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雁荡山。
游荡在山林中的蛊尸已被清理干净,活下来的人开始朝山谷进发。
山谷中的蛊尸比之前的更强,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但到了这一步,没人愿意后退。
实力强大的人在杀蛊尸,他们能看见,那存放着魔尊“遗产”的山洞洞口,就在蛊尸群后面,只要杀死这些蛊尸,法宝、秘籍、还有那些数不尽的珍宝,便唾手可得。
实力弱小的人也在努力,性命很重要,但财富、名声、地位、权力也很重要,重要到他们愿意拿命来赌,万一能捡漏呢?
许多人死了,有些死于蛊尸攻击,有些则被活人暗算。
一个个身影倒下,又有更多的人扑上去,将那些身影踩在脚底。
血液在泥土上流动,尸体被践踏、碾碎,碎肉融入大地,将整座山都笼罩在若隐若现的血气之中。
这些无形的血气汇聚起来,最终在山洞深处化为实体。
“滴答、滴答……”
山洞深处,源源不断的血色从洞顶渗出,顺着倒悬的石柱落下,渐渐汇成了一汪血池。
……
天将亮时,花遥乔装到马行买了匹马,离开了桃花镇。
一路快马加鞭,每到一个城镇,他就将疲惫的马卖掉,换一匹新的。
就这样赶了一天的路,在傍晚时分,他来到了雁荡山下。
嗅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花遥露出一丝冷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年能为了生死蛊追杀他的人,如今自然也会为了他留下的“遗产”来到雁荡山。
可惜的是,这些人不知道,那一处存放“遗产”的山谷,只是一个牢笼,他们流下的每一滴血,都会让这个牢笼变得更加坚固,直到将他们困死在内,再也逃不出去。
这一座牢笼,花遥从复活的那一天起,便开始着手布置了。
他有很多仇人,其中不乏高手,要对付这些人,仅仅示之以弱,降低其戒心还不够,他还需要力量。
一力降十会,若是实力差距过大,他连暗中偷袭都做不到。
所以,他准备了一个鼎。
蛊者,虫于器皿也。
将虫置于器皿中厮杀,可炼成蛊。
将人置于器皿中厮杀,亦可为蛊。
这处山谷,便是他为这些人准备的器皿,而最终炼出的“蛊”,则会融入他的身体,补全他的力量。
原本他是打算实力恢复之后,便往南去找他的那些仇人,挨家挨户上门寻仇。
但在遇到殷千阳之后,他稍稍改变了想法。
蛊的本质是毒,由万人血肉炼制出的蛊,更是一种剧毒,这种毒,足以杀死任何一个顶尖高手。
蛊还可以再炼,但杀死殷千阳的机会却不多,难得遇见这么一次,他当然不能错过。
只不过,殷千阳比他想的还要沉得住气。
雁荡山的消息在前几日便已传到了桃花镇,殷千阳却丝毫没有动静,安安稳稳待在桃花村里,仿佛真的对所谓“遗产”没有一点兴趣。
要不是花遥亲眼见过他追杀自己,他险些真要以为殷千阳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了。
不过无妨,既然殷千阳要维持正人君子的形象,不能光明正大前往雁荡山,那他就给他一个理由。
手腕翻转,一张符箓出现在手中,花遥手指用力,将灵符撕成两半。灵符表面闪过一道流光,无声无息地化作灰烬,随风消散。
“你曾给了我一千张这样的符,说只要我撕了它,你就会出现,可我撕了一千次,你一次都没有来……”
捻着指腹上残留的符灰,花遥低低笑道:
“希望这一次,你能真的出现……我的好师兄。”
……
半个时辰前,桃花村。
殷千阳站在院门口,看了看逐渐暗沉的天色,问院中摆放碗筷的老翁。
“徐伯,可有看见唐尧?”
徐伯愣了愣:“小公子?他不是回家了吗?”
殷千阳微微皱眉:“回家?”
“是啊,他还说殷公子你知道……”看着殷千阳的表情,徐伯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小公子说他前两日遇到了去顺昌府的商队,对方答应带他一起回去,便跟着走了,昨日一早便出发了。”
殷千阳沉吟片刻,转身回屋拿出雪魄剑,道:“我出去一趟。”
徐伯忧心忡忡道:“小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清楚,徐伯你先回家吧。”
在徐伯担忧的目光中,殷千阳御起雪魄剑,很快赶到了桃花镇。
他对唐尧说过,中秋之后便送他去顺昌府,这两日便会启程,即便唐尧觉得跟着商队更好,也不该瞒着他,甚至欺骗徐伯。
此事显然有蹊跷。
殷千阳到镇上的几家客栈打听了下,都说最近没见过什么商队,又去问了消息灵通的交易所,也说没有。
走出交易所,殷千阳目露沉思。
商队果然也是假的。
对他隐瞒,对徐伯说谎,看上去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让他追上去。
唐尧为何要做出这种明显躲避的举动?
