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将军府的门,展追毫不客气的将她放在马上,随意的像扔一件货物,他随后上马带着叶悠疾驰出城。
叶悠在马上被颠簸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不知颠簸了多久,在京城北郊一处别苑停下。
展追长腿一伸跃下马,随后管家宋福从别苑里带着几个婆子迎上他。
展追将手中马鞭随意丢给管家:“东西都备好了?”
管家宋福是个干瘦的老头,一双不大的眼透着精明,双手接过马鞭回道:“回大人,都已准备妥当。”
“看好她。”展追朝着身后方向微微侧头,随即大步迈进门槛,没有再看叶悠一眼。
宋福随后示意跟出来的几个婆子,又指了马上,婆子们这才将叶悠从马上扶下来。
叶悠双脚落地,脑子里的眩晕感却没有消失,好在有人搀扶着,她才不至于歪倒。
这一番折腾,让她脸上呈现出了青菜色。
叶悠抬眼,这宅子她认得,是展追家城郊的旧宅。
前些年展家获罪,京城的府邸和田宅一起充公,想不到今日展追又拿了回来。
当初展家男丁皆被流放,叶悠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展追,没想到他投靠了北境王,还有今日再见之时。
这是近几年她唯一觉得欣慰的事了,叶悠想到此,不由得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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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悠被婆子门带进宅后展追又出了门,直到亥时才回,此时雨已经停了,月高如镜明。
管家迎他进门,快步随在身后听从差遣。
才进了书房,便将身上盔甲卸了,什锦将干净帕子浸湿,递到展追手里。
展追不紧不慢的擦着脸问:“她怎么样了?”
什锦顺势和管家宋福对视一眼,管家立即心领神会:“那位姑娘刚来时吵着要见您,说是要知道自己家人都去哪儿了,后来见您不在说什么也要跑出来,最后被婆子们劝下喝了安神药,这会儿还睡着呢。”
宋福仔细斟酌,不敢乱说话,今日自家大人忽然带回来个姑娘,这情况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可他临走前明明又说闹得厉害便灌安神药下去,这会儿还没摸透这姑娘和大人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敢乱出头,虽然药真是灌下的,宋福也不敢明说,只挑了个中和的字眼儿替了。
展追闻言,将手中的帕子随意丢进水盆,转身出了门,宋福盯着水盆回忆方才他丢帕子的动作,幅度不大,猜测应该没什么事。
和院是他之前安排下的,这会儿门口两个婆子守着,其中一个是宋福的媳妇儿,大家都叫她宋婆子。
“人怎么样?”展追心不在焉的问。
“回大人,姑娘喝了药就睡下了,”宋婆子飞速抬眼睨了展追脸色,见无异常才敢放声,“药劲儿不小,想是得睡到日上三竿。”
展追听了没说话,直接推门进去。
见展追进了门,两个婆子互相递了眼神后窃窃的捂嘴细笑了好一阵。
“不是说大人不近女色吗,才刚入京就这样心急。”另一个婆子扯了扯送婆子衣袖,鼻子眼睛恨不得挤到了一起。
“北境军才到皇城脚下,他就寻回了自家在城郊的旧宅,在北境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宋婆子回头看了一眼门关得紧,声音又压低了两分,“能不心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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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追在门厅站了有一会儿才往里间走,脚踏在毯子上,轻慢无声。
里间挂了珠帘,隔着珠帘缝隙,他看见叶悠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
手拨开珠帘,而后放下,珠串之间的碰撞声终于将房间里的寂静敲碎。
展追的身影被房内烛光拉长,投到叶悠身上,叶悠的脸也被他的身影覆盖,她却对此毫不知情。
他已经四年没有见过叶悠了,她比二人分别那年看起来更瘦了些。
透过叶悠的脸,时光好像又回到从前。
那时候,京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叶悠一心倾慕于他,对于他的喜欢,叶悠自己也从不掩饰,即便自己从不回应,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她也全然不在意。
每每碰到一起,她炙热的目光恨不得将展追熔化。
年少时,展追也不是不开窍,只是叶悠不行,不是她不好,而是她父亲……
先帝驾崩后,太子继位,为了牵制当时还是皇子的北境王,便将他派到北境去。
登上皇位三年,皇上一病不起,没多久便驾鹤西去,只留下三岁的太子继位,太后与南相王摄政。
南相王自幼帝继位便开始虎视眈眈,以摄政王的名义把持朝政,将太后与幼帝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铲除。
展追的父亲展文当年是太子太傅,一心扶持幼帝,自然被南相王视为眼中钉。
