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要一个剧透吗,离你们见面还有几个月?”
七七忍不住在秦玉真惆怅的沉默里插嘴,还高举着手,气势不容忽视。
“一个月。”
三个字成为今晚故事的断点。
秦玉真没有卖关子,可能也想赶紧离开那段枯等的记忆。
秦玉真的执着令七七佩服,但更多的是心疼。试想换成自己,七七远做不到秦玉真三分之一的勇敢。
睡前七七将自己关在洗手间良久,欠身冲着镜子坐看右看自己的脸,婴儿肥犹在,七七还费劲挤出下颌骨的朦胧形状。
七七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她应该不算方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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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段时间听说有其他宿舍进贼遭窃,损失惨重,一时人心惶惶。
回到宿舍,秦玉真第一件事就是将那笔巨款存进邮政卡,免得整天提心吊胆。
就如火把节的火光离开了节日,只是做饭烧水的普通火苗,秦玉真跟阿译脱钩,又变回泯然人海的女学生。
她似乎回到本科时生活,上课,写作业,助研,家教,简单而枯燥,平静又无聊。
十一月中旬,一个周五晚上,老三接起一个找秦玉真的电话。
秦家两个男人没事一般不会主动联络感情,秦玉真不由恍惚,直接从架床爬梯半路跳下来,难道真的来了?
“女的,”老三举着电话,贴心补充一句,“真怕你又崴脚。”
“……”
秦玉真接过话筒。
“阿真,是我啊,还认不认得我的声音?”
女声年轻而娇俏,说着久违的家乡话,熟悉中掺杂一点点久别的陌生。
宿舍电话没有来电显示,秦玉真反应了几秒,惊喜叫道:“仙梅!”
仙梅是秦玉真同个寨子一起长大的姐妹,初中毕业便离家打工。
秦玉真读高中时她们每年春节见面,一年通信两三次——仙梅实在不爱写字,偶尔会用一块或两块现金折纸心随信寄来,说请她吃东西。
后来仙梅出省,秦玉真去了大学,通过几次电话,联系便慢慢淡了。
仙梅的动态还是从寨子的嬢嬢口中得知,在M城给大老板生了一对儿女,现在不用上班,天天在家做阔太太,还帮村里修了一截水泥路。
仙梅成为寨子里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典范,学得好不如嫁得好。秦玉真听到这句话时,脸上总会吸引乡邻的暧昧目光,她就是学得好的那只麻雀。
秦玉真跟仙梅没有较劲心理,只是表达过遗憾没能喝上仙梅的喜酒。
当时秦玉真还是老三口中的懵懂女大学生,丝毫没察觉她天真的遗憾,实际冒犯了仙梅。
仙梅在电话里笑出声,“真聪明!听说你来M城读书了,我问了一圈才知道你的号码。”
秦玉真说:“我也问了我阿弟他们,没想到是你先打来了。”
仙梅说:“是啊,我们好多年没见,不知道你变成什么样了。你们学校在菱花湖公园附近吧?”
秦玉真便也问:“对,你现在住哪一片?”
仙梅说了一个秦玉真不知道的片区,解释说她们隔了半个M城,如果从医科大应该搭乘哪一路公车。
“明天周六不用上课吧,如果有空,就过来我这边玩啊。”
时隔多年,秦玉真一时无法分辨是客气还是诚心,自己倒真想见见姐妹。
M城除了新认识的同学,没有其他熟人老乡,秦玉真有点思乡了,跟家里打电话讲方言都磕磕巴巴。
“会不会打扰你的家人啊?”秦玉真一介学生,不太乐意跟所谓的大老板打交道,总有一种被拿捏和小看的凌 | 辱感。
仙梅痛快地说:“当然不会,就我和小孩还有阿姨在家,你尽管过来玩吧!”
“那明天见!”
秦玉真再跟仙梅确认一下交通路线,挂了电话跟舍友报备行程。
老三听到赴约的不是男人,兴致缺缺道:“晚上还回来吗?”
秦玉真说:“当然。”
次日一早,时隔多日秦玉真第一次离开医科大周边,怕人生地不熟找不到水果摊,那袋苹果是在校门口买了抱过去的。
再次见到仙梅,秦玉真险些不敢相认。
诚然,仙梅时髦许多,脱胎换骨,跟秦玉真在步行街看到的许多丽人一样,已然看不出山沟沟的痕迹。
但人却很瘦,眼神空洞,没有传说中阔太太的丰硕圆润,离形销骨立似乎只差饿一顿。
仙梅轻轻打一下秦玉真的胳膊,还是往日那副娇俏的语调,“地方好找吧 ,干什么这副表情,不认识我了?”
秦玉真忙笑,“你变化好大,跟以前不一样,洋气漂亮好多。”
仙梅上下打量秦玉真,“倒是你一点也没变。”
秦玉真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总是有一点点变化吧。”
“那是变更漂亮了!”