眼下这种时节,殷千阳很难不联想到生死蛊。
据唐尧所说,他得到生死蛊后便遭人追杀,说明有一些人知道生死蛊在唐尧手中。但那些人不知道,生死蛊已被唐尧交给他保管。
生死蛊在他手里,纵有人心生觊觎,出手也会有所顾忌,但若得到生死蛊的只是一个少年,只怕很多人都会动心。
有心关注唐尧的人,必然也能发现他的出现,那些人不敢直接对唐尧动手,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唐尧主动离开他身边。
若真如此,两天一夜过去,那少年恐怕已经遭到不测。
但是,寻灵符没有响应。
剑修眸光晦涩,握着剑的手缓缓收紧。
又是这样……
忽然,识海中,一缕灵神如同丝弦般跳动了一下。
殷千阳猛地抬眼,雪魄剑瞬间出鞘,载着他化作一道流光,划破天幕,仿佛一颗银白的流星,坠向寻灵符传来感应的地方。
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一个时辰之后,殷千阳来到了雁荡山。
寻灵符的感应便是从这里传来的。
御剑悬停在半空,殷千阳手掐法决,灵识如同密网,一寸一寸筛过雁荡山的土地。
高天之上,寒风凛冽,剑修的额上却渐渐渗出了汗珠。
雁荡山绵延百里,占地极广,在偌大一片山脉内,仅凭神念搜寻一个人,即便是对殷千阳来说,也稍有些勉强。
更何况,这山中不知为何被一股莫名的气场笼罩,阻碍了他的探查。
这股气覆盖着整座山体,不断向深处汇聚,最终停留在一处山谷之中。
山谷外的气还算平和,能被殷千阳压制下去,但山谷内的气却凶厉异常,不仅挡住了他的神念,甚至隐有侵蚀之意。
收回灵识,殷千阳眸色微沉。
除了最深处的山谷,雁荡山的其他地方他都已经“看”了一遍,许多尸体散落在山林间,被野兽啃食,从服饰上可以看出,其中不乏名门、世家的弟子。
此外,他还看见了非常多的蛊尸。
这些蛊尸大多已被肢·解,却有不少仍在动弹,和普通蛊尸砍了头就死去的状态截然不同。
弥漫的气场,和“生命力”顽强的蛊尸,二者合在一起,让殷千阳想起一个人。
——蛊王,沈千秋。
沈千秋成名已久,殷千阳与他并无交集,只知道他是个标准的侠义之客,热情爽朗,乐善好施,时常对落难之人伸出援手,是济川许家的客卿,在修真界名声极好。
殷千阳唯一一次关注沈千秋,是在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济川许家派人追杀蛊王传人花遥,原因是他欺师灭祖,杀了许家的客卿沈千秋不说,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让堂堂蛊王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丧心病狂,罪不容诛。
重华派人前去吊唁,殷千阳主动请缨。
一行人从许家前往沈千秋生前居住的蛊林,在蛊林中,有人无意中打开了一座地牢。
地牢内,关着几只蛊尸,这几只蛊尸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形如焦炭,见到人却仍旧冲了出来,即使被砍成了数块,每一块也依旧能够活动。
除此之外,殷千阳还在地牢中闻到了一种特别的气味。
那气味像是腥甜的血,又像是苦涩的药,很淡,弥漫在地牢里,被烈火烧灼之后,依然经久不散。
后来,殷千阳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那人当时手段狠辣奇诡,被很多人忌惮,却身中蛊毒,每月都要承受万蛊噬心的痛苦,每当那人毒发时,血液里便是那种味道。
经那人谈起,他才知道,那种味道,是蛊散发出来的。
这种蛊融入身体之后,能够激发身体的潜力,可使人在短时间内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流高手,但这种激发对身体负担极大,若不好好调养,几年之后便会在某一刻骤然衰弱,心脉寸断而死。
另一方面,这种蛊也是一种毒,对不了解其习性,无法压制它的人来说,它便是一种足以使人暴毙的剧毒。
自从那个人死后,殷千阳便再也没有闻过这种味道。
但现在,他又闻到了。
腥甜又苦涩的,似血又似草药的味道。
那人曾与他讲过这种蛊的炼制方式,若要炼成,需要足够多的人血。
当初在蛊林的地牢死了近千人、方能酝酿出的腥甜苦味,如今他在半空之中就能闻到,那这山中,又该死了多少人?那叫做唐尧的少年,是否也已成为了这养料的一部分?
殷千阳眉头紧皱,雪魄剑直直坠入山谷。
一落到地面,刺鼻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看着堆满山谷的尸体,剑修面色更冷。
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他与无念宗的那人又是否是同一个人?
殷千阳扫视了一遍四周,又抬头望向天空。
按照记忆中那人的说法,此时山谷中的血气应是源源不断向上升腾,在半空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每一个死去的人又会加固这层屏障,使其成为一个许进不许出的罩子,将整个山谷封住,变成一个蛊鼎。
眼下谷内血气如此浓郁,这蛊鼎恐怕早已成型,若不解决掉那个幕后主使,这山谷中所有还活着的人,包括他自己,就都出不去了。
回过神,殷千阳扫了眼角落里的灌木丛,迈步朝动静传来的地方走去。
在他离开不久,灌木丛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传出急促的喘·息声。
一个灰衣男子半蹲在灌木丛中,瞳孔震颤,声音止不住地战栗:“……他发现我了,他、殷千阳发现我了……他发现……不,不对,他为什么没有杀我,为什么……”
男子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脸,愣了一下,忽然瘫坐在地:“……对、对了,我带了面·具,他不认识我……哈哈,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
神经质地念叨了几遍“他不认识我”,男子捂着脸,露出的一只眼睛里闪烁着疯狂和怨毒,他低声喃喃,嘶哑的声音里透着刻骨的仇恨。
“……哈哈哈,殷千阳,为了那个花遥,你追杀我那么久,那么久!……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我就要死了,可我、可我还是活下来了!哈哈哈,十年了,殷千阳,十年了!既然十年前你没能杀了我,那现在,轮到我找你报仇了!”
每天五个小时五百字,平均时速一百,我麻了_(:з」∠)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