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虫转眼就将两人完全包围,情急之下,游桑掏出木令,扔给纪楚衣。
“楚衣,接着,木令有结界,可以护你一会儿!”游桑说罢,反握古刀,跃身冲向女将军。
“等等等......”纪楚衣怕得很,他都不敢睁眼看乌泱泱的血虫,更不想让游桑离开,但他又不能紧抓游桑不放,像个姑娘家似的说句“别离开我”,于是只得咬着唇闭了嘴。
就在他接住木令时,那木令顿生一层血红色结界。
血虫触到结界就被灼烧冒烟,但这些虫子并不怕,仍一只只撞上来。
结界变得越来越薄弱。
纪楚衣握着木令,后背死死贴着岩壁,紧张地望着游桑。
游桑冲出去的时候,有血虫追着他去,他跃身时在空中转身横刀斩裂四五只,落地后立即旋身刺向女将军。
女将军虽然已是亡魂,但游桑的古刀是斩鬼刀,在亡魂身上的力量更加强大。
那女将军就站在原地,待游桑靠近,她才不紧不慢地抬手挡刀,游桑惊讶她竟空手作挡,谁知古刀刺下去的刹那,与一柄长剑相撞,顿时火花迸溅。
女将军手中凭空多出一把残破不堪的剑,剑身布满裂痕,但女将军剑术精湛,她撞开游荡的刀,而后剑尖微斜,巧妙地挽了个剑花,挑向游桑肩头,游桑侧身闪躲,顺势刺出古刀,霎时间古刀刺进一只血虫体内,一团血浆爆开,染了他满脸。
越来越多的血虫扑撞过来,数量太多,游桑无法靠近女将军。
“阿凉,你的功夫还没学到家,给你一柄上好的武器,你也不会用,真没用啊。”女将军又变作那个虎牙少年,笑嘻嘻嘲讽着。
纪楚衣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听这少年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他先恼了,抱着木令大喊道:“你胡说什么!游公子的本事你还没见着万分之一,这世上除了我二哥,就属......除了我二哥和阎君,救属游公子最厉害了,碰上游公子啊,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少年不知听进了纪楚衣的哪句话,面上忽然一阵严肃,握剑的手也更紧了。
游桑一刀刀斩杀血虫,喷溅的血将他整个人都染红,他抬手擦了一把脸,喘着气朝身后看。
保护纪楚衣的结界已经开始消退,他必须在那之前打败少年。
游桑一咬牙,倏然转身,猛扑向少年,同时召唤出蜘蛛,嘴中一直念着什么咒语,少年一直盯着游桑的嘴看,看着看着忽然笑起来,道:“阿凉,幻术对我没用的。”
游桑没理会,扔持古刀逼杀,少年举残剑防御,并没有攻击,游桑这一刀灌力很猛,那少年连连退了十几步。
“就是这样!!”纪楚衣见形势大好,忍不住拍手,险些将木令扔飞出去,“游公子,你好厉害!!快擒住他,把他扔臭水河里!”
说罢,游桑古刀再次逼向少年,临近之时,古刀顿停,一阵幽蓝色烟雾从刀尖溢出,霎时形成一张大网,罩向少年。
少年举剑而挡,触上雾网时,那剑竟碎了一地。
少年不慌,反提唇一笑,随即转身看向纪楚衣。
两双眸子对上的一刹,纪楚衣只觉全身酥麻,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只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竟已站在这骤缩的雾网中央。
而那少年,站在了纪楚衣方才的位置,正歪头看着游桑笑,“阿凉,你好狠心啊。”
纪楚衣已经傻了,他呆呆望着近在咫尺的网,一动不敢动。
他忽觉手腕一疼,整个人被拽翻,险些摔在地上,但又被人紧紧护住了头,紧接着就听“轰”地一声,随即一阵猛烈撞击,五脏六腑像是都翻了个个,后背传来剧痛,身体忽然冰凉,腥臭的水灌进口鼻,纪楚衣呼吸不过来,眼睛也睁不开。
护着他的那个人此刻正拉着他往上游,他也跟着胡乱扒着水。
这水实在是太臭了,水中还有奇怪的生物游来游去,不像是鱼,那东西游的更快。
游桑拖着他半天没上得去,他惊恐地睁开眼回头看,原来是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又不能说话,无法告诉游桑,只有拼命摇晃着手。
游桑回过头,见纪楚衣指着身下,他才往下游去,游到纪楚衣脚边,用古刀割断了缠住的水草,那水草一断,竟现出沉底的一个骷髅头,游桑一惊,本想转身,却又见骷髅头附近还有不少尸骨残骸,以及大量布条和盔甲。
若是普通落入河水的士兵倒不足为奇,但那铠甲的护肩上赫然刻着一个“神”字。
游桑一怔,心想这定是哪位神官的残骸。
看来那女将军没唬人,这地方的确神官来了也活不了。
游桑将古刀插回腰间,伸手拿走了那片护肩,转头拉着纪楚衣游出水面。
