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窈回到藏经阁后院时天已经黑了,没想到推开院门便见简单正站在正屋门前等她,简单见她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自己,眸中划过一抹担忧,冲她招招手。
简窈关上门,小跑过去低低唤了声“师父”。
简单见她像颗霜打的小白菜一样蔫哒哒的,温声询问:“又被人欺负了?”
简窈心中一暖,这才明白他等在此处的原因,可是掌门的话她并不想告诉简单,怕他难受:“没有人欺负我。就是...”
“嗯?”
“师父咱俩一起努力吧。”
简单:“......”
简窈眼看着她师父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心下不解,却听简单嘀咕了一句:“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
简窈被不争气的师父气红了脸:“师父,咱们这一支就咱俩了,绝不能堕了师祖的威名!”
“没事,你师祖没什么威名,堕了也就堕了,别往心里去,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简单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既然没被欺负就回去吧,好好睡觉,别胡思乱想。”
简窈:“......”此情此景突然有点儿想叛出师门了。
相比较于简单浑不在意,简窈却是心里堵得压根就睡不着,况且她近来夜夜睡得比狗晚,如今天刚擦黑,她双眼亮得跟夜猫子似的,一点儿也不困。
在房间里辗转了一会儿,简窈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祖师爷呢?
往常只要她回屋,祖师爷就会从她怀里钻出来透气,今日她已经回屋许久了半个鬼影都没见到。
简窈连忙掏出怀中的书,端端正正放在桌上,恭敬道:“祖师爷,您睡了吗?”
《阴阳二仪》依旧端正地躺着,无事发生。
简窈眨眨眼开始汇报自己的成绩:“祖师爷,承您多日指点,弟子今日试炼得了第二名。”
祖师爷躲在书里听着她带着笑意的嗓音,心里还在琢磨今日那顿粗暴的吻,太放肆了!
“您的大恩大德弟子无以为报,但是弟子心里都记着,满满的,都是您的恩情。您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弟子一定竭尽全力为您达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弟子都绝不说个不字...”
简窈还在絮絮叨叨陈述着自己的感激,殊不知受了刺激的祖师爷只会挑字眼来听。
弟子心里...满满的...都是您...为您...上刀山下火海...
小废物实在胆大妄为,却也算赤诚。祖师爷暗暗叹气。
简窈念叨了许久也不见祖师爷给点儿反应,只好作罢,翌日,她照常早起修炼,丝毫没有懈怠,就这么练了两日,还是不见楼明潇的身影。
简单这两日又开始沉迷酿酒,只让她好好休息,根本没有传授她含元功法的打算。
翻过年四月还有一场比试,为了选拔弟子参与仙门弟子大会,时间不等人,简窈心里着急,又开始对着《阴阳二仪》絮絮叨叨。
“祖师爷,好几日不见您,弟子想您了,您可还好?”
“祖师爷,您让弟子见一见吧,见一见,弟子就放心了。”
“祖师爷...”
楼明潇站在不远处默默打量着专心“诉衷肠”的小徒孙,无奈地摇摇头,真是孩子气,可怜她痴心一片,可惜有违伦理纲常,还是得让她趁早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简窈正在发呆,没有发现楼明潇,还在念叨:“祖师爷,明日除夕,行了祭祀礼后,师父允我下山,您有什么想要的吗?弟子可以给您带回来。”
楼明潇终于从被小徒孙迷恋的诡异情绪中清醒过来:“明日祭祀?”
简窈愣了一下,旋即眸子一亮,欣喜地看着楼明潇:“祖师爷,多日不见,弟子可想您了。”赶紧指点指点她,下一遭打肿掌门的脸。
楼明潇默然看着她,心情有些复杂,罢了,慢慢教,总能把她的心思掰正。
见他不说话,简窈连忙站起来,乖乖站好:“回祖师爷,明日卯时于奉先阁焚香供奉师门前辈。”
楼明潇轻轻敲着手指,沉吟片刻问她:“本座的遗骸可在宫内?”
简窈好奇道:“...您还有遗骸?”
楼明潇:“......”
见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简窈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怪怪的,连忙解释:“弟子听闻当年与魔宗一战,您引天雷与魔君双双陨落,茂岚太师叔祖当场重伤而亡,苍郁太师祖撑着一口气回来,玉穹宫的事情还没安排好就去了。”
哪怕他早就知道自己亲手带大的两名弟子早已身死,但是亲耳听到时还是十分难受,楼明潇肃然清寒的眸子一黯。
简窈明白他的心情,抿了抿唇轻声道:“弟子未曾听说过有人带回您的遗骸。”
楼明潇沉默许久才道:“但是本座能够感觉到遗骸尚存。”
“嗯?”人都死了还能感觉到尸骨?
楼明潇知道她不懂却没准备解释太多,转而道:“你既已筑基,也该铸灵剑了。”
“师父说过些时日便帮弟子选取...”简窈说到一半,猛然顿住,“祖师爷,您是不是想让弟子下山帮您找寻遗骸?”
楼明潇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愿?”
“当然愿意,弟子为祖师爷鞠躬尽瘁绝无二话!”有所求的简窈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就差剖心明志了。
楼明潇神色莫名,斟酌道:“求道者,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
简窈点头:“多谢祖师爷教诲,弟子明白。”
“...你真明白?”
