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简窈起身前照例进入灵府查看了一番,这一看不要紧,吓得简窈整个人都不好了。
昨日凝聚了七七八八的魂魄,今日怎么又碎得七零八落!
简窈站在灵府里,看向围绕在身旁的碎魂忍不住问:“祖师爷,您这是怎么了?”
岂料原本还表现得很亲热的碎魂唰得一下散了开来,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飘荡。
简窈默了默,试探道:“...楼、明潇,你这是怎么了?”
果然,碎魂又飘了回来。
简窈这下当真无言以对。
等简窈安抚好碎魂出了灵府后心中除了疑惑就还是疑惑。
想不通,她便去向宋老伯虚心请教。
许是这几日她实在再混帐了,以至于正在院中摆弄灵草的宋老伯一见她就黑脸:“魂魄不是都聚得差不多了吗?你又想干什么?”
“嗯...”简窈抿了抿唇,“又碎了。”
宋老伯诧异地看着她:“啊?又、碎了?”
“不应该啊,昨夜...”宋老伯小声嘀咕了一句,突然顿住,半晌后百般无奈又意味深长地看向简窈。
呵,原来那混小子在这儿等着他呐。
到底也是他曾照拂过的孩子,宋老伯也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把自己扯得稀碎,便决定帮帮他。
宋老伯轻咳一声,面上端的是一本正经:“初聚的魂魄确实不稳,此乃正常现象。”
简窈蹙眉:“正常吗?”
“嗯。”宋老伯郑重点头,“所以你得帮帮他。”
“怎么帮?”
“既然以魂养魂,自然是越近魂力传递越快。”
“...得多近?”
“亲密无间!”宋老伯说完后看着简窈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震惊,老人家心里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又干咳了一声,别过脸,诓骗一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真是造孽啊!
简窈张着嘴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抱着就行了?”
宋老伯一哽,这话听起来似乎她并不在意?她不会是不知道什么是神魂和合吧?
宋老伯还真猜对了,简窈虽然知道灵府大开接纳另一个人的魂魄进入是一件很亲密的事情,但是具体能亲密到什么程度,确实没有人详细告诉她。
“你可以抱着他,然后...”宋老伯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你这个前辈没有结过道侣吧?”
简窈仔细想了想祖师爷的平生,好像还真没听说过:“应该没有。”
宋老伯肯定道:“这就对了。他对这方面肯定有执念!”
简窈回想了一下那本“阴阳二仪”,认同地点点头:“好像还真是。”
“所以啊,你给他讲讲你和你心上人的过往,多刺激刺激他,执念生,念力起,魂魄自然就能凝聚。”
简窈觉得有道理,但是又隐隐觉得哪儿不太对劲:“我、我讲?”
“...那也不能是老朽我讲吧。”
身为小徒孙,为了祖师爷鞠躬尽瘁自然不在话下,简窈轻咬下唇:“需要注意言辞分寸吗?”
“你、你...”宋老伯惊呆了,看不出来啊,年纪这么小居然...不容小觑,大受震惊的老人家含糊道:“你照实讲就好了。”
简窈应下,转身来到屋檐下蹲下发呆。
过往啊,沤珠槿艳,星离雨散。
宋老伯虽然一直在摆弄灵草,但是余光却一直留意着简窈,直到她蹲了半刻钟起身回屋,宋老伯才哼笑一声,隐约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简窈重新进入灵府,对着四处飘荡的碎魂招招手:“楼明潇,过、过来。”
楼明潇立刻围了过去,绕着她磨磨蹭蹭地飘着。
简窈偷偷捻了捻手指,将周围的碎魂虚虚拢住:“我来给你讲故事。”
简窈虽然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大方一点,但还是有点儿羞臊,头都不敢抬,自然也没看见一本正经的祖师爷脸上出现的刹那呆滞。
两人找地方坐下后,楼明潇便老老实实赖在她怀里等着她讲故事。
“今日我们讲一个爱情故事吧。”简窈沉吟片刻,以我有一个朋友作为开头开始讲述。
众所周知,这种故事的主角一般都是当事人自己,楼明潇也不例外。
想到简窈要对自己刨析过往,楼明潇心里是高兴的,但是想到她要讲的她和别的男人的故事,他又有点儿酸涩。
简窈紧抿着唇角,边回忆边讲:“她自幼父母双亡,后来被人收养了,养父母对她不好,像养小猫小狗一样随便给口吃的把她养大了。”
楼明潇心头更酸:小废物前世过得很辛苦。
“后来,她十八岁辍学打工,无意间遇上了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
楼明潇心中咯噔一声,猜测这个男人就是...楼明潇的目光落向荆棘丛。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她没有带伞,工作结束后便淋着雨往家跑,从一个胡同冲出来时没留意,险些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车撞到,幸而车及时调转了方向,她虚虚地摔了一跤。”
楼明潇听到没撞上,稍稍放下心。
“这时,车子停了,司机下来了,司机就是...马夫。”简窈十分贴心地给他解释了一句。
楼明潇随意点点头,期待又好奇后面的故事。
“司机问了两句她的伤势后便转身来到车旁,说了两句话后,司机撑起伞,打开车门,一名身着笔挺西装的男人下了车。”简窈想了想,解释道,“西装就是那种十分正式的衣服。”
楼明潇的脑海中有画面了,一个瘦小的女子摔倒在泥泞的路上,一架豪奢马车停下,马夫撑伞迎下一名贵公子。
“男人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她,英俊的脸庞泛起一抹冷酷又耐人寻味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犹如帝王驾临,令人忍不住臣服,男人弯下腰,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邪魅一笑,说,女人你很特别。”
楼明潇:“......”
