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年十九岁,对于一个十六岁算是成年的时代,这是个算是不大但也不少的年纪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所以成年后父母又留了他三年。
在他十九岁时,他嫁给了一个小他三岁的妻主。乡下流传一句老话:男大三,抱金砖。
所以,她家的人不嫌弃他比她大的事实。出嫁的前一天,父亲说自己比未来的妻主大,所以要让着她照顾她,老话讲妻主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何况她才刚成年呢。
这句话,他一直记得。所以,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怪她。
何况,他爱她!
爱那个比他小三岁的女孩,爱她总是对着他莫名其妙的脸红,爱她做错事时不敢面对他时躲散的神情;总之,便是爱她,所以哪里舍得责备她。而且,这一爱,便爱了一辈子。
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他见到了他的小妻主。长的憨憨的样子,个头很高,皮肤有些黝黑,肩很宽,胸很大,身材很结实的样子。当时他就在想,这哪里像个十六岁的孩子,不过应该是能让自己依靠一辈子的人。
当他老了的时候,他有时会想他的妻主那么个温柔细心的人,怎么会就长个武人的相貌?
他成亲之后,和自己的公婆住在一起。他的妻主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已经成亲有孩子住在别的村庄。他嫁过来后,不用像其他夫郎是的要下地做农活。
因为婆婆年纪不大,所以家里的几亩田地都是婆婆和妻主在侍弄的。他只是在家里做些零散的事情,这些出嫁前父亲都教过的,不过他的生活要比父亲预想的要好。
农忙的时候,妻主在家里帮忙,闲的时候便在镇上的一个饭馆做学徒。
所以,他的妻主有些手艺的,这就是父亲同意这门亲事的原因,她的家里要比别人家要富裕些,而且她有手艺,将来她们的生活会过的更好。
自己的婚姻里第一年里是过的很好,白天送她出门晚上等她归家,吃饭时她会给自己夹菜,有时会带些镇上的零食晚上偷偷的塞给自己,睡觉时会把自己紧紧的搂在怀里。
她对做那种事情时,总是会害羞脸红,每次都会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看,直到自己扭头说好时,她才会抱着自己要,回回都跟个孩子似的。
后来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她不在要自己了……
好像是那一回,自己嫁过来的第二年,她偏偏要去山上去打猎,后来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受伤后休养了半个多月,之后人就变的更少言了,也不在碰自己了。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的,从不占酒的她,开始每顿饭都会倒上一小盅的酒放在那里,虽然每次都只是舔一下不会都喝了,但她确实是在喝酒了。
那时自己不在和公婆一起吃饭了,对于这件事她们也不管,因为好歹是捡条命回来了,而且又不是酗酒。
从那时起,她变了。
晚间她不在同自己盖同一床被子了,看自己时不在脸红了,有时自己居然能从她眼里看到怜悯。她辞去了饭馆的学徒,跑去一家书店打杂。
晚间回来后,她会点着烛火看书抄书。她说要给自己好日子过,对于这点公婆自是很乐意的,可是自己却有些难过了。
她对自己比以往还要好,会在发月银时给自己买好看的新布料和胭脂水粉,会把家里的活都做了,只是不在让自己给她擦背梳头了,对自己开始客客气气的了,父亲说这是因为她开始读书识字懂礼了。
可是她越是这样,自己越是难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应该是人人羡慕的妻主,可自己却欢喜不起来。
崇德三年初,她参加了院试并考中了秀才,全村的人都来庆贺,她是村里的第一个秀才,也是从那时起每每村里提到自己都带着满满的羡慕的语气,可是自己越发的难过了。
崇德四年,妻主考中了举人。崇德五年,中了贡士。之后村里开始流行起,娶夫都娶大三岁的,他们都说因为自己大她三岁,才有了如今的她。
中了贡士之后,她被分在一个县城里做官,具体是什么自己并不清楚。
那是他们成亲的第五个年头,他们头一次分开。自己和公婆并没有跟去。公公总是说,妻主不会辜负他的,等她安顿好了就会接他们过去的。
崇德六年,她被调去了景州,她没有继续科考,她说自己只是想做个小官养活自己和公婆就行。那时候,大家都叫她季大人,她的名声很好是个好官,所以她升迁的也很快。
