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夜空中有数不尽的星星。她答应她,会回来找她。虽然相识不久,但羽花就是很相信,很相信她绝不会食言。
“总之,李大娘,你就别再惦记着给我寻亲事了,你要真的那么想搭红线,你就给踏枝搭吧,他比我年长,早该娶妻生子了。”
“他是他,你是你,他的事我自有安排。”
“你若真不想让我再给你寻亲事,那你就快快追回小繁姑娘,这样我就可以不用那么操心了…”李大娘也服了个软,她知道羽花的脾气,倔得很,下定决心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羽花这孩子是那么的超凡脱俗,与众不同。她早就该明白,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世俗所束缚。也罢,任由他喜欢吧。
等回到寨子,已然夕阳西下。回到房内,忽然间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羽花怔了怔,又立马惊喜万分。这是繁繁身上的味道,她回来了!
她快步来到内室,四处寻觅却没发现那人的身影,奇怪,她不在这。她又将屋内里里外外寻了一遍,依旧无果,只不过桌上多了一副茶具,杯中还留着半杯茶水。但屋子,依旧是一间空室罢了。
她急忙走到屋外,结果就碰上前来送饭的王二,他见羽花行色匆匆,不知所为何事,“寨主,什么事看你如此着急?”
“你怎么端来了两份饭?”羽花见王二端着两副碗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啊?你们两个人不吃两份饭,难不成吃一份吗,哦~还是寨主想说,你和繁姑娘吃一份足矣?”
“我们两个人?所以繁繁的确是回来了?”
“寨主你真会说笑,繁姑娘不是一直在屋里等你吗?”
“她不在。”羽花沉着脸,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
“哈?什么?怎么可能?前不久我还给繁姑娘送来了茶水,而且我一直在外呆着,没看到繁姑娘出来啊。”
“我回来的时候,屋里没有人,只有她留下来气味。而且杯中的半杯茶水也已凉尽,估计,她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风吹动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若有若无的凉意涌上心头。今夜的星辰如同那夜一般繁烁着,照耀之下的夜空宛若流霰,就如同羽花此刻的心情,沉重复杂。她循着气味,拼命追赶,但追了许久,却依旧没找到她。
她为什么回来了,却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不是说好会回来见我的吗,怎么能不辞而别。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的消息,如今却又是这样的光景。
就这样羽花跌跌撞撞的走了不知多久。待她会回到屋里时,已经夜半时分,屋内等候多时的踏枝见她回来,立马迎上前,“怎么样,找到繁姑娘了吗?”
羽花默不作声,以手扶额,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神情之中多了几分失魂落魄。踏枝见她不回话,小心试探性地拍了拍她,“所以你这是,没追到?”
“嗯。”她轻声应道,但这一声应,却是无比的惆凉。随后她轻轻哀叹,似是在控诉她的不甘与无奈。
“…哥,你轻点!疼、疼…疼!”屋外传来一阵阵惨叫,直至于门外。这时,王大提着王二的耳朵来到屋内,他气鼓鼓把手一甩,将王二推到羽花面前。
不明缘由的踏枝疑惑:“这又是怎么了,两兄弟吵架了?”
王大朝踏枝礼貌一鞠,“不是的,踏枝大人,我们兄弟俩没有吵架…”登时他转而凶巴巴地朝王二冷叱道:“你自己好好和寨主说说,今日见到繁姑娘都说了什么!”
一听到与繁繁有关的事,羽花似打了鸡血般的蓦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她眉头紧蹙,目光如炬,双眼直愣愣的看着王二,沉着嗓子问道:“你说了什么?”
“我、我也没说什么啊!”他可从未见过羽花这幅模样,那冷蹙的眉眼如同冰箭一般,都快将他的脸射出了个洞。
王二见她这么大反应,立马哽起了脖子,说话也渐没了底气。他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踉跄的后退两步,万分委屈道:“我见到繁姑娘的时候,繁姑娘也正巧在寻寨主你,她问我寨主去哪了,那、那我便如实相告呗…”
羽花的眸子越发的冷沉,步步紧逼向前,“然后呢?”
王二目光躲闪,不敢与羽花对视,“后、后来我告诉繁姑娘寨主还有好一会才能回来,便让她在寨主屋内等他回来…”
“就是这样,我什么也没做啊。”王二说完,额头上早已蓄势待发的汗珠很适时宜的从鬓角滑落,滴在黝黑的朽板上,显露出一个明显的水痕。他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内心无比虚恐焦躁。
“唉…”羽花长叹了口气,失望的摇摇头,“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也不知道繁繁为何会不辞而别。”她转身回到凳子处坐下,“行了,回去吧,别在这烦着我了…”
“是,寨主,我这就走!”王二暗自舒了口气,心想总算糊弄过去了。
但事与愿违,他刚迈开步伐喘口气之余,身后突然响起大义灭亲的声音,“你是不是还有些细节没说,今日和我讲起这事的时候,可不止这么点!”王大眯着眼,义正严辞道。
在寨子里羽花的终身大事那就是寨子众人的大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破坏了羽花的大事。就算是自己的亲兄弟,该大义灭亲的时候就得大义灭亲。
「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王二幽怨的撇着王大,鬓角最后一滴汗珠灰溜溜的落地。
羽花咬牙切齿道:“王二,别看你哥!话没说完就继续说!”
