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时候不早了。”春夏轻轻叩着门,轻声向着屋内说道。
“春夏秋冬,进来为我更衣。”屋内传出一声娇俏的女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两位丫鬟踏进屋内。
“春夏,不必翻找衣裳了,就穿阿姐前些日子送我那件吧。”沈芸澜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说道,“阿爹昨日答应我了,今日允许我上街游玩,等下陪阿娘用完膳我们就去,得快些……”
最近是许多宗门招弟子的日子,刚好这几日母亲心情不错,乘此机会跟母亲聊聊,或许母亲求同意了呢?
若不同意,沈芸澜也可和自己的姐姐沈知意上街看看。
春夏听罢,便从衣橱里取出衣裳。那衣裳以青色为主调,如湖水般清澈,仿佛是为自家主子量身定制的一般。
沈芸澜尚未踏进春鸾院,便听到悠悠琴声传来。她踏进院中,只见沈知意在院中抚琴,身旁是端坐着品茶的许氏。沈芸澜看到二人坐于院中,急忙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呀,阿姐阿娘好兴致,怎不在房内坐着,偏要到这外面来。”
沈知意停下手抬头看着沈芸澜,随即睨她一眼:“妹妹来的这么晚,可是又赖床了?”
““我哪有,明明是……”沈芸澜自知理亏,可她还是想为自己狡辩一下,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她并不敢说,她这个错已经犯了好多次了。
“好啦,既然你来了,就用膳吧。”许氏放下茶杯,轻拍沈芸澜的头,转而吩咐下人去了。
“我听你们父亲说,你们今日要上街,可是喜欢上了什么好看饰品,吩咐人送进来便好。”许氏看着沈芸澜和沈知意开口,俩人三天两头往街上跑,抛头露面的,总归对女子的名声不好。
空气静默一瞬,沈知意深深呼出一口气,似是做了万般挣扎缓缓开口。
“娘亲,我近几日常听府里下人说最近是一些宗门的开山门招徒弟,我想……前去试一试。”沈知意看着许氏,但是越说声音越小。她早已厌倦这深宅大院的日子,受够了被条条框框束缚的日子,她想出去,想像那话本中的女将军一般,出去闯荡,自由自在。
然而她并不是那女将军,她是丞相府的嫡女,总归是要嫁人的。修行需要时间,到那时,又有哪个男子愿意娶她呢?这可是有损丞相府的名声啊!她心里清楚得很,许氏自然也明白,但她还是想斗胆尝试一下,说不定许氏就答应了呢?
“不行,知儿,我想你应该知道,你没有天赋,不单是你,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修行成功呢?此事莫要再提,今日没有正事就不要出府了。”
“是,母亲。”沈知意只能乖乖低下头吃饭,她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愿,但又有一丝窃喜,娘亲并没有说她是女子之类的话,只是说她没有天赋,或许只要向母亲证明自己有天赋,她就有机会!
沈芸澜听着两人的对话,她也听说过这些宗门的事。
嗯,要不我也斗胆一试?
沈芸澜默默点了点头。
“芸澜,你今日也不许出府。”
嗯。
嗯?
勿cue,已死,勿念。
待用完膳与许氏闲聊回到沐霞苑已是巳时,沈芸澜没有了今日的出府就没有什么事可做。
沈芸澜转头瞥见桌子上那被随意丢弃糟糕不堪的刺绣,走下床捡起,随后恼羞成怒的丢出窗外。
沈芸澜想着自己的女红,除了弹琴奏乐,其他一窍不通,又想起自己的姐姐。
沈芸澜很羡慕她的姐姐沈知意,京城第一才女,将自己狠狠压下。
想到自己把本该把是鸳鸯却绣成绿鸭子的绣图时,将沈知意逗得哈哈大笑,然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来安慰她说:“将鸳鸯绣成绿鸭子,也是一种才华,很厉害下次努力吧。”虽说听起来很像嘲讽就是,但她姐姐说是安慰那就是安慰。
她姐姐不会骗她的,嗯!
女红她不行,琴棋书画她也学不来。
算废人吧,是天底下最废的人了。
沈芸澜这样想着,将枕头拿过来转身陷入枕头的爱河里。
“春夏秋冬,你们快进来,我想到一个极好玩的!”