她来信说景州是个好地方,气候好景色好,离京城也近所以很繁华。等她找好房子便来接自己,以后就在那里安家了。
所以接到信后,自己便和公公打理起家里的琐事等着她来接他们。
崇德七年,她来接他了,可是她却又成亲了。她回来的那天晚上,婆婆拿着烧火棍子抽打她,说只认自己这个夫婿。她什么都没说,就跪在地上生生挨了好几下抽打。
公公一直哭着叫自己原谅她,说她也许是有苦衷的,说自己养的孩子什么样自己知道,她定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可是,自己又怎么不会不原谅她呢,自己是那么爱她。
崇德七年时,自己和公婆搬去了景州,那里真的很美,就像她往日里信件上写的一样。
他们的房子很大,有院落和花园,家里还有仆人。自己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每日里只是做做针线活,再就是和公公说说话,唯一欣慰的就是她仍然只穿自己亲手做的衣物,还有虽然自己不在是她的正房了,但家里的大小事她却让自己来管。
刚搬来时,他就见到了那个人,现在他妻主的正房。妻主告诉他,他叫冉青。
冉青是个很漂亮的人,不像自己除了长的白些在没有好看的地方了。他不但长的好看,家世好又通文墨,那时他想妻主一定很喜欢他了,毕竟他们有共同语言不是嘛。
可是住进来后,他才发现其实一切和他想的不一样。开始他想着大家都是妻主的人,要好好相处,后来他发现冉青是个很傲气的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妻主都一样。妻主叫自己不用理会他就是了,还免去了他每日给公婆的请安。他住在府里最好的院子,吃穿用都是最好的。
开始,这样的冉青还叫自己羡慕恨了一段日子。后来发现,其实他过得也许也不好。下人们有时嚼舌头说冉青能嫁给妻主,是他母亲要挟了妻主。这事的真假,自己不知,只是知道妻主从不留宿他那里,自然她也不住自己这。每日里忙完公事,她住在书房里,那里变成了她的起居室了。
崇德八年,冉青怀孕了。他这一怀孕使原本不喜欢他的公婆也开始对他另眼相待了,因为那是妻主的第一个孩子。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妻主更不喜欢他了,不允许他随便出入书房。妻主院里的下人说,那个孩子是他自己给妻主喝了药才要来的。不管怎样,他却坐实了他正夫的地位。
自己自是不信的,像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呢。不过,他也有些怀疑,从没听说过妻主曾留宿在冉青的房里。
那年冬天,冉青早产下一个女孩,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还是很开心的,之后家里的事便转交给了冉青打理,他变的更闲了。
崇德九年,冉青的母亲调任去了京城。崇德十一年,妻主也去了京城。走的前一天,她在自己房里用的饭,吃的是她最爱吃自己炒的鸡蛋和花生,那还是在乡下时她的最爱,那天她把酒盅里的酒都喝了。自己记得每次她都不全喝了的,第一次见她都喝了还是她刚刚考取贡士离家的那次,这是第二次。
那天晚上,她说她要给自己一个孩子。
她说前路茫茫,不知能陪他几时,便用个孩子来弥补吧!她说时神情很沧凉,说的自己都哭了,而她却又笑着伸出手来给自己擦干了脸上的泪。
那夜,她真的给他留下了一个孩子,一个男孩。
她这一走又是三年,很少写家书回来。写的话也不过就两个字:安好。还好自己还有个孩子相伴,也便不在觉得苦了。
自己和冉青也不常见面,只是有时两个孩子会一起玩耍。冉青的孩子长的很像他不像妻主,是个很秀气的女孩。自己的孩子长的倒是很像妻主,不知将来长的会是个什么模样,但愿会长大时变些模样,要不然男孩子将来可怎么嫁人呢!
崇德十四年,妻主得皇上重用。做了常大将军的军师随大军去了边境,去围剿西彝族的侵略。走之前,她回来了在家里住了半个月。
他去求她不要去打仗,她又不会功夫万一……万一……
他没敢说下去,只是低着头流泪。她却笑着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了一句这一生他听到的唯一一句算不上情话的情话:我还要和你一起,看着我们的儿子出嫁呢!
这一仗,打了三年。她们打了胜仗回来了,可是他却没有见到她,因为她要回京城复命不能回家。
崇德二十年,她得到了皇上的赏识,被赐婚了。而且嫁她的那人要比冉青还要好,那人便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弟弟珑月帝卿,才十八岁。知道这事时,自己很是吃惊,那么个年轻的帝卿怎么会嫁给个已经成过亲还比自己大上那么多的人,可是皇家赐婚又能说什么呢?