简窈再点头:“明白!”
祖师爷蹙眉了,对她口中的“明白”存疑。
翌日,行了祭祀之礼后,简窈在扇黎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和谢昭宴一起下了山。筑基期的弟子每年除夕可下山玩一天,再往上每高一阶每年下山的日子便可多一天。
这样做既是为了鼓励弟子,又是为了防止弟子下山玩野了性子。
简窈未入门前会跟着简单下山,入门这三年反而因为自己修为不足在山上闷了三年。
今日能下山尽情玩一天,简窈的心情十分舒爽,不过这份舒爽止于风絮盈御剑在她面前溜来溜去,很显然风大小姐是在显摆。
风絮盈自得道:“从此处到珑城若是靠两条腿怕是最少要两个时辰。”
简窈暗暗攥拳,正欲开口,一旁的谢昭宴便坏笑道:“瞧风师姐这话说的,简师妹身法好,师姐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哪儿用得着两个时辰。”
风絮盈那张娇俏的小脸瞬间扭曲,好在被她师姐于湘兰适时拉住,见着周围人看过来,便忿忿地哼了一声转身咻得飞远了。
简窈和谢昭宴对视一眼,开怀大笑,再度惹得众人侧目。
出人意料的是周剑御剑经过的时候停了下来,板着脸犹豫片刻主动道:“师妹可需我带你一程?”
简窈疑惑地看着他,心中纳闷这人怎么突然给她好脸色了。
不明不白的好意,简窈不敢收:“多谢周师兄好意,我和谢师兄结伴同行,就不麻烦师兄了。”
周剑微微蹙眉,神情冷傲地扫了谢昭宴一眼:“师妹既受掌门看中合该潜心修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师妹当心中有数。”
说完,他径直御剑飞走了,徒留简窈和谢昭宴面面相觑。
好半晌,谢昭宴才回过神,怒声道:“他刚刚说谁黑?”
简窈:“...别生气,他这人就这样。”
谢昭宴深吸两口气,忍不住问:“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原先对你百般瞧不上,今日居然主动带你下山。”
简窈揉揉脸,胡扯道:“可能是打了一架后对我生出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情分。”
谢昭宴:“......”
两人往山下走了一会儿,谢昭宴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说要御剑带简窈,简窈百般拒绝,谢昭宴百般坚持。
无奈之下,简窈从了。
谢昭宴高高兴兴祭出他的飞鸿剑,跃上剑身后晃了两下才稳住身形,转身对着简窈招手。
简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却又不想打击他,只好眼一闭心一横,跃了上去,于是剑身又使劲晃了晃。
谢昭宴努力稳住剑身,小声道:“师妹,你抓住我,别摔下去。”
简窈闻言攥紧他的袖子,不放心道:“师兄,您飞低点。”别摔了。
“放心吧。”
简窈一点儿也不放心。
灵剑终于晃晃悠悠往山下飞,说实话,比简窈飞跃可能还慢,不过简窈也敢催,万一飞快了摔下来那就麻烦了。
但是不催也并不代表不会出事。
谢昭宴刚学会御剑,一想到能与简窈同乘一剑便高兴,一高兴就有些分心,一分心就迎头撞上了一只肥麻雀,然后,剑身开始剧烈晃动。
“欸?师、师兄...”
“别担心...师兄在...”
谢昭宴话没说完,突然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攥了一把,一瞬间脑海中似春日桃花绽放,什么天地清宁,心神净空,什么灵气瞬凝,御宇化风,全都不记得了。
此刻谢昭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师妹抱我了!
然后,两人脚下一空,齐齐摔入草丛中。
后半段路程,谢昭宴整个人都蔫儿了,脸红红的,嘴唇白白的,满满的沧桑感。
简窈揉着摔疼的胳膊,宽慰道:“没事儿,师兄,你刚刚学会御剑能带我一起已经很厉害了。”
谢昭宴抬起头,对着她欲言又止,显然并未被宽慰到。
简窈轻咳一声,心觉还是不要执着于这个话题更好。
“对了,今日怎么没看见孙师兄?”
提起这个谢昭宴终于有了点儿精神:“你没听说吗,他被林师伯罚了。”
“罚了?为什么?”简窈前两日醉心于召唤祖师爷,确实没关注这些。
“好像是因为输给你了。”
“...输给我很丢人吗?”
简窈问得认真,谢昭宴尴尬地咳了一声,含糊其辞:“我认为不丢人。”至于别人如何认为就不是他能控制的。
简窈盯着他瞧了两眼,唏嘘道:“那日孙师兄输了后我就发现林师伯的脸色很差,没想到...这么点儿小事何至于。”
“或许是当年林师伯输给了简师叔,本想靠着徒弟争口气,没想到孙师弟又输给了你,所以气不顺。”
简窈叹了口气,摇头晃脑:“杂念痴缠魔障生,清心修身方可平啊。”
谢昭宴“呦”了一声,贫嘴道:“师妹高见!”
简窈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谢昭宴脸上笑意加深:“师妹进城后准备去哪儿?”
简窈想了想:“...纸扎铺子吧。”
“啊?大过年的去纸扎铺子?”
“嗯,去转转。”给祖师爷选个貌美的姑娘送过去,怎么说也算是她这个五代小徒孙的一点儿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