“呃……就,那个…”王二吞吞吐吐起来。
“你别吞吐不清的,赶紧说!”几人一唱一和把王二捏得恰到好处。
很快他就招供了。他大眼一紧闭,狰恐一咬牙,“我、我不过就是和繁姑娘又多唠了几句磕,顺便提及了几句关于寨主你未婚妻的事,仅此而已!”
“……”
“哈?未婚妻?”踏枝立马蹙起眉头,疑惑地来回在羽花和王二之间观望。
她何时多了个未婚妻?
羽花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说起话都有些哆嗦,“你、你…你怎么胡说八道!我何时有过未婚妻!”
“寨主,我哪有胡说八道,北巷的杨姑娘与你有婚约之事可是李大娘亲口告诉我的,既然有了婚约,那人家就是你的未婚妻,我没有说错啊。”
“你!”羽花气得身体直哆嗦,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清楚。“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而言之,都是没有的事!”
哪有什么婚约,不过就是李大娘乱点鸳鸯谱,给自己相的亲事,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呢,就谣言满天飞了。况且她自己从始至终就没答应过,都是李大娘与杨大爷口头的约定,怎么能作数。
“李大娘是寨里的老人,她说的话,又岂会有假,寨主你不用解释了。”王二以为羽花是害羞,全当他是拉不下这个脸,以此为他保留颜面,“但我这也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成我的错了。”
王大立马来了一顿劈头盖脸,数落教导,“你个笨蛋!平日里叫你多向为兄讨教学习,你不肯学。你怎么会明白,在女人面前提及其他女人,这可是男人的大忌!”
“这女人啊,最见不得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你倒好,直接把寨主脱干净了,这繁姑娘定是吃醋生气了!”
“……”羽花听得尴尬万分,掩面避之。他们为何总将她与繁繁的关系误会成奇怪的关系。
“但当时我也没觉着繁姑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而且她也没说什么。”王二仔细回想了想,接着道,“我看她挺平静的模样,不像是什么吃醋啊!”
“你懂个屁,繁姑娘清雅脱俗,喜怒不形于色,又怎会同寻常女子一般这么容易被你看穿心思。”
王二反驳道:“既然你说繁姑娘如此与众不同,那她又岂会同寨主的未婚妻一般见识……”
二人争辩得喋喋不休,聒噪得很,羽花此时只觉着脑袋一阵眩晕,心里有口气怎么都解不掉。她怎么能想到平日里就因为脑袋不太灵活而总是好心办坏事的王二这次竟嚯嚯了到她身上。这下她算是明白了,繁繁不辞而别,多半是误会她了。
踏枝拍了拍羽花的肩,眼神中充满好奇又带着几丝八卦的味道。“所以,那个姑娘到底是不是你的未婚妻?”他依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看来并没听懂方才几人之间的对话。
“那是你未婚妻!”羽花朝他抛了个冷眼,示意他滚开,然后便气鼓鼓的离开了屋子。
凡间的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羽花依旧留在凡间不肯离去,苦苦等待,等待着说不定的某一日,繁繁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但不管过去多久,她却再也没有等来繁繁的身影。
转眼又过去了三年,这三年里,羽花时不时便跑到天界四处逛悠,想着能打听到什么关于繁繁的下落,但事与愿违,她始终没有寻到半点与繁繁有关的消息,就好像天界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怎么会有人,可以这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她也只是和乃繁有个相似的名字。尽管她也只不过恰巧是个天族人。尽管羽花并不确定,繁繁究竟是不是她的姐姐乃繁,但她就是想要随在她的身边,想要时时刻刻见着她。她从未想过,原来除了乃繁之外,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让她如此惦记、挂念。
她好想再见到繁繁,亲口告诉她,她没有婚约,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未婚妻。她想亲口告诉她,解开那些莫名其妙的误会。
她还想亲口告诉她,她有多想她。
初秋之日,又是花火盛宴。今夜她随着大伙一块围在篝火旁。看着燃烧的火焰、绽放的花火,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天,她们初次相遇的场景。身边人兴高采烈的高呼欢笑,可她却笑不出声。她安静的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别人的快乐,静静的去感受别人的喜悦。只不过这些快乐和喜悦她无心享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嬉闹笑语渐渐隐去,围着篝火的人群也慢慢散去,最后只剩下羽花还留在原地。
她拿出了玉箫,抵在唇边,轻然奏起了那首熟悉的曲子,曲调婉转,令她想起了从前在不现世的一点一滴。别有忧生,可没一会脑海中却浮现出繁繁的画面,一往一赴始终挥之不去。
箫声凄凄,人也戚戚。
踏枝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你这是何苦呢!都等了三年了,繁姑娘不会回来了…”他见羽花执着又倔强的苦等而显现的疲惫与忧伤倍感心疼。羽花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如今因为一个女子,整日郁郁寡欢,着实令人担忧。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她还会回来的,所以想一直等她。”
“可她要是一直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守在凡界?把时间都浪费在一个什么都不清楚的女子身上?”
“你别忘了,你还要寻你姐姐的,然后与她团聚不是吗?”
“我没忘,我怎么可能会忘,只是、只是…”羽花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握紧的拳头又不争气的松开。
「我放不下她了。」
她才发觉,原来繁繁在她心中的位置很重要,重要到——
她已经没法放下她了。
“可是你要明白,有些人,不过是一缕微风,只是恰好从你身边抚过罢了。”
途经之客,终究是会离开。
“殿下!”
寂寥之中,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羽花闻声转身,见到来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
那人毕恭毕敬,“君上口谕,命殿下速速回宫。”
“什么事,这么急着叫我回去。”
“此事…还是请殿下回宫后亲自问君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