仙梅挽上秦玉真的臂弯,领她到住所。
四居室装潢讲究,跟电视上看到的一样奢豪,秦玉真带来的苹果都显寒酸了。许是小孩物品过多,空气似乎都飘着一股淡淡甜奶香。
仙梅随手收走沙发上的玩具车和布娃娃,“平时就我和孩子在家,东西都没怎么收拾,比较乱。随便坐,不要客气。”
秦玉真路上花了近两个小时,有些内急,接过饮料没有立刻喝。
“小孩睡觉了吗?”
秦玉真还准备了红包。
“一个上兴趣班,一个阿姨带出去逛了。不用管他们,现在是我们姐妹俩的时间。”
仙梅随手一摆,但依旧不知不觉聊起小孩,又懂引导话题,拿一些常见儿科病症问秦玉真,很认真聆听科学意见。
留意到秦玉真一直没动饮料,仙梅劝酒般道:“饮料喝呀,难道还怕肥吗?”
“哦不是,”秦玉真的确口干舌燥,但想先解决更急迫的问题,“那个——”
入户门传来异动,钥匙插进锁孔,拧动,出现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
仙梅略显意外,“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中年男人拔出钥匙,留意到沙发的生面孔,眼神陡然戒备。
仙梅忙介绍:“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一起长大的妹妹,在医科大读书。——玉真,这是我老公。”
仙梅老公像许多中年男人一样,手机串在皮带上,方便又招摇,不同的是没有“宰相肚”,消瘦让他看上去徒长了几岁。
平常碰上这样的男人,秦玉真该叫阿叔。
秦玉真忙起身,“你好,过来打搅你们了。”
仙梅老公一派生意人的圆滑,“你坐,别客气,当是自己家啊。”
“这次怎么带这么多?”仙梅过去接过她老公提着白色大购物袋,数个圆铁罐隐约冒头,还跟秦玉真解释,“小孩的奶粉,吃得比我们大人还讲究。我先进去放好。”
两个人便一前一后进到走廊深处的卧室,喁喁哝哝竟被关进房内。
秦玉真就这样被丢在客厅。
果然“不用客气”。
秦玉贞如坐针毡,抿嘴,撑在沙发沿低头,又瞄几眼无聊的电视。
还是想上厕所。
敲门声突如其来,吓得她肩膀一跳。
秦玉真扭头望住门口,敲门声还在继续。
“有人在家吗?管理处的,检修电路。”
卧室隔着一条长走廊,大概听不见。
秦玉真只好走到走廊口,朝里扬声:“仙梅,有人敲门。”
无人应答。
“仙梅?”
卧室开了一条缝,仙梅钻出来,身型瘦削放大了那份鬼祟和慌张。
“谁啊,我看看……”
仙梅急急忙忙赶往大门,秦玉真又错失一次问路机会。
仙梅凑近看猫眼,咦了声,咕哝着“坏了吗”,然后,拉开一条门缝。
电光火石间,大门给撞向墙壁,仙梅险些给扇倒。
一群人影乌泱泱冲进来,混着杂沓脚步声,粗犷男声此起彼伏暴吼——
“不许动!”
“双手抱头蹲下!”
“铐上铐上!”
……
仙梅也在叫,“啊——!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谁?”
秦玉真吓一大跳,下意识后退两步,刚好站一个卧室的门口,便像躲进去似的。
下一瞬,影风忽至,几乎占据秦玉真所有视野,威吓声磁性也莫名熟悉——
“双手抱头蹲下!”
秦玉真一颗心往嗓子眼跳,堵得胸闷气短,双腿不由自主发软,但反应不过来,只是整个人往上耸了耸。
秦玉真一直呆在单纯的校园,没有经受社会历练,二十二年来最凶险的瞬间无非是在荒山野岭给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夺去镰刀,还有现在——
她终于消化了命令,手举过头正要蹲下,忽地手臂剧痛,猛地给薅起来,迫近对方的脸庞,还是那道声音——
“秦玉真,你怎么在这里?!”
阔别百天的面孔近在眼前,陌生而震撼,熟悉也冷情,秦玉真突如其来的眼红却不是因为感动。
她是真的吓坏了,脑袋一片空白。
阿译依旧是那天的黑短袖和蓝牛仔裤,只是多了一件藏蓝的防弹背心和一把枪。又是她不曾见识过的意气风发。
他又粗暴扯了她一把,眼里尽是震惊与失望,“回答我!你在这里搞什么?!”
秦玉真嘴巴张了张,嗓子干哑火辣,发不出一点声音。
其他房间传出类似的嘈杂,人声,脚步声,翻箱倒柜的声响。
仙梅在尖叫,“你们铐我做什么?!”
冷酷的声音回答,“别装了,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然后金属相击的刺耳声响越来越近——
“易拉罐,别啰嗦,铐回去再说。”
阿译的同伴出现在他身旁,不由分说打开手铐。
潜能在危险与屈辱之下爆发,秦玉真豁出所有力气,死死盯住阿译,维护最后一点尊严,咬牙切齿颤声道:
“我什么都没做,你别铐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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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