而叶悠的父亲叶维隐,追随南相王多年,两派本就水火不容,更不可能结亲。
一想到叶维隐和南相王,展追就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眼神也忽然狠戾了起来,目光如刺,扎在叶悠身上,见她光洁白皙的脖颈,强忍着掐上去的冲动,最终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转身用力拨开珠帘,珠帘因被他大力甩开而三两条结在一起,晃晃荡荡好一会儿才摆定下来。
他出门的力度显然比进门时候大了不少,门口两个交头接耳的婆子明显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转过身来脸色一阵青白,做贼心虚。
展追看都没看她们一眼,而是扔下一句话:“让什锦来书房。”
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什锦跟着他跑了一天,还以为回来能好好睡个觉,不成想半夜又被叫起来。
原本还抱怨,听闻是展追唤他,抱怨的言辞生生咽回去,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到了展追书房,见展追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房间里燃了棠梨香,每每他有心事,必燃此香静神。
“之前我让你打听的事,白天忘了问你,这会儿你说吧。”展追手里握了一串金丝镶嵌玲珑宝石的剑坠,流苏在掌下摇摇晃晃。
什锦惺忪的睡眼彻底清醒,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于是痛快答道:“回大人,叶维隐在四年前的冬天病死了,隔了两年,叶维隐的长子叶朗也战死,之后叶夫人承受不了打击,也撒手人寰,眼下叶府只剩下叶家老太太和叶悠小姐,外加一个刚满十三岁的表姑娘。”
展追闻言,许久无声,只是握着剑坠的手停止了摆动,良久才将眼睛睁开。
展追将剑坠放在桌上,扯过之前写好的单子,长指一划,单子滑到桌沿:“按这单子,将东西备齐。”
什锦走过来,双手将单子托起,从头到尾看过,眼里透着疑惑:“这……大人,您要买这些?”
“我要成亲,你照办就是。”说罢,展追又靠回椅子里,将眼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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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宋婆子所言,叶悠被灌了药,果然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叶悠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秋阳高挂,日光透过窗棂照进雕花床,打在她的膝盖上。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恍恍惚惚的,有些怀疑昨天是不是梦。
低头看着自己手掌,摩擦的伤口还在,已经被上了药,便确定那不是梦,昨天看见的展追是真实的。
展追,他回来了。
这个名字再念起,让她心头紧紧揪集到了一起,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她人呢?”门口传来展追的声音。
叶悠听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儿。
下意识的起身,上下打量打量自己,顿时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自己才刚刚起床,头未梳脸未洗,还只穿着寝衣……
没留意到门口婆子与他说了什么,眨眼间展追已经推门进来,大步向里间走来,撩起珠帘一眼看见站在床边头发凌乱手足无措的叶悠。
展追明显一怔。
叶悠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时隔多年未见,没想到和心上人重逢,竟然这般蓬头垢面。
她的脸红如秋日枫叶,一颗心七上八下。
想问的话太多,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二人重逢的场面,如今见了真人便怂了,愣是一个字也问不出。
展追的神情漠然,眼神疏离平淡,还带着些她不能理解的情绪。
在心底挣扎了半晌,叶悠才攥着自己衣角细声问:“我家人还好吗?”
实际上这个时候她的心已经不慌了,因为展追在此,她莫名的踏实,更何况她昨夜见了北境王本尊。父亲当年追随南相王不假,可如今人已经不在了,想来北境王不会迁怒妇孺。
“你祖母和表妹暂时无事,”展追慢悠悠的说着,还未等叶悠问出下一句,他头便微微偏向外间,“将东西都拿进来。”
门外丫鬟婆子们应声而入。
隔着珠帘叶悠看不真切,只见她们脚步轻快捧了物件进来,远处看,红彤彤一片。
待东西都安置好后,屋里又剩下两个人。
展追目及屋内一片红色,负手立在桌旁,低声唤道:“出来。”
叶悠迟疑着出来,探头看清桌面上摆放的东西,是成亲用的喜服等物件。
“这……”叶悠不明。
“今夜你我成亲。”展追生硬的吐出几个字,不带丝毫情感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