
“啊~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羽花起身,春风得意般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看,活蹦乱跳的,啊咳..咳咳...”拍的力度过大以至于咳嗽了几声,而后她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
“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我房间。”随即,羽花拉起衹繁的手,示意她两人一起走,衹繁微微点头,便跟着她。
柴房门口,王家两人依旧持着锄头,支棱着盯着柴房,王二漫不经心的攘了攘一旁的王大,“你说寨主刚刚那紧张兮兮的样子,莫非里面的姑娘是他的心上人?”
“谁知道呢,我听说那个姑娘本来要杀了寨主,若不是踏枝大人及时赶到救下寨主,寨主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王大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王二的肩,“我看啊,八成是寨主醒了,气不过这个行凶之人,要好好收拾她呢。”
“啊?不会吧,我们寨主那么招姑娘喜欢,有哪个姑娘舍得杀他啊,而且我看那个姑娘生得那般漂亮,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啊。”
王大放下手中的锄头,坐在了地上,他竖起食指,捻头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要学会分析。来来来,你坐下,让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王二随他一起坐在地上,听他道来。
“你看寨主刚刚的样子明显就是气急败坏,进屋的时候显然是已经火气冲天了。”
王二托腮,一副思索的模样,随着他的说道点头。
“接下来寨主估计就是要大动干戈,别看现在如此平静,呆会就得大闹起来了…”
“嗯~你说的有点道理。”王二听着有理,频频点头。
两人聊得上头,全然没注意羽花此刻从柴房出来。她站在门口,看着守门的两人坐在地上相互唠嗑,一个讲的津津有味,另一个听得头头是道,甚是奇怪。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地上两人同时朝话音的方向望去。看到羽花的那一刻,两人像弹簧一样立马从地上弹起来,他们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快步走上前。
王二先开口道:“寨主,刚刚大哥说你在屋里教训…”
话未说完,王大一个巴掌甩在了王二头上,连忙接上话:“寨主,刚刚我和我弟在进行男人之间的对话,你也知道,男人之间总有些不太能说出口的小秘密…”
王二捂着脑袋,一脸疑惑的看向那突然露出一丝腼腆羞涩的王大。
“不过寨主既然也有兴趣,那正好我们刚聊到最高深的学问,不如~”
羽花嫌弃的缩了缩眉,她伸手示意王大不必说下去了,“啊行了,我懒得听你们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我先回房了,你们两个也快回去吧。”
随后羽花转头面带微笑与衹繁轻声说道:“走吧。”
“嗯。”
于是羽花牵着衹繁的手从王家两人的面前离开,王大王二顺着两人走的方向一起回头,目光投向那两只牵着的手,王二道:“大哥,你确定寨主是要教训那个姑娘?为何他们俩还把手牵上了?”
“寨主方才说「他回房」,然后牵着姑娘?一起回房?”
两人同时捏起下巴,疑惑思考。尤其是王大,他似乎想不出自己的猜想有什么问题。
少顷,刚走出几步路的羽花又立马折返回来,她对那两人道:“对了,方才我忘记说了,我和这位姑娘之间都是些误会,所以,这里不再需要人看守了。”
两人愣愣的点了点头,依旧站在原地,显然他们还没晃过神。
羽花加重了语气道:“若是听明白了就赶紧回去睡觉。”
“啊、啊!是!”
待羽花回到房里的时候,踏枝正气咻咻地坐在用梨花木雕刻的木椅上。羽花见状,不理其态,若无其事的牵着衹繁一道进屋,将人安置在了踏枝对面的木椅上。
“繁繁,你且等等我。”
“好。”
羽花从踏枝身前略过,直接走到洗漱台前。
踏枝见羽花不理会他,气得脸色发青,他的鼻翼一张一翕,呼呼作响。但毕竟有外人在,他实在不好发作,便克制着自己的火气。他向对面的衹繁颔首致意,衹繁也礼貌的点头回应。
洗漱台上放着一盆早已装满热水的黄铜面盆,旁边的木架上挂着干净的脸帕。羽花将脸帕淋湿了水,稍作揉搓后,拧干了水。
她走到衹繁身边,将脸帕递到衹繁手里,“你先用这脸帕擦擦脸,这样会舒服些。”
“你在那里呆了三天,身子应该挺不自在的,我去差人烧些热水,待会你去泡个澡祛祛体内的寒气。”
羽花说完,正想转身,衹繁拉住了她的衣袖,另一手拍了拍身边空椅,示意她坐下,羽花愣了愣,虽有不解,但还是顺从的坐在了衹繁身边的木椅上。
衹繁拿起脸帕,轻轻擦拭着飘散在羽花脸上的灰尘,还有方才风干的泪痕。
羽花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耳根渐渐泛起了红晕。只见衹繁专心致志,全神贯注,除此之外,其他全然毫不自知。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羽花下意识的头一偏将视线挪向了他处,绯红顺着耳根慢慢遍布到她整张脸上,让她有些燥热。
而衹繁却伸手轻轻将羽花的脸扶正,似乎她的一偏正好遮住了还未擦净的地方。
这一举动愣是让羽花的心差点从身体里蹦出来,指尖冰冷的触感,像是清冽的泉水直击她的燥热不休的心扉,她痴愣的望着眼前人,脑中一片混沌。
片晌,衹繁注意到羽花涨红的脸,她关切地问道:“你的脸,为何忽然间变得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她顺着红晕的方向,拨开了羽花颈上的衣襟。
一旁的踏枝犹如口嚼山楂,酸得不行,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我说二位,能不能不要把在下当成空气。”
羽花似是吓了一跳的连忙将被衹繁拨开的衣襟拢上,她迅速站起了身,扭过头不敢看着衹繁的脸,“我…我去换件衣裳...”随即便匆匆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