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冬天虽然温度不低,但湿冷的空气像是要把人冻入骨髓。
陈皮在这结了一层冰的地面上走着,他师父的义妹想吃糖油粑粑,他便早起给她买去。
这义妹是陈皮的师父二月红三年前在长沙街头救下的,听说是二月红的旧相识。
当年二月红把这个叫丫头的小女孩带回红府后就交给陈皮安置,陈皮第一眼见到这个像一只受惊小鹿一样的小女孩就喜欢上了她。
每次陈皮被二月红罚跪时都是丫头给他送面吃,其实陈皮对面食没那么喜欢,但她给送来的陈皮总会吃完。
也是因为这个,陈皮才肯大早上天寒地冻的想着给丫头买吃的,要是别人他才不肯帮着干这个差事呢。
陈皮把买好的糖油粑粑包了几层油纸揣进怀里,搓着手回了红府。
虽然现在已经是寒冬了,但红府里的红杜鹃还是开的那么旺。
他这运气也是不好,一进来就碰见了刚从盘口回来的二月红。
陈皮这个时间本来应该是要练功的,但现在这副样子从外面回来二月红是肯定要说的。
果然,二月红见他从外面回来就冒火,一来是陈皮练功偷懒,二来也是怕他这样在街上晃悠惹事。
二月红身穿着一身红色的老式大褂,前襟上还暗暗的绣着一朵红水仙,银狐毛的领子映着二月红的脸格外白嫩。
原本料子没那么出奇的大褂,穿在谪仙一样的二月红的身上却显得格外矜贵。
就这样一个像画上走下来的人,正面带愠怒的看着陈皮。
陈皮看师父这样,唯唯诺诺的说:“师父。”
二月红拿着师父的架子,用淡淡的口气说到:“大早上不练功又出去瞎转了?”
陈皮平时是被他师父罚惯了的,就算被罚他也不大在意,现在他就怕怀里的糖油粑粑凉了。
陈皮想赶紧脱身,也不辩解什么认错道:“师父,我错了,您罚我吧。”
陈皮面上恭顺,心中却想着让师父赶紧罚完,他好找机会溜出去给他师姑送吃的去。
二月红看陈皮心思早就飘远,一只手不自觉的捂在胸口。
“怀里揣的什么?”二月红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向陈皮怀中探去。
陈皮下意识侧身躲过了二月红的手,他怕这么一折腾怀里的吃的真的凉透了。
怕师父较起真来真的要扒开看看他怀里到底是什么,陈皮赶紧交代。
“师父,昨天师姑念叨着想吃糖油粑粑,我早晨出去买来着,给师姑送去我就练功去。”
自从丫头进府,陈皮对她的事总是格外上心,二月红心里对他的意思也是有所察觉的。
想着他这个身世飘零的义妹若是有他徒弟这样的照顾着也是不错的,二月红便挥手放他去了。
陈皮看师父不再追究,赶紧喜滋滋的奔着丫头的院子给她送东西去了。
二月红放走陈皮后也是无趣,现在戏班里的功夫教的差不多了,盘口的事昨夜也交代完了,现在也就熬着时间等着开箱好唱戏去了。
百无聊赖的二月红大早上就到解九爷府上搅和他好梦,催他攒局打牌去了。
长沙这里平安无事,二月红一片岁月静好,可北平这里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北平的冬季本来就是漫长干冷,商细蕊一人在水云楼的院子里对着空荡荡的箱子发呆。
院子里开的正盛的红梅挂着晶莹的雪花,商细蕊仰头哈出一口热气,不知想着什么茫然无措。
自从年前跟姜荣寿的侄子陈纫香唱了对台戏,得了满堂彩后,虽然跟陈纫香聊得挺来,但也因此被北平的同行们排挤。
商细蕊一点不慌,反正着上一辈留下的家底足够他回平阳东山再起了。
没想到这家底早就被水云楼里不成器的师兄长辈没淘了个底空,这下后路算是没了,这些水云楼里的蛀虫也得清一清了。
商细蕊平时就是个不管事的班主,现在这一番清查水云楼里的一半人都逃不了干系。
现如今眼看就要开箱了,剩下的这些人也都是小一辈撑不起戏台的了。
商细蕊就这么在院子里琢磨了一上午,到底也没想出来个子丑寅午来。
不过他琢磨的倒是认真,连小来来叫吃饭都没吃,小来老妈子似的劝了半天,见他犯了倔劲也就算了。
下午陈纫香来的时候商细蕊还在院子里待着呢,陈纫香放低脚步绕到商细蕊后面一拍他肩膀。
商细蕊被陈纫香这一下吓了一跳,蹲在地上缩成球的身子抖了一下。
陈纫香看的直乐,调侃到:“商老板这大冷天的蹲这干嘛呢?”
商细蕊见是他来了,气就更上来了:“哟,陈老板不好好在家留头发上我这干嘛来了?是替你那好舅舅看看我饿没饿死吧!”
陈纫香摸了摸狗皮帽子下刚长出来的一点青茬,打了个冷战说:“商老板火药味别那么重啊,我跟我舅舅可不是一伙的啊。我这不是来给商老板您出主意来了吗?”
商细蕊翻了个白眼斜睨了一眼陈纫香说到:“说吧,我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陈纫香撇了撇嘴不满的说:“我这来了半天大冷天不让进门不说,连杯热茶都没有啊?”
商细蕊一边拉着陈纫香进屋,一边嘴上喊着小来:“我被你舅舅整的快饿死了,没钱喝茶叶。小来!给陈老板倒杯热水。”
小来在厨房应了一声,陈纫香进屋坐在炕沿上小声叨咕:“真是越有名越抠门。”
商细蕊虽然叫的是热水,但小来还是端来了两杯热茶,放在炕桌上后自然的坐在商细蕊旁边。
陈纫香捧着盖碗吸溜着,商细蕊的耐心渐渐被磨没了:“我说,你有什么主意能不能快说啊?”
陈纫香悠哉的放下茶碗说到:“商老板,就您这名气咱不在北平待着,这一身本事上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啊?”
商细蕊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回平阳也得有盘缠不是吗?”
陈纫香不屑道:“你就非得回平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