得知消息的那天,冉青头一次来自己的院子,苦笑着看着自己,什么也没说就又回去了。他变成了侧夫,对于一向傲气的他也许一时接受不了吧!
崇德二十一年,他们被接去京城。下车时,他看见了来接他们的帝卿和妻主。
他看见妻主小心翼翼的抚着帝卿,帝卿的样子看上去已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公婆自是很高兴,他们是来做梦也不会想到的自己的女儿会娶个皇子,还是个年轻貌美的皇子。
自己和儿子被安排在府里的一个很安静的角落里,这府里吃穿用最好的不再是冉青了,而是尊贵的帝卿。
而且妻主对帝卿很好每日都宿在那里。她对自己和冉青还是往日那样,可是即使这样,冉青依然很是傲气,不理自己也不理会帝卿。
崇德二十二年,帝卿生了个女孩。那年也是家里气氛最紧张的一年,妻主频频留在宫里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了也是满脸沉重的样子。
崇德二十三年,妻主突然辞官了。大家都很疑惑,妻主现在正是好时候为什么要辞去官职,可是她又不说。
那年,他们又搬回了景州,只是这次尊贵的帝卿和他的孩子没有跟来。
崇德二十四年,妻主在景州开了家书院教书。要说后来妻主名气很大,并不是因为她官做的多好,而是她书教的好。因为凡是后来考中状元的学生十个有八个都是出自她的书院。
那时,自己以为日子终于平静了,就这样的过下去了。崇德二十五年,公婆相继去世,守孝了三年。
崇德二十八年那年,是个热闹的一年,那年殿试前三甲都是妻主的学生。
从那年起,书院开始扬名了。更有意思的是,那年的状元随了妻主的性情,辞了官回家也做了个教书先生,而且娶了自己的儿子继承了书院。
要说自己的儿子,总算长的后长的不太像妻主了,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也算清秀,性情倒是和妻主一样。后来嫁给了自己一向很喜欢的孩子,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桩心事了。
崇德三十年,帝卿带着他的孩子来到了景州。那晚,不知道他们在书房里说了什么,听下人议论好像帝卿打了妻主。之后,帝卿便在景州住下了。
第二天,妻主便吩咐收拾行囊要去京城,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和大家告别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崇德三十年,有一件大事便是当今皇上的妹妹联手西彝族谋取要篡夺皇位。可是帝卿来做什么,她又去做什么,自己并不知晓也没人会告诉自己。
自己只能依然像往日一样,安静的待在家里等她。只是这次,自己总觉的不安,也许是年龄大了。有时,他也会和自己开个玩笑,难不成这次回来,她还能在娶回来个不成,就算她要娶,也的有人愿意嫁她这个老太太啊!
崇德三十二年,她回来了。
那时自己才知道,自己不安的是什么,不是她又娶了,而是她受伤了。她从回来那天起,身子便一天比一天差,一日三顿的喝药,却不见起色。
崇德三十四年,一天晚上她让人搀着来到了我的房里,然后便挥退了下人。
那天晚上,吃的是我亲手做的炒鸡蛋和花生,还有她最爱喝的酒。我看见她拿起酒杯时,有一刻我想上去夺了它下来。可能是我的神情太过明显,她安抚的拍了拍我握紧了的手,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晚上,睡觉时我隐约的听到了她在说,后悔那时做的决定,说她欠我的来生在还。第二日,起床时,我便知道了她已离我而去了。
崇德三十五年,帝卿和他的女儿回了京城。冉青也被在京城为官的女儿接走了。这府里就剩我自己了,不还有她。
当我要离开时,儿子问我这辈子是否恨过母亲。我笑着摇了摇头,这辈子她负了很多了,唯独没负过我。她忠于了新婚那夜的话,虽然后来她又娶了别人。
但是,知她了解她的莫过于我。之她,最信任和放不下的也唯有我了。
最初的她是在我身边的,最后的她也是在我身边的。想明白了这一切时,我突然觉得很满足这辈子能嫁给她,如有来世我还嫁她。
过了百期后,我把房子给了儿子,便带着她回到了村子。最后的最后,就又剩下了我和她了。
只有我的她,和只有她的我,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间屋子,只不过这回,换她来等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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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