他十分努力想象了一下画面,一个很有气势的贵公子,差点儿把人碰倒不仅没有歉意,而且初见便言行举止轻佻。
画面怎么想怎么诡异!
所以,小废物当年到底是怎么被迷住的?
两千多岁的祖师爷百思不得其解。
简窈不知道楼明潇心中所想,还在继续讲述霸总强制爱的桥段。
从搂搂抱抱到摸摸蹭蹭,等讲到强吻时,嘴唇马上就要碰上了,醋劲上来的祖师爷怒了。
何处来的浪荡子竟如此寡廉鲜耻,未行大婚之礼便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诸多轻浮之事,难怪会让她心生困顿!
受了刺激的楼明潇,魂魄瞬间凝好,只是周身裹挟的怒意令人心悸。
简窈愣愣地看着怀里的男人,环着他的手一松,惊喜道:“祖师爷?”
楼明潇目光幽深地望向她,目光落在她眉心的束灵咒时,眼底情绪如潮。
半晌伸手霸道地揽过她,似安抚她又似安抚自己,轻轻拍着她的背,心想待他来日复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掉它。
魂魄的亲密接触让感官无限放大,楼明潇每拍一下,简窈便忍不住轻轻战栗。
楼明潇自是感觉到了,却没有放手。
简窈被拍得战战兢兢:“祖师爷,您没事就好。”总算不辜负她辛苦讲述了这么一段霸总小娇妻的虐恋故事。
楼明潇的手微微一顿,好在小废物的心中确实有他,相信总有一日,他会将那片荆棘从她心里尽数拔除!
“你放心,有我在,定然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重蹈覆辙。”
简窈虽不太理解,却还是点点头:“嗯,弟子相信祖师爷。”
楼明潇对她的称呼不太满意,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这是她知礼的表现,所以也没有过分纠结。
宋老伯知晓楼明潇的魂魄重新凝聚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心道,混小子,老朽还治不了你!
简窈在此耽误了近一个半月,如今事情已了,她便决定告辞回山。
宋老伯给了她一瓶药膏,称其中蕴含玉髓灵参、回春草、五色莲可以助断骨重生,还说,像她前辈这种魂魄游离的情况,若想令筋脉重新打通并成功复活,需往千丘长生秘境,如今恰逢万年石钟乳凝出灵汁之际,只要取下炼化入体即可。
简窈狐疑地看着他,明明她什么也没说,这个老头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宋老伯却端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告诉她,这都是常识。
作为没什么见识的仙门边缘修士,简窈虽心中存疑却并未表露,偷偷向楼明潇说明自己的疑虑,楼明潇听完沉默了许久告诉她宋老伯所言不假。
简窈算了算路程,觉得还是一步到位的好,先将楼明潇的腿接好,随后便准备启程去千丘。
楼明潇原先不同意,但是简窈十分坚持,次日楼明潇突然同意了。
临行前,宋老伯伸手握了握简窈的手,又重重拍了一下,认真叮嘱:“此行一路小心。”
简窈被拍得整只手发烫,仔细看看都红了,却没放在心上:“宋老伯放心吧,等我有时间一定回来看您。”
“大可不必,老朽还不到让你送终的时候。”
简窈:“......”
出发后,简窈御剑赶了一天路,夜里和楼明潇商量后决定寻了个避风处休息一晚。
简窈先是生了堆火,随后便在火堆旁坐下静静烤火。
这时,一只周身银光闪烁的纸鹤划破夜空挥着翅膀缓缓落到简窈跟前。
玉穹宫的信?
简窈连忙打开,是谢昭宴传来的。
信上絮絮叨叨讲了她离开后玉穹宫发生的事情,周剑和风絮盈不知为何闹僵了,孙英寻又被林广城教训了,他师弟百里峰到处散播林广城骂孙英寻的话。还有扇黎和曲小柴成日念着她,问她怎么还不回来。
末了,谢昭宴说,听闻人间三月桃花开,若恰逢师妹归山日,不妨给我们带上一枝。
楼明潇不知何时从她灵府中出来,默然看着她被篝火照亮的眸子和她抿唇轻笑的样子。
楼明潇看了一眼信上最后一句话,眸色倏然沉了沉,这小子心机还挺深。
见简窈开始回信,楼明潇出声道:“简单回两句吧。”
“嗯?祖师爷您什么时候出来的?”
“你全神贯注看信的时候。”
简窈沉默了一瞬,总觉得楼明潇这话说得怪怪的,细品之下又不觉有异。
楼明潇面色如常:“此处距离无昼沼泽不远,传信需谨慎。”
简窈想了想,此处离无昼沼泽至少上百里,不算近啊,本着对祖师爷的信任简窈还是老老实实道:“弟子明白了。”
于是她只简单回了两句:一切都好,下旬将归。
回完后,简窈才想起来:“我在这儿歇息会不会不安全,要不然再离远些。”
楼明潇:“无妨。”
简窈:“......”
从宋老伯所在的云岚正君山到东原千丘隔山隔海,总计三千五百里,简窈连御剑带使用飞行符一共耗费四天时间。
就在她到达千丘之日,魔宗内一行十数名修士悄无声息出了无昼沼泽,朝着东原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