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岁温见那针扎进纪慕人的手臂上,他一怒之下差点将段揽月扇飞,好在纪慕人拦了一下。
段揽月却一脸狡黠,好像猎物自投罗网了似的,他期待地盯着纪慕人,并暗中朝白湖做了个手势,让白湖做好捉妖的准备。
没成想,纪慕人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在霎那间,银针破碎,化为齑粉飘落。
纪慕人抬眸,看见段揽月惊讶地张大嘴巴,下一瞬便抬头与他对视。
“纪公子......你——”段揽月琢磨着有没有可能是自己记错了国师的话,也许银针碎了,才证明对方是个妖物?
纪慕人收回手,清淡一笑,问道:“现在如何?那邪,可驱走了?”
段揽月喉间吞咽,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银白碎末,他的确慌了一瞬,尬笑道:“看来纪公子身体强健,百毒不侵啊。”
纪慕人刚从浴桶里出来,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对段揽月道:“若是殿下不着急,可否等我更衣之后,咱们再谈?”
段揽月不想在等,他笑着眼眸朝纪慕人腰间撇了一眼,看见一串红线绑着的铜钱,他忽然脸色一白,愣了一下,转瞬又恢复笑意,道:“是我疏忽了,我让人准备了汤菜,纪公子先吃早饭,休息够了,我再来叨扰。”
纪慕人微笑送客。
段揽月走出房门后,听跟来的白湖不大高兴道:“这明明是殿下您的地盘,怎地变成他为主了?”
段揽月倒是大肚,他满面爽朗道:“这阴阳岳都是纪家的地盘,他们自然是主。”
白湖不以为意,“哼”了一声,“那整个国家都是您的,阴阳岳算什么。”
段揽月忽然回过头,眯了眯眼,对白湖道:“若这么算下去,恐怕不止这个国家,整个人间或许都是他的。”
“殿下这是何意?莫不是信了他是天官之说?”
段揽月回身朝自己屋中走,推门而入后,道:“你注意到纪公子腰间的铜钱没有?”
白湖摇摇头,“属下只见他那个手下腕间戴着一枚铜钱。”
段揽月一愣,仔细一想,绕到桌边坐下,道:“国师曾说过,这天上神官有文武之分,武神之中,有一位是天君之子,他曾为武神之首,神号为扶樱。”
白湖听过这一段,他一直认为不过就是凡人为了玩乐杜撰的故事,但今日面对萧岁温时,他有了别样的感觉。
白湖驰骋沙场多年,剑下不留活口,他能一次又一次打胜仗,全仗着满身的威严与狠劲,可他当他把剑架在萧岁温脖子上的时候,萧岁温不仅不怕,反而用一双冷厉的眸子压制了他,就好像那剑对着的不是萧岁温,而是他自己。
“天君之子。”白湖笑了笑,“君王之子,我只承认您——”
“就是这个!”段揽月忽然出声,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白湖道:“纪公子的手下不就这么说的吗?”
“他说‘太子殿下,我认的就只有一位’”段揽月一拍手掌道:“天君之子不也是‘太子殿下’吗??”
“这不足以证明,纪公子就是传说中的扶樱。”白湖除了段揽月,也不认其他太子,此刻就更对这位“纪公子”多了几分敌意。
段揽月信心十足,道:“国师曾见过扶樱,说扶樱腰间有一串红线栓着的铜钱,旁人佩戴的都是玉佩,只有扶樱坠了一串铜线,我方才低头时,看见了那串铜钱!”
分析完这一串,段揽月也觉得一切都通了,包括纪府蛊毒被解也通了,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无风不起浪,看来这纪公子果真是扶樱,差点叫我当做妖物给捉了。”
白湖还是不信,就算一切都对上了,他也只觉得那都是巧合,便也不再说话。
段揽月却越想越兴奋,“本来我此行只是想揽下纪家生意,没想到竟然挖到这么一大块宝,这次的生意,我真得好好谈谈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悬朝就敲了段揽月的房门。
白湖开了门,悬朝道:“纪公子请太子殿下去谈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还处于兴奋中的段揽月就站起身,举起了手,道:“这就去。”
白湖皱眉,想说为何不叫纪慕人亲自过来,但他见段揽月高高兴兴跨出房门,他就没扫兴质疑,二话不说跟着去了。
纪慕人在房中等候,段揽月进去时,不见萧岁温,他也没问,直接坐到纪慕人对坐,道:“上次说的生意之事,纪公子曾说想用纪家生意换取东宫令,这事我想了想,有些不大合适,能问问纪公子,需要东宫令做什么吗?”
