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着急攻略者在大殿揭发“他”真面目这件事,慢慢地打量起醒过来的地方。
这是一间书房。说“一间”有点不太合适,因为这间书房大得离谱,陈设也华贵得离谱,说是一宫之主殿也不为过。
明莱站在高台上,目光所及皆是幽幽烛光与“书海”。他身后飘满了卷轴,左侧是殿柱与密不透风的透花窗。整座殿仿佛置身黑暗中,唯有一点星火般的光亮教人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明莱抬起手,那些烛光像星子般飘过来,围在他身旁,热情得上下跳动。
这些光一聚拢过来,明莱站着的这块地方便看得更加清楚。先前他揽镜自照时虽有火光摇曳,到底是暗了些,不如此刻亮堂。
明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十指。十指纤长,若初雪动人、玉骨天成。错不了,这是自己的手。
他心念一动,一面由星火逐成的镜子悬浮于前。明莱往前两步,站于镜前,将衣襟拉下。只见镜中人极漂亮惑人的锁骨上,一颗小小的红痣仿佛鲜血追逐于蝴蝶之上,引人喉咙发紧。
明莱拢紧衣襟,一颗心沉下来。一开始他还以为系统只是借用了自己的脸,而此刻看见锁骨上的血痣,明莱才反应过来系统那句话的意思。
——任务者已经进入任务世界,身体投放结束,无法更改数据。
原来系统说的“身体投放”不是指他的灵魂与原主身体融合,而是指他来到了任务世界。
明莱想起上个世界,当他还是谢明莱的时候,他的锁骨上也有这么一颗鲜红欲滴的痣,只是“谢明莱”的容貌与他只有三分相似,明莱虽然心底怀疑,却始终没有往这方面上想。只以为是巧合。
却原来不是巧合,也没有所谓的与“原主”身体融合,从头到尾,他用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明莱神色冷如霜雪,系统冷无机制的声音与斐雀临死前告诫的话在他脑海里不断撕扯,一股戾气从心头涌起。
不急,不急。明莱闭了闭眼,这才刚开始,总得角色到齐了才知道演的什么戏。
他挥去围绕在身侧的星火,不紧不慢地往右侧书案走。
这一块小天地是“周明莱”看书、抄录书籍的地方,也是北元宗主发现“周明莱”与素嫣有私情的地方。两人时常在此恩爱,并留下不少海誓山盟的证据。
明莱拿起堆在案上一侧的卷轴,轻轻摊开,入目便是一幅极其惹眼的画。
画上桃花灼灼,繁花似锦,一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于漫天飞舞的花瓣中张开双手,红色裙摆随风飘动,似要拥抱这些花瓣一般。在她身后,一道身形若隐若现,看不清模样如何,只隐约看出是位着青衣、如松如竹般的青年。
这青年原本在画中并没有相貌,然而明莱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画纸仿佛被烫到一样,一缕火光沿着青年轮廓现出,慢慢描摹他本该有的面貌。
果然如此。明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猜疑得到证实。
怪不得系统总以“剧情”两个字来称呼任务世界里发生的事,原来“剧情”真的只是剧情。在他跟攻略者到来之前,所谓的任务世界只是一行文字、一本书籍。
那些甜蜜的初遇,痛彻心扉的背叛、有血有肉的人物,都只是剧情设计及人设而已。只有当他和攻略者到来,这一行行文字才会被充填,被赋予血肉、灵魂,世界才开始运转。
换句话说,这些“任务世界”不过是为了他和攻略者设计的。在他和攻略者到来之前,一切都不曾存在。
明莱不知道背后的人想要做什么,他现在开始怀疑一切,包括系统为什么要选择自己。
想到这里,他脑海一阵抽痛,明莱单手扶住案角,冷汗淋漓。再起身时,他心底的那些怀疑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头痛。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明莱狐疑地看向地上摊开的画卷,弯腰捡起来收好,放回桌案。竟是一丝一毫也不怀疑画上青年那与他一般无二的相貌。
他走下木梯,借着烛光往殿门走。按照他的推断,攻略者揭发完他的真面目,北元宗主定会派人来将他请去大殿对质。
他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没办法洗白,也不能任由攻略者把他弄死。
“周明莱”勾结魔修以及把道侣迷晕送给魔修作鼎炉一事是铁一般的事实,不说把他当成眼中钉的攻略者,光是北元宗主,就够他喝一壶。
殿外天色十分阴沉,乌云聚拢沧澜峰,风雨骤来。明莱停在“原主”与素嫣所住的寝宫外,在殿外布下一层禁制,进门反手就把“周明莱”这段时日与魔修来往通信的信件与信物全部销毁。
做完这些还不够,为免攻略者把他九尾天狐的身份抖出来,他随手拔出一柄剑,往腹部狠狠一刺。
直到感觉金丹破裂,黯淡无光、无法运转,明莱才把剑抽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擦干净剑身,把剑放回原位,才拿出手帕擦拭嘴角的血迹。
身上这身染血的衣物不能再穿,明莱忍着剧痛给自己换了一身。他正要将长发束起,那边殿门传来道童恭敬的声音:“瑶光君,宗主请您过大殿一趟。”
看来是没办法束发了,明莱用发带随意一扎,拿起“原主”标志性的折扇,冷冷淡淡地朝门外走。
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北元宗,“周明莱”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个冰雪般高高在上难以靠近的美人。
美人冠世,又如初雪般洁白无瑕,所以当北元宗弟子从贺兰雪口中听到真相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不信的。然而在更多的证据面前,他们的不信也只是徒劳挣扎。
贺兰雪静静地站在大殿上,他面貌十分年轻俊美,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道袍,乌发半拢半散,一柄拂尘搭在臂弯上,看着与各个宗门弟子并无不同。
明莱从殿外走进来,目不斜视,与之擦肩而过。他停下脚步,像往常一样对北元宗主行礼:“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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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崩坏之路(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