屋内如雷般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闲聊的两个丫鬟。
两位丫鬟刚进门,然后门又被“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不久后,两位丫鬟出来了,一位如做贼般鬼鬼祟祟,另一位则没有异样。
“小姐,知意小姐来了。”
“嗯?阿姐?她找我有什么事?”沈芸澜摆弄着花叶的手停下,抬头看向丫鬟,但还未从丫鬟口中得到回答,沈知意便迈进房中。
沈知意走至沈芸澜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向后瞥了一眼,沈芸澜立马会意,将下人屏退。
等下人走之后,沈知意直接扑在沈芸澜身上,手环绕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脖颈,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见到沈芸澜,她所有的防线都被攻破。
沈芸澜一瞬间愣住了,肩膀处的衣裳被染深湿润。
她回抱住沈知意,犹如母亲安慰孩子般,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可沈知意却真把自己当个孩子哭个没完没了,她也只能一直拍着,直到手腕微微发酸,沈知意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撒开手,拉过椅子坐在她身旁。
沈知意拿着手帕,如微风拂过湖面般,轻柔地擦了擦眼角,将泪痕擦拭得干干净净,然后自顾自的,带着哭腔将所有心声吐露了出来。
“母亲责怪我,母亲刚刚来我院中训斥我了……”
“为什么啊明明你也同我一起的……”
“我想不明白,自小以来,我便被严厉要求,稍有差池,便会遭受父亲的竹鞭抽打和家法伺候。我时常艳羡你,你是沈家的福星,自出生起便备受宠爱,可以随心所欲。”
沈知意轻轻抚摸着沈芸澜刚刚被自己的眼泪弄湿的衣裳。
“我嫉妒你能如此,而我每日刻苦练习,换来的却是父亲更加令人痛心的责骂。然而你呢?即便女红不佳,父亲也会夸赞你。”
沈知意讨厌自己的身份,讨厌自己嫡女的身份,讨厌自己的天赋,讨厌只能做个墙中之女相夫教子琴棋书画的女人的天赋。
“我始终无法与你相比,甚至不如你的一只绿鸭子。我恨你,恨你为何能得到父亲母亲的宠爱,可明明我也只比你大了两岁
我有时也挺感激你的。毕竟,你的出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让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你身上。如此一来,便无人对我严加管束,也没有太多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至少……我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沈知意紧紧地捏着衣裙,手指隐隐泛白,她整个人就像那冬日里的枯树枝,可她又松开了手,抬起头看着沈芸澜,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五岁那年,为何七日不曾见过我,你知道吗?”
沈芸澜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她确实不知缘由,是父亲告诉她姐姐被爹爹送去了舅父家,她当时还很羡慕沈知意能出府,去看看外面的风景,那七日过后她跟沈知意见过一面,之后又连续三日未曾见过。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般:“我深夜俏溜进你房中,我拿枕头企图闷死你,你那晚差一点就离开了,是你的丫鬟及时发现将我拉开。”
“哈哈哈很好笑吧,你的姐姐,企图用枕头闷死你。”沈知意又大笑起来,不知喜还是哀。
为自己幼时荒唐的做法而哀。
为如今能将心中的秘密公之于众,不惧心中的恐惧能坦然面对而喜。
“我被父亲罚跪在祠堂七日抄写经书,那七日我一天一吃食三天一口水,那时候我特别的恨你,觉得是因为你我才被父亲处罚。我出来路过花悦亭,你坐亭中看着冰冻的湖面,然后一转头便看到我,你那时候,脸上特别特别高兴,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你小跑过来,看见我当时穿的单薄,将手炉放在我的手内,在那小声嘀咕说我是怪人,然后将披风取下披到我身上,说阿姐这样就不会被寒冷拥抱了,抱我一下然后噔噔噔的跑走了。”
沈芸澜听着沈知意的话,也在慢慢的回忆着,那时候的自己的披风又怎么能容得下姐姐呢?
沈芸澜迟疑一瞬,伸出手拥抱沈知意。
“阿芸……”沈知意轻轻的唤着,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沈芸澜。
“嗯?”
“那时候开始,我便决定好好的,深深的爱着你,我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这样唤你,但一直喊不出口,现在应该不晚吧?”
沈芸澜听闻,随即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开口说着:“不会,什么时候都不会晚。”
“今日看你穿着我送你的衣裳,想多了些就来烦你了,你不会介意的,对吧?”沈知意拉起沈芸澜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拍她的头。
沈芸澜抬头看着她一瞬,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落下一吻,而后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里,开口说道:“阿姐,我有些困了。”
沈知意低笑了一声,双手抱住她。
“阿姐,我想去床上睡。”沈芸澜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沈知意,那眼神让人不想答应都难。
沈知意轻轻的点点头,沈芸澜立马起身拉着沈知意的手往床那走。
自己上床后往里边一靠,掀开被子拍了拍旁边空荡的位置,沈知意也顺势上床。
沈芸澜抱住了沈知意,将头埋在她的胸口,沈知意轻笑一声回抱住她,在她的背上有条不紊的轻轻拍打着。
直到听到平稳的呼吸声,她才陷入了梦乡。
梦中,是她与她的阿芸。
梦外,是她与她的阿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