纪慕人倒了杯白水给段揽月,道:“帮岁温查案。”
悬朝抬头,心想纪慕人真是诚实得很。
段揽月从这亲昵的称呼中断定,那手下“岁温”也是一位神官,他道:“何案?”
纪慕人背后的窗户开了条缝,阴风蹿入,纪慕人瞧着那风在屋内绕了一圈,他抬起杯子喝了口水,道:“查枉死城之案。”
段揽月忽然觉得冷,他打了个哆嗦,“枉,枉死城?”
纪慕人放下杯子点点头,道:“纪府的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足够太子殿下压制京城商户,掌握皇宫布匹香料玉器的进出。”
段揽月沉默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纪公子聪明,但我现在不想要纪府生意了,我想要别的东西。”
纪慕人道:“何物?”
“你。”段揽月道:“我要你做我的手下,为我办事,护我周全。”
白湖觉得他家太子疯了,他有权叫醒他,他上前一步,道:“殿下,你身边暗卫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手,为何让着一介商户之子做您的手下?”
“白湖,那些人再出色,都不及纪公子一根手指。”段揽月瞧着纪慕人,直言道:“东宫令可畅行人间,扶樱殿下要的是这个吧?”
悬朝意外的瞧了段揽月一眼,眼眸又移向纪慕人。
纪慕人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其实他刚才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段揽月看穿了,也知道段揽月会来和他做别的交易,所以他让萧岁温提前回了地府,为了就是现在这一刻。
“一块东宫令让我做你的手下?”纪慕人倾身,望着段揽月的眸子的,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说罢,纪慕人状似愠怒,身子往后一靠,手一挥,身后窗户被撞开,阴风逼入,哀叫声顿时不绝于耳,段揽月吓得站起身,躲到白湖身后,白湖惊恐拔剑。
段揽月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依稀觉得有一双长长的指甲从自己后颈划过,他大叫出声,道:“白湖,后,后面后面!!”
白湖转身挥剑,斩断一道风痕,将段揽月护在身后,一回头,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支着手肘,妖娆地半躺在桌上,她露出的肌肤凄白,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白湖一剑斩下,那女子瞬时消散,又忽然出现在白湖左边。
她伸出手指,勾了一下白湖下巴,白湖怒挥长剑,又砍了个空,女子笑声缭绕,转瞬就站到了纪慕人身后。
白湖一脸不可置信。
躲在后面的段揽月探出头来,见纪慕人站起身,缓步走来。
白湖知道事大了,立马转身想要出门搬救兵,却听铃声轻响,定睛一看,门那站着个身着黑衣,头戴高帽,左手勾魂链,右手哭丧棒的男子,段揽月一见那人高帽上写着“正在捉你”便大喊:“黑......黑无常!!”
黑无常死死守在门口,朝段揽月做着恐吓的嘴脸,时不时还发出阴笑。
段揽月像是真被吓到了,他腿软地扑在桌子上,抓着纪慕人的手腕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纪公子你快叫他们走开,东宫令我给你!我给你就是了!”
纪慕人俯视着段揽月,道:“太子殿下怎么吓成这样,他们都是地界神官,不用害怕。”
段揽月喉间吞咽着掏出怀里的令牌,道:“各位神官,请回吧,我这就把东宫令交给纪公子。”
段揽月递出东宫令,被白湖一把夺了回来,他拎着段揽月后领,把人带到墙角,剑指黑无常道:“装神弄鬼,休想骗过太子殿下!”