纪楚衣呛了好几口水,又猛地吸了一口空气,也不知道是憋气太久,还是这河水太腥,熏得他头晕眼花,眼前模糊,在水中浮浮沉沉。
游桑抓着他朝岸边游,好不容易游到了,抓着石子要爬上去,这一抓却碰到了一只靴子。
游桑抬头,见那少年正蹲在岸边,低头朝他笑着。
“阿凉这一招,便叫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那柄漂亮的刀,怕也是第一次吃了自己的攻击吧?”少年从方才开始,奇奇怪怪说了这么多话,好像和游桑是老熟人似的。
可游桑并不认识他。
“闪开。”游桑筋疲力尽。
游桑冲进雾网时就被雾网划伤,全身血淋淋的,后来用古刀挡了雾网,那撞击的劲力全被他的身体吃了,自己的血和满身血虫的血几乎融在一起,疼的他几乎要失去知觉,此刻说话间,喉间还有血喷出来。
少年不走,他邪邪笑着站起身,一脚踩到了游桑手背上,足尖用力碾着。
游桑面色不变,嘴中又念着什么。
忽然间那少年表情一滞,低头看向腹间,却见腹间有个大窟窿,体内的灵气直往外泄,他顿时全身瘫软无力,紧迫之际,他伸手抓起腹间那只蜘蛛,刚触碰,那蜘蛛咬了他一口。
就在分神之时,游桑已拉纪楚衣上了岸。
少年怒火中烧,腹中窟窿越来越大,他吹了一声口哨,血虫密密麻麻朝他爬,不消一会儿,就将那窟窿填满了。
少年再一吹哨,更多的血虫从河中,岩壁上爬来,他退到了后方,口哨变了个调子,血虫张着大口涌向游桑和纪楚衣。
这一次,好像是动了真格。
游桑已经没有力气用蛊。
若是只身一人,不与这少年纠缠倒是早逃出去了,如今带着楚衣,若不先除了少年,连出路在哪都不容易找。
“怎,怎么办啊,游公子,我们是不是死定了......”
纪楚衣还好好抱着木令,只是木令的结界此时早已消散。
“阿凉,你要怎么办呀?十年前救不了你母亲,十年后,你也救不了你的同伴。”
游桑倏然抬头。
少年话毕,铺天盖地的血虫就将两人包裹。
游桑转身,用古刀刺杀着扑向纪楚衣的血虫,可血虫太多,纪楚衣已经整个被覆盖住了,游桑也被压在下面,背上的虫吸吮着他的血,他伸手去抓,抓了一只又一只,却还是看不见纪楚衣。
“楚衣!!”游桑大叫着咳出血来。
纪楚衣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他感到大地猛地震颤,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血虫吞噬了。
可是身上不疼了,是因为死了吗?
“楚衣,楚衣。”
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叫喊,纪楚衣听了好半天,才逐渐恢复意识。
“楚衣。”温柔的嗓音再次传来,有一只温暖的手摸向他的脸颊,轻轻拍了拍他。
纪楚衣缓缓睁了眼。
他先看到了一柄血红色的剑,那剑像璀璨的宝石,光彩耀眼。眼眸向右移,才瞧见了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二,二哥。”
纪慕人松了口气,道:“太好了。”
纪楚衣眼眸到处转,最后又回到纪慕人脸上,“我,死了吗,怎么没看到黑白无常。”
“你没死。”纪慕人余光向后扫了一下,又道:“对不起楚衣,我来晚了。”
听到这句,纪楚衣猛地一惊,忍着痛坐直身体,四下张望,“游公子!二哥,咳咳咳,游公子呢??”
他这一激动,扯的全身伤口钻心的疼,才想起了那血虫来,皱眉提醒纪慕人,道:“二哥,这里有吃人的虫,你可得,可得小心。”
“楚衣你别动,别将身上的伤口扯裂了。”纪慕人放下剑,从锦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两颗药喂进纪楚衣嘴里,“还好卿掖给了我这个,这药能愈合伤口,是武神才有的吃的药。”
纪楚衣吞下药,登时就感受到一股暖流游走全身,一阵灼烧之感差点令他昏厥,好在没过多久,那暖流就消失了,身体的疼痛大大减轻。
他这才瞧清楚,四周密密麻麻全是血虫的残骸,有的血虫还仰翻天蹬了蹬脚。
纪楚衣大惊,“二哥!这些全都是你杀的吗?二哥你好生厉害!!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纪慕人摇摇头,道:“不是我,这都是岁温的功劳,我还未出手,厉害的是岁温。”
纪慕人说着,就指向岩壁的拐角,纪楚衣跟着看过去,见萧岁温背靠岩壁,双手环抱,一本正经地望着盘腿而坐的游桑。
看见游桑,纪楚衣悬着的心落下了。
“二哥,游公子还好吗?他们在说什么?”纪楚衣担心游桑的伤势,有点坐立不安。
“我不太清楚。”纪慕人想想,问道:“楚衣,你们在这多久了,除了这些血虫,还有别的东西在吗?”
