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岁温同样见不惯白湖,他根本不在乎发生了什么,只是冷静地望着白湖,随即干脆地收剑转身对悬朝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找天兵来救吧。”
街道两旁惊叫连连,沾着血腥的风贯穿整条街,萧岁温踩着血水,走到纪慕人身前,伸手道:“哥哥,这里危险,我送你回去。”
纪慕人知道萧岁温有点赌气。
堂堂阎君被一个小小凡人吼了这么一嗓子,这只小兽冷冷地恼了一下,决定报复白湖。
纪慕人放下怀中小女孩,道:“岁温——”
“他们不值得。”萧岁温道,“哥哥你做这么多,谁会感激你?他们只会要更多。”
纪慕人没说话,他微微低头,心想:“我从来没想要谁的感激。”
救世的目的,从来不是得到感激。
“岁温,阴阳岳是我的家。”纪慕人声音很小,小到萧岁温几乎听不见,“我要救他们。”
萧岁温站在原地,明明知道劝不了纪慕人,明明知道他心中装着整个天下,却还一次次质疑他的做法,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事,萧岁温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
他低下头,又一次妥协道:“好。”
萧岁温拔了剑,转过身,纪慕人道:“等等,岁温,有没有什么办法,逼退他们,或者把他们集中起来?”
“没有办法,他们现在很奇怪。”萧岁温道。
“哪里奇怪?”
一旁悬朝救下一对老妇人,道:“殿下这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根本是在乱咬人,就像是在制造什么混乱。”
说罢,一个暗卫被妖物啃咬着摔在地上,悬朝退身让了一步,一剑刺进妖物身体,连着那暗卫一同刺死。
“喂!你看清楚人再下手啊!”段揽月忽从悬朝身后的屋檐上跳下来,一脚踢开死去的妖物,用手探了一下暗卫的鼻息,抬头怒视悬朝:“你怎么连我的人都一起杀了!!”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白湖焦急跑来,护在段揽月身前,敌视悬朝和萧岁温,“殿下,外面危险,您快进去避避,不用担心,这里一切有我。”
段揽月拍了拍白湖的肩,道:“这点小事我也能应付,刚好,好久没动动我的剑了,快,咱们捉妖去!”
段揽月像是在玩似的,毫不惧怕地跑开了,白湖紧跟着段揽月,几乎是贴身护着他,段揽月挥舞几剑,看似灵活,但力量却远不如妖物,那剑竟被妖物咬住,动弹不得。
白湖从后劈来一剑,一瞬就将妖物头颅砍了下来。
段揽月瞪大眼睛,对白湖竖起大拇指,道:“白湖,你好厉害!我对你刮目相看!”
白湖本来紧张段揽月安危,这会儿听了夸赞一下子放松下来了,更觉得自己勇猛无敌,一分神,却没察觉身后危险,一个妖物从高空扑来,抓着白湖后背将他扑倒。
“白湖!”段揽月大叫一声。
白湖在地上一滚,起身单手反握住剑,刺向身后,妖物发出一声叫,但即使中剑,那妖物也不肯松手,反而愤怒地一口咬向白湖劲间,白湖吃痛地眯起眼,他又在地上一滚,想要挣脱妖物。
段揽月立马竖剑,想要斩杀妖物,可他根本找不准妖物的位置,好几次都险些砍在白湖身上,他下不去手,只能干着急,但还是安慰道:“白湖!你别乱动!我这就帮你!”
段揽月聚精会神,眼中只有发狂的妖物,殊不知身后又窜出几只,猛地扑向他,白湖大喊一声:“殿下身后!”
段揽月回身,却见几只妖物在靠近他时忽然闪开,转而又扑向白湖。
段揽月见到妖物扑过来的时候,眼中明显有惊恐,那是怕他的眼神。
怎么会呢?
他忽然想起什么,掏出袖中纪慕人的那一串铜钱。
一定是因为有神官的随身之物为护,于是他灵机一动,将铜钱扔给了白湖。
“白湖!接着这个!!”
白湖一只手接过铜钱,果然,那些妖物咆哮着一哄而散,段揽月开心的要拍手。
“这个好厉害!白湖你拿着!这些妖物就不敢伤害你了!”
说罢,那些妖物渐渐远离白湖,转瞬间,又一齐回头,恶狠狠盯着段揽月,段揽月一愣,站得笔直,他眨眨眼,觉得大事不妙。
下一瞬,连同附近的妖物都冲过来一齐扑向段揽月,它们好像把他当做某个失去保护的神官似的,越厉害的人,越能吸引它们。
段揽月举剑而挡,眼看根本招架不住,但要是跑也根本跑不过这些妖物。
他慌张之下,一闭眼,求救大喊道:“巫师!救我!!”
妖物扑来之际,一道剑光在眼皮前一闪,只听妖物一阵哀嚎,段揽月一听,咧嘴笑着睁开眼,“巫师!太好——”
段揽月睁开眼看见的不是离满,而是纪慕人。
纪慕人手持血色长剑,挡在他身前,十几只妖物都已躺倒在地,逐渐化为烟尘消散,纪慕人转过头,问道:“殿下没事吧?”
段揽月呆呆望着那柄红黑色的长剑,他失神般道:“这,这就是,奈河剑吗?”
