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金王的三千甲胄,明明是最多的人,可却是令白国及连家最为放心的,这不是说金王好对付,完全是因为这才符合常理,而金王此行的态度也告诉白国一方,她是重视此次会盟的。而在齐国公子靖一行几十人的放肆举动下,秦王千余人马竟然也显得无比寻常了。
几十人的队伍,公子靖怎么敢?
这么想的,堂下一门客也是这么问的,然而堂内却无一人回答。
名动天下的公子靖,果然不同凡响。
半响儿,位居高位的掌握白国大半兵马的安远大将军连瀛麟摸着长长的胡须,长叹一声:“他又有什么不敢?”
是啊,又有什么不敢?
白国不仅不能让公子靖出事,更要全方位保护好他的安全,毕竟,一旦公子靖有事,弱势的白国绝对是最先直面压力的,并且可以想象的是这变故一定向着不利他们的方向发展。
事实已经发生,那么该怎么做呢?
堂下另一门客发声:“是否当作不知道呢?”他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却清楚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面面相觑,议事堂中一时无声。
不同于秦王和金王的大张旗鼓,齐国这几十人的队伍才是最难安排。派礼官吧?他们又不曾表露身份。不派吧?是不是不太重视齐国?进退维谷,难以抉择。在公子靖已然置身白国境内,该如何应对?
连瀛麟的左边,连千旭的对面,连千延沉思片刻,开口:“公子靖未曾表露身份,连驿站都不曾入住,是不是不希望人打扰?默不作声,随他罢了——”
这话不无道理,驿站比客栈便利是事实。
“是啊——”此话一出,堂下立刻有不少人附和。
那么,真的当作不知道吗?
堂下有人作出不同意见:“公子靖敢这么做,但是置之不理他会怎么想?”满头华发的林老开口,也只有身为跟随连家三代家主的他敢在连家人提出看法后做出另外解读,他慢条斯理的继续开口:“他能不把白国看在眼里,但是咱们在明明知道的情况下装聋作哑真的合适吗?”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连瀛麟连连点头。
连千旭接着这话说:“置之不理绝对落了下乘。”此刻,他对面的连千延低头闭目,所有不满都隐藏闭合的眼睑之下,无人察觉。连千旭一只手指向王宫的方向,接着说:“再说我们何须头痛,这事又与我们连家何干?推给白王即可——”
“是极,是极。”林老欣慰开口,“给白王上道折子,无论如何做,都由白王自己担着。无论公子靖作何反应,就算丢脸也是丢白王室的脸。”林老无儿无女,一生只有两个徒弟,一个连千赫为情所困隐于城郊,另一个就是从小教导长大亦徒亦子的连千旭,所见略同的情况下林老止不住赞叹。
连千延作不解状:“可是真的不会影响白国的利益吗?”
“我想以现在的局势看,公子靖至多不给白国脸面,”连千旭补充道:“而只要他还有会盟的意愿,无论如何为难,他都不会迟到和缺席会盟。我们要做的是不给他国陷害白国的机会,保证公子靖的安全,保住白国的利益,至于白王的脸面,他若颜面扫地岂不是更好!”