纪楚衣一直盯着游桑的背影,道:“有一个怪物在这,那东西变来变去的,还胡乱说话,说什么我娘死了,说游公子的乳名叫阿凉。”
纪慕人一惊,瞪大了眼,好在见纪楚衣神情不便,应该是不信的“怪物”的话。
纪楚衣说完,看向纪慕人道:“二哥你来的时候没看见那东西吗?”
纪慕人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转头看了一眼萧岁温。
萧岁温表情严肃,双眉紧皱。
“你说那人会变换?”萧岁温问。
游桑嘴边挂着血痕,他半垂眸,道:“是,她身上有股灵气,应该是靠那灵气变换的。”
“灵气?”萧岁温不解,“亡魂怎会有灵气,你没看错?”
游桑摇了摇头,随即将怀里那写着“神”字的护肩扔给萧岁温,“这是河底找到的残骸,这东西应当是天界神官的,阎君,这地方恐怕有蹊跷。”
萧岁温接过护肩,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那个“神”字,这个东西他太熟了,这个字曾经一直在扶樱身上,天界的武神肩头都有这个字。
游桑慢慢站起身,他抬头看向萧岁温,道:“阎君,接下来的路,我就不与你们一同走了。”
萧岁温抬眸,“你有任务?”
游桑喉间艰难吞咽,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他手掌一直滴血,整个后背如火灼烧,“今日如果跟着楚衣来的是您或者纪公子,楚衣都不会面临如此险境。”
游桑低下头,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没本事护他。”
萧岁温摩挲着手中的护肩残骸,转眸看了一眼纪慕人,见纪慕人摸着纪楚衣的头,耐心关切。
萧岁温不太理解,纪慕人为何把纪楚衣看的这么重要,要说因为短短几年的兄弟之情,那纪楚衣可是从小到大都欺负着他的,难道是因为纪楚衣的娘死了,纪慕人便生愧疚了吗。
可纪楚衣的娘死了,与他家哥哥有什么干系。
萧岁温心想,像纪楚衣这般无用的人,就该留在阴阳岳。
“那你先走吧。”萧岁温放下手,起身朝纪慕人那边走,走了两步,他回头看了一眼行步艰难的游桑,想问他身上的伤有无大碍,但是没问的出口,还是转身走了。
纪楚衣见萧岁温独自回来,便焦急地朝他身后望,“游,游公子呢??”
纪慕人站起身,朝那岩壁处看了看,刚好见到游桑于拐角隐没的背影,他转过头,道:“游公子该是有任务在身,这里潮湿阴冷,又有腐尸臭味,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萧岁温点了点头。
纪慕人扶着纪楚衣站起来,架着他慢慢走。
“游公子,还会回来吗?”纪楚衣问的声音很小,不知道是在问纪慕人,还是在问自己。
“会的。”纪慕人答了一句。
纪楚衣走了几步,心中有点难过,想分散注意,便笑着对纪慕人说:“二哥,谢谢你们来救我,我还以为我活不了了呢......”
纪慕人道:“是游公子救了你,我们来的时候,就见他趴在你身上护着你,周围围着一圈血虫,他的血已经被吸了大半,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岁温赶走了血虫,游公子见我们来了,就晕过去了,岁温又说看见人影,他追了一会儿才回来,说没有追到。”
纪楚衣喉间吞咽,他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萧岁温看了一眼蹲在河边的人,他不大高兴地走到河边,踢了一脚莫溶溶的屁股,差点给人踢翻到河里。
莫溶溶跪在地上稳住身子,凶恶回头,见萧岁温抱着手转身:“走了。”
莫溶溶龇牙咧嘴朝萧岁温背影吐了一口吐沫,而后回头又看了一眼河水中央,他见水面有个影子缓缓冒出半张脸,桥无声音地,一个长了颗虎牙的少年朝莫溶溶一笑,随即又沉了下去,还未眨眼,忽然一个女人从岸边伸手,一把将他拉入水中。
莫溶溶挣扎了一下,水面没了动静。
萧岁温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时见莫溶溶全身湿漉漉的正跪在岸边急促喘气。
萧岁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蠢。”
莫溶溶皱眉,咬着牙看萧岁温,待萧岁温回头继续走,他又看了一眼平静的河面,随后站起身忙跟着萧岁温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