白湖旋身一转,脚下生风,利剑瞬间劈到黑无常眼前,黑无常虚影一晃,白湖的剑劈烂了房门,他刚一回身,见黑无常就站在他身后,朝他挥下哭丧棒,白湖抬剑而挡,哭丧棒带起一阵黑风,将白湖的剑卷了出去。
无数暗卫闻声而至,纪慕人立马道:“先回去。”
黑无常连同红衣女,以及在暗中还未路面的地界神官瞬时没了人影,暗卫赶至,只见白湖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纪慕人捡起白湖的剑递了去,看向角落里的段揽月,道:“太子殿下没伤着吧?”
段揽月缩在地上,挥手喊退了暗卫:“都撤下去,这里没什么事。”
暗卫不敢抬头多看,闻言又都齐齐撤了,白湖面色灰白,一把拿过佩剑。
“那我们的生意算是谈拢了?”纪慕人走到段揽月身边问说。
段揽月频频点头,他跪在地上抱着纪慕人的腿,道:“自然是谈拢了,纪公子往后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唤我。”他又扭头对白湖道:“快将东宫令交给纪公子!”
白湖手一甩,将东宫令狠狠扔向纪慕人。
纪慕人收好东宫令,与段揽月道了谢,转身踩着断裂的木门走了出去。
白湖跑上前扶起段揽月,以为段揽月真被吓着了,还想安慰,却见段揽月轻轻一跳便站起来,他朝白湖伸出拳头,晃了晃,张开手掌,坠下一根红线,红线上绑着一串铜钱。
白湖惊讶看着段揽月:“这是......”
段揽月笑着将铜钱揣进怀里,道:“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走,回京找国师去。”
悬朝跟着纪慕人出了客栈,剑纪慕人一直不说话,于是问道:“殿下不问问我为何出现在这吗?”
纪慕人没有回头,冷冷道:“你若想活的久,还是自请回天界比较好。”
纪慕人的声音淡的像风,一划而过,悬朝有点恍惚,没听出其中深意,笑道:“殿下怎么不躲了,之前在地府不是很怕见到我吗?”
悬朝在刺激纪慕人,这一点纪慕人也很清楚。
纪慕人倏然驻足,道:“我在地狱碰见了你的几个手下,稍微减轻了些他们的痛苦便问出点事来。”
悬朝嘴角笑容凝滞,抬头看着纪慕人的背影,见纪慕人忽然转身,道:“你的目的不是我,是岁温。”
悬朝惊讶抬起眼皮,转瞬又摇了摇头,无辜道:“什么目的?我只不过是天君派来协助阎君查案的,殿下想多了。”
纪慕人一把掐住悬朝的脖子,指尖用力,阴狠道:“你想除掉岁温,自己做这阎君的位置,你背后还有人吧?是谁?你若坦白,我便考虑留你一命。”
纪慕人指甲渐渐变长,戳着悬朝脖颈,他的眸子也显出红色来。
悬朝见到纪慕人这幅样子,觉得十分陌生。
哪怕是百年前的扶樱,也是一身正气,温良儒雅,就算作为武神之首,始终礼让三分,不会和任何人硬碰硬,更不会这般掐着谁的脖子威胁逼迫。
“哥哥。”萧岁温的声音忽从远处传来。
纪慕人立马放下手,眼眸恢复正常,他低头咳了咳,转身柔声道:“岁温,多谢你叫来了几位神官,才唬住了那小太子。”
萧岁温见纪慕人一直咳嗽,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又握着他的手,道:“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去地狱受了影响?”
纪慕人露出疲态,摇摇头,转身怯怯地望了悬朝一眼,紧张地靠近萧岁温。
萧岁温跟着看过去,以为是悬朝威胁了纪慕人,旋即将纪慕人紧紧护在身后。
他朝悬朝扔去一把剑,道:“你的剑自己收好,还有,从今往后,你只管在殿下十步之外跟着,不准靠近。”
悬朝接过剑,移眸看向纪慕人,纪慕人躲在萧岁温身侧,朝他勾唇一笑。
悬朝挑眉,道:“殿下的戏唱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