扶樱的奈河剑是三界最强的法器,他已经听国师说过无数遍了,以前只在国师的画纸上看过,如今见到了真的,就如这剑是自己的一般激动。
纪慕人没有办法了,他不想唤出奈河剑的。
但袭城的妖物越来越多,杀死一只又会有十只闯进来,可如果他为了救被附身的百姓而放过妖物,那么阴阳岳就会有更多的百姓死去,他不能在犹豫了。
悬朝知道纪慕人要做什么,他没想到纪慕人会动用奈河剑,奈河剑威力强大,这搞不好会殃及到他。
“我去天界通报。”悬朝站在纪慕人身侧,想了想道:“殿下用剑是不是太冒险了,不如等天界派援兵,您现在没有神职——“
“你要躲就快点。”纪慕人的语气变得很冷。
他其实不敢出剑。
因为就算是妖物,用的也是凡人的身体,这与杀人无异。
悬朝闭了嘴,转身去了天界。
身后的段揽月扶起了白湖,看着自己的暗卫一个个死去,段揽月心绞痛。
“纪公子,拜托你了。”段揽月道。
纪慕人紧握奈河剑,慢慢举起,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呼吸也有些乱。
这是杀人啊,被附身的凡人是无辜的,他们也有妻儿,有父母,有兄弟,有牵绊,他好像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无助,他们再向纪慕人求救。
纪慕人紧紧蹙眉,手抖得厉害。
他深呼吸一口气,准备狠心挥动奈河剑时,四周忽然黑云席卷,云雾搅乱了众人视线,袭击中的妖物也停下脚步,用耳朵和鼻子察觉着四周,雾气浓厚,连百姓的呼喊都被盖住了。
空气中逐渐弥漫出另一种味道。
是阴气。
铺天盖地的阴气。
这样的感觉只有在地府的时候有过,纪慕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放下奈河剑忽然转身,唤道:“岁温!”
萧岁温从他身后的浓雾中走来,那个身影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可靠。
不是的,岁温一直都很可靠。
萧岁温双手负在身后,道:“我帮哥哥解决。”
说罢,萧岁温将手中阎君令扔向空中,那令牌瞬间燃成一簇火,火焰燃烧之际,源源不断的阴风窜出,风中有铁链的碰撞声。
火焰熄灭的瞬间,黑云退散,纪慕人回过头,便见无数拿着勾魂链的阴使在抓妖物,他们见到一只便扔出勾魂链,将凡人体内的妖魂勾了出来。
“这样,就不会伤害凡人了。”萧岁温望着纪慕人。
但这样,阎君算是违反天律,擅自派遣阴使到人间勾魂。
原本只能按照生死薄的名册去勾魂,阎君徇私枉法,会受天惩,但他萧岁温怎会怕。
纪慕人不知其中利害,他放心地散了奈河剑,温柔对萧岁温道:“谢谢你岁温。”
“我只是不想让哥哥受累。”萧岁温知道,奈河剑每一次挥舞用的都是纪慕人的灵气,纪慕人与奈河剑共生。
整个阴阳岳都是妖物与阴使,铁链声不绝于耳,这次的哀嚎不再是百姓,而是妖物发出来的,萧岁温让纪慕人回府等着,他很快就处理完了妖物,阴使将妖物亡魂带往地府,新修缮的鬼城一下子热闹起来。
萧岁温处理完,来到纪府找纪慕人,纪慕人正头疼那些被妖物咬伤的百姓太多了,阴阳岳的药根本不够用,萧岁温提议派段揽月的暗卫去临城搬运药材,但这个提议很快被否决了。
因为段揽月忽然跑来纪府,忙着找纪慕人,他气喘吁吁冲进来,道:“纪公子,出事了,我的暗卫不知为何,没被咬伤的那些,也忽然病倒了,纪府还有可以用的人吗?能弄到药材吗?”
纪慕人奇怪问道:“病倒?怎么会病倒呢??”
段揽月也不知道,纪慕人与萧岁温便随段揽月前去查看。
果然,整个客栈内都躺着人,大家闭着眼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忽然间,门外走进几个陌生面孔,那几人奇装异服,男男女女都有,好像是来找人的,段揽月也没问,只有纪慕人和萧岁温一眼就看出,那几人都是送行者。
他们手持木令,很快就找到目标,从呻吟的人身上取了血,干净利落做了审判,转身就走,甚至有几个见木令又有新的指引,直接走到旁边躺着的人身边,继续取血。
纪慕人察觉不对。
忽然间他怀里的木令也产生反应,他拿出木令一看,木令引出一条红线,指向身后躺着的一名暗卫,纪慕人转身一看,见萧岁温也掏出了木令。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走到暗卫身前,取了血之后,萧岁温将血滴在生辰八字之上,那暗卫很快就奄奄一息。
而纪慕人犹豫一番,看着眼前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支簪子,迷迷糊糊唤着谁名字的暗卫,纪慕人咬了咬唇,将其血滴在了木令背面的“放”字之上,很快,暗卫苍白的面色红润起来,逐渐睁开了眼。
纪慕人欣慰地站起身。
回过身,见萧岁温蹲在地上查看尸体,纪慕人低下了头。
一旁的段揽月只以为两个神官在救人,他也没多说话打扰,纪慕人正想问段揽月,白湖情况如何,却见萧岁温忽然起身,抬手便送了一道结界将纪慕人包裹住。
纪慕人愣了愣,问道:“岁温,怎么了?”
萧岁温冷着脸,道:“哥哥,是瘟疫,那些妖物身上,带着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