连家的利益可能与白国一致,却从来与白王室无关,公子靖若出了事,白国难辞其咎,也有碍连家的谋划,而白王颜面扫地,这种打击白王威信的事件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听罢,堂上的连瀛麟做下决定:“就如阿旭说的办吧——”对于这个侄子,他一向是比较看好的,比起他那不争气的从锦国回来后一直跟他作对的独子连千赫好太多
会议结束后,连瀛麟单独留下连千旭及林老。
和众人一起离去的连千延转身那刻神色复杂,哪怕连家不苛待庶子,他甚至以庶出之身身居高位,但还是意不平。又是这样,无论如何,嫡出子女总是不一样的。
众人退去,连瀛麟开口就让连千旭猝不及防,他说:“听千延说你在跟凌波公主接触?”这倒不是他反对侄子谈恋爱,连家在白国位高权重,娶谁都不是问题。喜欢,娶了也好,纳了也罢,在连瀛麟看来就是那么回事儿。哪怕人选是白国的公主,在他心里也不算什么,他的母亲、妻子都出自白国宗室,再加一个侄媳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特意叫住连千旭,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只是叮嘱一句:“情种,连家一个就够了,我不希望你也如此。”
对于独子连千赫他是操碎了心——
要不是伤了身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连瀛麟管他死活。对于连千赫去锦国,连瀛麟真是追悔莫及。他不该因为妻子的疯癫诅咒产生和儿子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的想法,早知道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会把儿子派往锦国,又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这么多年了,什么手段他不曾用过,通通不过是无用功。甚至于春药之下这个混蛋宁愿自残,他也不愿与她人春风一度为连家留下子嗣。这些年连千赫醉生梦死,他一度想过放弃这个儿子,但终究他就这么一子,还是做不得这么果断。
连瀛麟的母亲妻子皆出身白国宗室,妻子更是白国嫡出的公主,女子一生荣辱终究依附男人之上,他倒是不怕那个空有一身美丽皮囊的白国公主做出些什么,只是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只怕千旭赴上千赫的后尘,忘了连家的谋划所在。留下连千旭,纯粹是连瀛麟自己不放心,十多年了,他已经不指望儿子回心转意了,那么连家未来的掌舵人绝对不能出问题。
在最初的惊愕羞涩过后,连千旭冷静开口:“伯父放心,我不会成为堂兄——娶了凌波公主,对我们最好,忠君派更是乐见其成。”他才不会让自己成为浑浑噩噩的兄长,若惊鸿一面的不是单纯的白国公主,而是舞女伶人,就算心动,他也不会放任自己进一步做出讨好的举动。更何况,他才不会和堂兄一般因为一个女人而追悔半生。
听到连瀛麟的询问,本来不太放心的林老,闻及此言,总算放心下来。他与连瀛麟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能理智的谈论利益,又怎么会为情所困?他们何曾想过,当日连千赫何尝想过会有今日?早知今日,连千赫又怎么会下得了手去算计锦晴岚?
连瀛麟想起那个几乎算是废了的他此生唯一的儿子,忍不住对着连千旭道:“这个月你有时间再去劝一劝他罢,那个女人也会来,以毒攻毒也不知能否奏效。”这样说着,但其实他对此并不抱有期望。
话题就此截至,三人就此离去。
空旷的堂厅人去屋空,议事堂外,蝉宁声拉响了白国最后的挽歌。堂中散去的人更不会想到,那个单纯的不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凌波公主,会毁了连家数代人几百年的心血。
因着会盟一事连家的推诿,白云霆当着连凤英的面摔了她递上的茶盏,拂袖离去。也无怪乎白云霆生气,最先提及会盟的是连家,揽过会盟安排的也是连家,可尽管会盟一事连家早早包揽,但一旦涉及能难为白王,可能损害白王颜面的事情,连家则完全的乐见其成。属于白王的权力被连家牢牢把持,明明他也知道王后无辜,白云霆却无法做到不去迁怒于她,他能、也只能在后宫才可以发泄一二。
有宫人不忿言:“娘娘,陛下也太过分了——”
连凤英摇头苦笑,道:“过分?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何尝不知道云霆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对连家宣泄不满,可是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刻于连家言她就是外人了。她掩去眼中的悲伤,道:“收拾了吧——”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长时间不曾和云霆好好说过话了,久到她开始怀疑曾经的温情脉脉是她的幻想。窗外,昔年新婚时他们一起亲手种植的那棵幼小的枇杷树,现如今已亭亭如盖矣,只是她和曾经一起栽树的那个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夜间的小亭,也是凌波公主最爱常呆的那个小亭,本不该有人的夜晚,凌波公主却独自一人出现在了小亭当中。清风拂面,月出柳梢,情窦初开的女孩在等一个人,正是姗姗来迟的宫廷护卫连千延。
守卫换岗,习惯性的经过小亭的连千延看到小亭里的美人眼中泛起惊喜,他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几步的功夫儿,他人已进入小亭,对着眼前靠坐在亭子栏杆旁的凌波公主,他有些期待般的开口:“这么晚了,公主是在等我吗?
见连千延上前,凌波公主不曾起身,她的视线对上连千延那双专注望着她的双眸,语气清冷哀怨:“是不是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公主?”
凌波公主侧身,避过他那双溢满深情的眼眸,对她身侧的连千延问的却是与之前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说,凤姐姐的今天会是我的未来吗?阿兄今日这么对待凤姐姐,他日你们连家是不是也会这般对我?”
连千延立刻否认三连:“不会,公主不会遭遇这一切,公主不会到这个地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