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到人身上?”纪慕人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看向萧岁温,萧岁温却无事人一样吃完最后一口苹果。
“对。”游桑解释道:“纪府的蛊毒是对纪府所有人下的,因此同时产生效果,创造了这个幻境,蛊毒对人伤害很大,凡体难承,但若是一个神官,或者一个精怪,这蛊毒的作用就会消减。”
游桑望着纪慕人,道:“还记得万妖谷内,我对江灭用的控制蛊吗?我们回到小茅屋江灭就追来了,因为这蛊毒在江灭这样厉害的的妖身上,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纪慕人抬眸,问道:“如果换成寻常普通人,这蛊毒能控制多久?”
游桑嘴角一翘,道:“少则半月,多则一年。”
纪慕人震惊:“江灭这么强......”
游桑本想说“你也不弱”,毕竟他给纪慕人下了同样的控制蛊,纪慕人只是跨出一道万妖谷的门,那蛊毒就失效了,这么说来,那个时候的纪慕人,比江灭更强。
但游桑一看萧岁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他在想转移蛊毒之事,游桑便试探性解释一番。
“其实纪府这蛊随便换个神官来,都能受的住,因为蛊一旦转了,就能立誓封印,誓不破,蛊不发。”
纪慕人问:“立誓封印是何意?”
游桑道:“简单来说封印蛊毒之时,需和蛊有个约定,在什么情况下蛊毒可以重新复活,不过转蛊这事,一般都是情蛊,幻境蛊一旦生了,都是等人死了,蛊毒自己消散,我从没见过转幻境蛊的。”
这个道理,纪慕人能理解,“因为中幻境蛊的人都长眠不起,旁人很难判断是不是中了蛊对吧?”
游桑点点头,“纪府的幻境蛊之所以被发现,那是恰好——”游桑移眼看向萧岁温,想了想,问道:“请问大人是怎么进入这个幻境的?”
萧岁温抬眸,看向纪楚衣。
纪楚衣一愣,塞着满嘴苹果肉,道:“看,看我干嘛?我是叫我二哥,我可没叫他。”
“什么意思?”游桑不解。
纪楚衣指了指放在角落的那尊神像,“就是那个,我被人追到这里,我以为那神像是我二哥,就对着神像祈求,让二哥来救我,结果他......结果这个,这个神官哥哥就出现了。”
纪楚衣看萧岁温眼神淡漠,面上没什么表情,吓得赶紧改口。
“神像?”游桑起身,走到神像边,仔细一看,正是萧岁温的模样。
纪慕人跟着起身解释道:“这神像是我幼时,一个道人送来的,父亲不要,被祖母留下了,祖母整日对着神像念经,每日烧香,不过......”
纪慕人想了想,看向里间道:“这神像原本应该是在里面,被谁移到这了?”
游桑摸了摸神像,道:“这神像是有灵性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神像里面应该有东西,是那东西产生感应。”
“有东西?”纪慕人看向萧岁温,忽然想到了那玉枕内的字。
他满脑子都是“嗜血山海”四字,他看着萧岁温坐在椅子上的背影,定睛仔细一瞧,一层浊浊黑气显现出来,和江灭身上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江灭只有邪气,而萧岁温还有神官灵气混淆其中,那灵气压制着邪气。
地府神官多少都会沾着精怪轮回中溢出来的邪气,但萧岁温的,是他本身就有的。
萧岁温的心思好像不在这里,他一直低着头,想着别的事。
“这神像到底是谁啊?”纪楚衣起身,走到神像边,这会儿才看的仔细,发现这神像特别眼熟。
纪慕人笑了笑,道:“他不正坐在那吗?”
纪楚衣糊里糊涂看了一眼萧岁温,恍然大悟,“是他啊!!他的神像为什么在我们家?话说回来......”
纪楚衣凑近纪慕人,抬手遮住嘴,悄悄问道:“二哥,他到底是个什么官啊?他不会就是那个什么‘悬朝’吧?”
纪楚衣现在满脑子都是悬朝,看谁都像悬朝。
“悬朝?”纪慕人惊讶问道:“楚衣怎知悬朝这名字的?”
萧岁温听见,还以悬朝来找过纪楚衣,纪楚衣被萧岁温盯得一哆嗦,道:“我在话本里看来的,天界最厉害的武神就是悬朝啊!他真的好厉害!”
萧岁温差点翻了个白眼。
纪慕人一笑,道:“悬朝的确厉害,但坐在那的比悬朝更厉害。”
萧岁温本来挺郁闷的,一直在想转蛊的事,又冒出来的晦气的悬朝,此刻听纪慕人夸赞,心中偷偷一乐,低头笑了起来。
纪楚衣惊讶不已,“比悬朝更厉害?那他是谁,难不成是扶樱吗??可扶樱不是个叛徒吗,他杀了天界武神,还在人间滥杀无辜,最后被天君处死。他已经不在了,还有谁比悬朝更厉害吗??”
他这话说完,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
萧岁温当即起身,差点要过来掐住纪楚衣脖子,纪慕人上前一步拉着他双臂道:“岁温,我们商议一下转蛊毒之事,解了这幻境,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萧岁温这才作罢,他恶狠狠瞪了纪楚衣一眼,转身坐了回去,那神像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纪楚衣见萧岁温反应这么大,当即就确定萧岁温就是扶樱,他吓得不敢说话,紧紧贴在他二哥身侧,生怕“扶樱”一言不合对他下手。
几人围桌而坐,游桑道:“那么谁来承受这个蛊毒?”
“我。”
“我!”
萧岁温和纪慕人异口同声。
游桑早猜到了,于是道:“这样吧,交给它来做决定。”
游桑闭眼,嘴中默念着咒,不一会儿,一只栓着蓝线的蜘蛛从他背后爬出来,又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了桌子上。
纪楚衣本就怕这些,一见蜘蛛,吓得连连后退,险些跌坐地上,游桑见纪楚衣脸色都白了,便用手拨了一下小蜘蛛,道:“上那边去。”
小蜘蛛往右走了几步,靠近另一边的萧岁温,忽然生了害怕似的,不敢再走,犹豫着在原地打起转来。
游桑道:“转蛊毒的事,还得拜托这小家伙,那就让它来选,他能嗅气味,看看谁的身子更适合。”
纪慕人摇头,道:“我肯定比岁温适合,就让我来吧,再者,这蛊毒下在纪府,那本就是我家中的事,与岁温无关,怎能要他来承受。”
游桑看向萧岁温。
萧岁温有点不太开心,但随即又撑起个笑来,看着纪慕人道:“三界众生和我都有关系,哥哥别抢。这是我的责任,你现在魂还不稳,身子又弱,更何况,你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种小事让给我。”
萧岁温说罢,扭头伸了手,直接抓起那小蜘蛛,问道:“要怎么做?吃了它?”
纪楚衣一听,吓得面色苍白,抓着纪慕人的衣袖道:“二哥,我,我还是去门口待着吧......”
说罢转身就跑,不仅是他,就连那小蜘蛛听了,也害怕的不行,不停挣扎想要回到游桑身边。
游桑赶紧伸手,接过小蜘蛛,道:“阎君大人,这可开不得玩笑,这小家伙可是我的家人。”
游桑站起身,看了看四周,让萧岁温帮自己一起把桌子移开,在中间空出一块地方来。
游桑放下小蜘蛛,蜘蛛拖着那根蓝线,围着游桑绕了一圈,划出一道蓝色的结界来,游桑示意,让萧岁温进来。
萧岁温要跨进结界时,被纪慕人拉了一把,“等等,这事还没有说清楚呢。”
纪慕人脸色不怎么好,他担心地问游桑:“这蛊毒会永远留在体内吗?如果誓言一破,会有什么结果?”
游桑道:“是,会永远留在体内,誓言一破,中毒而亡,谁也逃不脱。”
纪慕人把萧岁温拽到身后,自己跨进结界,正要说话,身后的萧岁温忽然抬了手,掌中幽光一现,萤火虫像一道闪电,在纪慕人眼前一划,纪慕人身子瞬间瘫软,闭眼倒下。
萧岁温伸手接住了他,把他抱到床榻上,盖好了被子,重新走回结界中。
他忽然庆幸纪慕人受了伤,身体还弱,否则刚才那一下不一定管用了。
游桑眼见这一切,心中不解。他曾听说过,扶樱和萧岁温是最大的仇敌,但后来也听说,扶樱为萧岁温而死,他不知道孰真孰假,只知道两人关系匪浅。
但他始终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何愿意为另一个做到这种程度,更何况萧岁温身份尊贵,又手握重权,他可是地界之王,就跟一个皇帝会为一个妃子去死一样难以理解。
他问道:“阎君为何愿意承受蛊毒?”
萧岁温看着游桑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像什么样的回答,都太过肤浅。
自从他坐上阎君之位,冷眼旁观着世间生死轮回,也逐渐看透了。
一个人如何做,会做什么,都由因果支撑。说‘爱’太潦草,因为‘爱’不可靠,他见过多少相爱遭受背叛妻离子散,多少真心赤忱随时间消退最后笑说曾经,承诺不实,嘴里说出来的虚无缥缈。
他低着头,轻声道:“因为世间一切难逃因缘。”
游桑怔了怔,他好像看见一根无形的线,在萧岁温和纪慕人之间,时紧时松,他突然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只小家伙,又看了一眼小家伙身上蓝色线。
“开始吧,要怎么做?”萧岁温盘腿坐下,曲臂杵着脸颊,伸手逗弄了一下脚边的小蜘蛛。
游桑也跟着坐下来,他望着萧岁温道:“阎君的誓言,如何立?”
萧岁温抬眸,道:“有什么规定说法没?”
搜桑摇摇头,道:“什么都可,只要誓言一破,蛊毒就会成倍发作,我说的不假,那是要命的,阎君也逃不过。”
萧岁温垂眸,道:“那就......以慕人为誓,一旦他在世上无迹可寻,彻底消亡,蛊毒便可发作。”
游桑抬起头,本想问萧岁温值得吗,其实这誓言大可以用自己立誓,若是自己死了,蛊毒发作,也就等于终生禁封蛊毒。
用别人太冒险了。
就好像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别人手里。